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更半夜，府裏的人全部睡著了。這個時候是一年四季中最安靜的時節，沒有了夏日的知了，睡得也比往日沉穩了多。

    天氣越來越冷，清漪穿再多衣服也無濟於事，依舊咳嗽。臉色越發的蒼白，身子一日不比一日。芸娘把過她的脈，得知她現在是多麽的虛弱，身體裏的器官這是也漸漸衰弱，尤其是肺部。

    清漪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她也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其實多活一天也算是遭罪，不如一死百了。

    芸娘很是心疼她，想要為她好好調養一下身子。但是清漪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有時間去調養。因為霜華找到了很多足夠的資料，隻是需要清漪來做一下確認。

    霜華知道清漪的身體情況，可是他不知道清漪得的是肺癌這種活不了的病。清漪也不想讓芸娘告訴他，說這件事情與他無關。

    “我在陳家那麽多年，這上麵畫的那些人我一個個都不認識。隻有你說的張管家我還認識，剩下的，我真的從未見過。”

    霜華找到的資料隻是幾個人與朝廷有關係，也是這些年來被害的一些人。清漪尚幼就被關在閨房裏被老媽子教習，也是一個不聞天下事的大小姐一枚。這些人向來行動隱秘，要不是霜華閣這種比別的江湖密閣做事多麽好，他們也很是難發現這些人與陳家的聯係，乃至整個朝廷。

    霜華拿起最底下的那張畫軸，鋪平開來認真看著。越發的覺得那人的眉目間，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不是中原人。

    清漪也發現了那張，隻是瞟了一眼。

    “那人我好像見過，小時候常來我家玩耍。那時也不過如我現在的年齡，要是他如今和朝廷有關係，那和陳家就沒有什麽關係。”她歎了一口氣，看著桌麵上狼藉一片。開始整理起來，反正這些人她都沒見過。

    不知道霜華再哪裏找到這些人的資料，一個個平生做了些什麽上麵記得一清二楚的。隻是清漪以前失去過一段記憶，那也是因為一些疾病的原因。要是這些人真的和朝廷有關和先帝有關，那還真的不關陳家什麽事情。

    芸娘看著兩人毫無頭緒的樣子，也是很著急。她知道清漪如今所需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再找不出當年陳家到底是因為何事而被冤枉入獄的，想必她死了也未能安息。

    她為兩個人一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溫柔的擱在另一張幹淨的桌子上。走了過去看著上麵的那些人的頭像，一眼掃過，心中好像有了一些頭緒。

    她拿起那張清漪說的那個人的頭像，擱在眼前好生的看了看。似乎在肯定心中的想法，最後歎了一口氣。

    “這人是才不久去世的西涼國王子，高爾王子。”她放下那張畫軸，有些奇怪的看向清漪：“你說，你見過他？”

    清漪點了一下頭，十分肯定地說道：“小時候我最喜歡和他一起玩耍，我雖然忘掉一些人，但是這人我是不會忘記的。”

    看著她如此的肯定自己一定見過這個人，芸娘倒是要好好的想想這個西涼國的王子，為什麽小時候會來這裏。而且，還是隱姓埋名。這個王子她是見過的，以前在宮裏當太醫徒弟的時候。這個王子受過很重的傷，她師父回來的時候，和另外幾個太醫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好像是因為這個王子是一個質子，所以那些人不敢有半點閃失。過了不多久，那個王子便自殺了。

    她在宮裏也見過這個王子，長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惹得好些宮女前去觀看，因為這個王子不禁修養好，還很是尊重那些宮女。那些宮女怎麽能抵擋住這個外族王子的好修養，紛紛來照顧這個王子。

    可是，這個王子一夜間死了。很是惹得一些宮女傷心，有一些膽大的宮女還偷偷的給他燒紙錢。

    想到這裏，芸娘越發的覺得這件事情不禁聯係到帝王家，還可能是一場外族戰爭。但是一個做著買賣的陳家，能與這件事情有什麽聯係？

    “清漪，你再好好想想，你小時候見過什麽奇怪的人沒有。就是，長得不像我們平原裏的人。”芸娘有些急切的想要知道，陳家到底背負著什麽樣的恩怨。

    “奇怪的也隻有這一個人，我記得他不是什麽西涼國王子，而是我一個下人家的孩子。”清漪歎了一口氣，目光緊鎖著畫紙上的那個有些熟悉的麵孔。

    霜華聽完她的話，眼神有些奇怪。背過身走到那張幹淨的桌子旁，喝下一杯茶。

    “這樣說的話，這件事確實和陳家有關。隻是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但是，這和外族有關。”芸娘絞著眉間，看了一眼有些異常的霜華後，對著清漪一笑，“我們還是別想這個了，我去院裏坐坐吧。”

