第四百八十八章 窮山惡水出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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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聽到斧頭砸在石頭上的聲音,才醒覺過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俏生生地喊了一聲爸。
那位皮膚黝黑、仿佛每一道皺紋裏都嵌滿黃土的男人瞪圓了眼睛,他還以為自己的兒子被車撞死了呢,如今見他活蹦亂跳地跑過來,竟然激動地哭了,他彎下腰,一把將孩子抱起,舉過肩頭左看右看,發現沒有任何傷痕後,才滿臉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砰。
耳邊響起車門響動的聲音,男人轉回身,見到兩個打扮光鮮的年輕人走下車子,女的臉蛋賊漂亮,大腿賊長,比村長娶的小媳婦兒還要漂亮十倍不止,至於那個小夥子,長得倒不是多麽帥氣,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像個文化人。
他再向二人身後掃了一眼,頓時張了張嘴巴,喉嚨裏咕嚕嚕響了一聲。
男人雖然是個農民,可也在冬季時去鎮上打工賺點外塊,燒鍋爐亦或是當力工之類的。眼前那輛外觀威猛霸氣的車輛,他在新聞聯播裏看到過類似的,好像都是某國總統才能乘坐的車輛,至於那座在他眼中已經算是大城市的蓮子河鎮,卻從沒有出現過一輛這麽大的汽車。
他咽了咽口水,知道兒子惹上了大麻煩。
質樸的農家人都懂得一個道理,避免與人衝突的最好方式,就是首先低頭認錯。
“對,對不起啊兩位領導,我們不是碰瓷的,隻是熊孩子不懂事,這條黃土路上也沒走過幾回汽車,所以他跑出來時,也沒往兩邊看。”男人很老實,他不想惹事,他一邊說,一邊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掏出兩塊錢一包的大前門。
這是他身上最好的煙,也是用來接待客人的香煙。平時,他隻抽自己卷的旱煙。
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彈著煙盒的底部,彈出一根後,也不敢用自己滿是泥土的手指去拿,而是連煙帶盒地舉起來,笑道:“抽根煙,壓壓驚。”
陳小燁剛要說話,那個正處於愛跑愛動年紀的小男孩忽然又躥了出去,一下子撞掉了男人手中的煙盒,三四根他視如珍寶的香煙掉在黃土路上,瞬間裹滿了塵土。
若是他自己抽,掉在地上,撿起來吹一吹就是了,但是這煙是給客人抽的。而且,是為了避免惹上大麻煩,謙卑作態掏出的香煙,如今掉在地上,還怎麽拿給那個年輕人?
農家人性子溫吞,但不代表沒有脾氣,教育小孩子的方式一直都是連打帶罵,雖說這位連皺紋裏都嵌刻著塵土氣息的農民老來得子,舍不得打罵自己的寶貝兒子,可當此緊要關頭,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咬了咬牙,大罵道:“你個小王八羔子,能不能老實點!?”
說罷揚起手掌,向孩子屁股上打去。
握慣了鋤頭和鐮刀的手掌,布滿老繭,寬闊厚實。他並非裝模作樣,而是真想教訓孩子一頓,那手掌要是落實了,小男孩非得被他打個半死不可。
隻不過,就在他既惱火又心痛地打向寶貝兒子的屁股時,手腕便被忽然侵近身邊的年輕人擒住,任憑他如何使力,胳膊都好像是被石化了一般,紋絲不動。
“小孩子越調皮,長大就越聰明,陳九叔,你不是最喜歡小孩子嘛,怎麽還動起手了呢?”陳小燁笑著緩緩鬆開手,輕聲說道。
被喚作陳九叔的男人怔了怔,躬著腰站起身來,眨了眨布滿血絲的雙眼,訕訕一笑,道:“年紀大了,看不清人了,您是?”
男人不過四十多歲,卻被貧困的生活壓迫得像個六十歲的老人一般。
“我啊,陳小燁。九叔不認得我了?”陳小燁見他一臉茫然,苦笑著轉回身,向章涵敬介紹道:“這是我九叔,陳華民,是個老好人。我小時候每次來爺爺家串門,他都會陪我去果園裏玩,幫我摘果子吃。”
“九叔你好,我叫章涵敬。”漂亮的女警官瀟灑地走到他麵前,主動伸出白皙而纖長的手掌。
陳華民正在想陳小燁這個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就見到那位比村長小媳婦兒還漂亮的女人與自己貼麵而立,他望著那隻伸到身前的白得耀眼的手掌,膽戰心驚地把自己黝黑且沾滿黃土的大手在褲線上蹭了蹭,再抬起時發現還是很髒,他隻好用幾根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章涵敬的指尖,而後不好意思地笑著,露出一口被煙熏得微微發黃的牙齒。
章涵敬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沒說什麽。
這時,陳華民忽然瞪大眼睛,抬起手,指向陳小燁,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是老三家的小娃子?”
“對。我是陳棲寒的兒子。”陳小燁笑道。
“哎呀!原來是你!”陳華民上前一步,頗有幾分激動地拖住他的手臂,神情驚訝道:“都長這麽大了,也有出息了啊。”
他頓了頓,試探性地問道:“你,是來給你爺爺上墳的嗎?”
今天是農曆十月二十,石三村講究初一、十五上墳燒紙,距離正日子,可還有不少時間呢。
“就是回來看看,沒什麽特別的目的。”陳小燁道。
“哦。”陳華民神色頗為複雜地應了一聲,張了張嘴,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
“九叔,上車吧,捎你一段路。”陳小燁笑著邀請道。
“不了,不了,我走回去就行了。”陳華民扭頭看了看嶄新又氣派的越野車,生怕自己弄髒了車子,微躬著身子,謙卑地拒絕了。
陳小燁的爺爺去世後,若說石三村裏還能讓他產生一點好感的人,便隻有身邊這位曾背過他,抱過他,他想要吃樹上的任何一顆果子,都會奮不顧身爬樹給他摘下來的質樸農民。
他又怎麽可能忍心讓對方穿著破舊布鞋走在寒冷的初冬土路上?
更何況,這裏離陳華民的土瓦房子還有一段距離。
他不由分說,直接把對方推到了後車座上,而後抱起小男孩坐進副駕駛,給章涵敬指明了方向,便明知故問地問了幾個問題。
“九叔,爺爺的故居還好吧?”
陳華民那張與年齡極不相稱的蒼老麵容上,再度浮現出一抹複雜神色,苦笑道:“不算太好,那座前有院、後有山的大宅子,在十年前就被村長霸占了。”
“爺爺去世那天,來了不少吊唁的人,他們這二十多年,也都沒回來過嗎?”這才是陳小燁要問的問題。
“我大伯去世後,隻有你父親陳棲寒正兒八經地回來過,其他人都是偷偷摸摸的,好像想在老宅裏找什麽東西似的。你父親也不回來了之後,他們也都漸漸不回來了。”陳華民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那落寞的模樣愈發地像一個跟社會脫節的老人。
陳小燁早已通過陳華民的記憶,看到了整日裏囂張跋扈的村長,以及那幾個圍繞在村長身邊、從外村過來的作威作福的青壯男人們。
他一邊跟坐在懷中瞬間變得乖巧的小男孩聊天,一邊眯起眼睛,望著仿佛破爛油畫般迅速填滿視野的山村土房,悠然想著:嘿,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許是聽到了許久都未曾出現過的汽車引擎聲,石頭壘砌出的院牆內,走出一個個穿著洗得發白的布衣布褲的男女老少,站在由參差不齊的原木木板釘起的大門旁,看著碾壓在黃土路上的“不速之客”。
他們原本以為,這輛看起來跟村東頭張二傻那間土房子差不多大小的龐然大物,應該是迷路了,在村子裏轉一圈就會揚長而去。
卻沒曾想,那輛隻能在電視上看到的豪華越野車,竟然停在了貧困、老實的陳華民家門前。
令他們更加驚奇的是,推開後車門,跳下車的消瘦男人,不就是陳華民嗎!?
那個抱著陳小亮的年輕人又是誰?
下一秒,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把目光投注向了走出駕駛位的女人,她僅穿著一雙平頂鞋,個頭卻幾乎與年輕男子差不多高了。
堪堪落在肩頭的短發顯得英姿颯爽,皮膚白皙而充滿光澤,兩隻大眼睛左顧右盼,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好似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這是城裏人來到鄉下的慣常表現。
最讓他們豔羨的不是她的身高和容貌,而是那兩條看起來比他們肩膀還要高的大長腿。
挺直、渾圓、纖細卻又不失豐滿。
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比衛星電視裏所看到的演員歌星要更勝一籌。
“是模特吧?長得跟天仙似的。”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說道。
“也有可能是演員。”另一個男人擦了擦留到嘴角的口水,說道:“我好像看過她拍的電視劇。”
“她是幹啥的都跟你們沒關係,瞅你們一個個那德性,想吃天鵝肉呀?你也不看看人家開的什麽車!”有一位穿著打扮在人群中頗為豔麗的女人氣鼓鼓地說道。
她曾是這個村子最漂亮的女人,也是個剛結婚便克死丈夫的小寡婦,年輕時也有不少體格健壯的追求者,如今成了半老徐娘後,雖然風韻不減當年,可已是被村長新娶的小媳婦兒給比了下去。
【作者題外話】:晚上沒有了!今天在外麵奔波了一整天,睡了,朋友們晚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