    清漪笑著點了點頭，待在這個屋裏一上午，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頭緒，倒是知道一個外族王子小時候還跟她玩過。

    “咳、、、咳、、”剛出門便被外麵的一陣冷風襲上身子，好一陣的咳嗽。

    身後一暖，她回頭一看。霜華冷著臉為她蓋上一件有些不合身的披風，為她係好披風的帶子後，便沒有說些什麽便走了進去。

    芸娘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很是一番滋味。

    “你如今身子這般弱，那我們就去你的房間吧。”芸娘為她整理了一下披風帽子，然後沒等她說些什麽便將她拉去她的房間裏。

    一進清漪的房間便有一股特別溫暖的氣息縈繞著她們，芸娘知道這香叫什麽，心中對清漪越發的憐惜。

    這種香名叫鎖清秋，是一種很不常見的香料。主要隻是一些肺部有病的才會點這種香，來保護自己的肺部。

    原來清漪是很想活下去的，隻是她表麵上不說。她留戀這個人世間的很多東西，不想就這樣離開。可是天命難違，該來的總會來的。

    “清漪你可知道你還能活多久，你現在的身子有沒有出現嗜睡等征兆？”芸娘嚴肅的看著正在添火的清漪，看著她的身子微微發顫，心裏更加的心疼她。

    清漪忽然哭了起來，她也知道自己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了。霎時間忍不住炯炯而出的淚水，滴在鐵爐上發出滋滋聲一片。

    “芸娘，若是我還沒有查到陳家的案子便走了，那你就把我的屍體綁在一個小船上。放到金陵河上，隨著河水，流到我的家鄉吧。我好多年沒有回去了，我真的好想！”清漪掩麵痛哭，手中的炭爐夾子掉在地上。

    芸娘也紅了眼眶，走過去將清漪抱在懷裏。溫柔的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你可不要說著傻話，什麽走不走的。你要去哪裏？你能去哪裏？”

    清漪依偎在她的懷中抽泣聲不斷，很是悲傷，“我，我知道我活不久了。你不要再安慰我了，我害怕我到了那天我會不想走。你可要答應我，一定不要將我埋在異鄉，我想要回去。”

    她瘦弱的身子在她的懷中微微發顫，很是害怕那一天的到來。若是陳家的案子了結了，她便沒有什麽怨言，可是陳家的案子怎麽會這麽快的了結。她終究是死不瞑目的，隻是能延長一天就是一天。

    “我答應你就是了，你可不要多想。案子還沒有了結，你哪裏都不可以去。”她根本無法安慰著她，她也很是舍不得清漪。

    最後兩人抱在一起痛哭，苦累了，兩人便在屋裏烤了幾個紅薯吃了起來。

    芸娘這個人是最怕自己的親人離開的，所以她苦學醫術，隻是為了讓自己最想留住的人留下來。

    當年師父離了皇宮，她也跟著出來了。她的師父帶著她雲遊四海，幫助了很多快要死的人。她那時也看慣了生老病死，覺得這一切都是有一個規律，沒人能違反天命。也對自身的命數也看的輕了，覺得這一切不是一個人能控製住的。

    她的妹妹李海棠因為小時候走失了，所以受了多少苦她不知道。隻是相遇後，她知道她是她的妹妹，從不敢說出來。害怕她會質問自己當初為何丟下她一人不管不顧，就讓她受盡那麽多苦。

    可是沒想到她愛上了自己，愛上了她！她下定覺醒對她說出真相的時候，她沒有對她說出一絲抱怨的話。但是從來不敢相信她是她的姐姐，這比抱怨她更加的痛苦。

    那麽乖巧就像小時候一模一樣，從來對她那麽好，對母親對自己。

    想到這裏，一顆心越發的痛起來。好像再感受著那日海棠得知自己是她的姐姐的時候，那麽的痛。

    這件事情沒人能夠阻止的了得，所以這就是上天不能給每一個人一個完整的人生。讓一些人受盡了千絲萬縷的痛苦，下一世依舊這樣過去。上天不會為了一個人而篡改天命，也不會讓一個人幸福快樂的活下去。

    “芸娘？你快起來啊！”清漪看著芸娘雙目無神，她的袖子被躍起的火舌燒了一個洞，她連忙告訴她叫她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