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魚目與珠孰真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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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若想做什麽?

    殊若想幫蒼淩“得到”明暖雪啊。

    誰叫明曖雪這個癡情的女娃娃那麽希望她心愛的男人如願以償呢?

    端著茶水走進書房,殊若在門口停留了一瞬。

    蒼淩隨意的靠在椅背上,指掌間把玩著一枚圓形玉佩,珍而重之,如珠如寶。

    殊若意味不明的笑了,緩步走了進去。

    蒼淩見她來了,便將手中物什握緊,似怕人探了去。

    殊若又是一笑,放下端盤,姿態悠然的替蒼淩烹煮一杯茶,遞過去。

    嘴上卻說,“定情信物?”

    蒼淩不虞的睨她一眼,“此事與你無關。”

    殊若斂眸,似是而非的點頭,“姐姐彼時不過十歲孩童,縱然送了你信物,也絕不會是定情之意。”

    蒼淩臉色一沉,手指忍不住緊了緊。又似想到什麽,快速鬆了手,生怕那脆弱的物什被自己不小心捏壞了。

    殊若微微側過頭,以袖掩麵,將一臉笑意掩去。

    這玉佩……嗬。

    玉佩有半個手掌大小,鏤雕著龍鳳收尾相銜,環繞著一個字。

    這個字呢……

    殊若瞥他一眼,嘴角始終帶著笑意。

    蒼淩目光溫柔的凝視手中玉佩,拇指輕輕摩挲玉麵,就好似在撫摸愛人的臉頰。

    頃刻之後,蒼淩突然抬頭看向殊若。

    “你可知這玉佩來曆?”

    殊若與他對視,直直望向他內心深處。

    他的眼中,還帶著尚未褪去的深情厚意。

    殊若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麽,她很樂意為他解答,讓他更加深愛著“明暖雪”。

    “此玉佩是滿周歲時父皇母後所贈。見玉佩如見人。”

    說一半,含一半。

    殊若隻是把蒼淩想聽到的部分告訴了他。

    至於其他,他不問,她又有什麽理由說呢?

    蒼淩的嘴角不自覺上揚,眉眼柔和,瞬間軟化了一張充滿戾氣的俊顏。

    “那……這玉佩,可是一對?”

    殊若眉梢一動,輕輕笑出聲,“國君希望……是一枚,還是一對呢?”

    這玉佩的確是一對。

    但是這個“一對”,卻不是蒼淩所想的“一對”。

    殊若沒有說謊,所以到時候,他也沒有立場來指責她。

    蒼淩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並不是憤怒,也不甚在意殊若的不敬。

    他似乎在期待什麽,又似乎在猶豫什麽。

    如果是一枚,贈與他,便等同於將整個人都托付給他了。

    如果是一對,那更好理解,就是定情信物。

    無論哪個,都讓蒼淩的心裏頭跟抹了濃濃一層蜜糖般,甜的幾乎要溺斃。

    這表情……

    殊若微微擰了眉。

    這表情還真是不設防到……讓她都不忍心打擊他了。

    殊若很想知道,在之前的那個世界,蒼淩愛的到底是明曖雪還是明暖雪。

    兩個人同時陪在他身邊兩年,可他卻沒有一次懷疑過,身邊的人到底是誰。

    如今也是一樣的。

    他認為,他認定,會安慰他、照顧他、陪伴他的隻有如同暖陽一般的明暖雪。

    自負狹隘的帝王。

    他連自己都從未看清過,如何能看清身邊的人。

    殊若真替明曖雪不值。

    雖然說,明曖雪不敢為自己爭取的自卑心理,殊若很不喜。

    但是,把別人對他的好當做理所當然的蒼淩……更應該得到懲罰。

    殊若雙眸微眯,嘴邊緩緩劃開一抹冷冽的笑。

    “國君,這玉佩……是一對的。”

    殊若回到自己寢宮,卻感到係統的騷動。

    “怎麽?”

    【回少女!明曖雪的靈魂自行突破時空限製,要求見你。】

    殊若微微抬眸,“哦?將她傳送過來吧。”

    【是,少女。】

    下一刻,一個雪白的身影出現在殊若麵前。

    明曖雪並不喜歡白色。

    但是她姐姐喜歡,蒼淩也喜歡。

    殊若似遺憾似惋惜的搖了搖頭,“何事?”

    明曖雪看著眼前這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目光閃爍的厲害。

    明明長得一模一樣,但絕不會認錯。

    殊若的氣質風韻,是任何人都無法複製的。

    明曖雪的自卑之情漸漸湧上,頗為自嘲的一笑,“麵對你此等人物,他還會認錯麽。”

    殊若淡淡瞅他,“他會。”

    明曖雪瞳眸一縮,蹙眉,“那是因為你故意引導……”

    殊若拂袖,“那是因為,在他心裏隻有明暖雪是好人。世間唯一的好人。自己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旁人縱然再如何提醒點撥,他依舊死不悔改。如此這般,與我何幹?”

    明曖雪似乎想到什麽,眸色哀慟,“的確,當年,我有意無意重現過去場景。他卻叫我……不要再模仿姐姐。他說我的行為……令他感到惡心。”

    在蒼淩心裏,明曖雪隻是她姐姐的跟屁蟲,她隱在角落,偷窺他們的一舉一動。

    所以,明曖雪若是知道蒼淩在明國經曆的一切,那是理所當然的。

    他永遠都不會去懷疑,明曖雪不是作為旁觀者,而是作為參與者,進入他的生命。

    “可是,即使這樣,你還是希望他能夠如願以償麽?”殊若眼光平靜,卻似一塊明鏡,照亮了明曖雪眼中的微光。

    明曖雪歎了口氣,“就像你所說,蒼淩從始至終都不曾正眼看我。他那麽愛姐姐,並不比我愛他少。那麽,就讓屬於我的那部分徹底消失好了。我原是這樣想的。但是,知道你的所做的一切,我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傻了太久。”

    “現在呢?你想讓他隻愛你一個人?還是想要懲罰他識人不清?”

    明曖雪頓了頓,“愛我一個人?不,當初他不愛我,如今他更是不會愛我。這點自知之明我是有的。作為明曖雪的我,不可能成為姐姐,更不可能成為你。無論我是明曖雪,還是模仿你們,都是他看不上的贗品。當年我不願意成為姐姐的替身,那麽如今,我也不會成為你的替身。——這是我最後的尊嚴。”

    明曖雪不恨。

    因為她自己很清楚。

    就算當初蒼淩知道了所謂的真相,也不會愛她。

    當年,她的確是在模仿姐姐和他相處。

    是她太自卑,不敢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去見他。

    是以無論她是誰,她做過什麽,蒼淩愛的都不會是她。

    所以她才能這樣灑脫的說放下,甚至願意去撮合蒼淩與別人。

    “你,莫不是還想要他好?”殊若手指撚了撚衣袖,像是在思考什麽。

    她能明白明曖雪的心意。

    是的,因為她自己就是這樣。

    想要那個人好,哪怕在他心裏,自己的地位並不是那麽高。

    愛著那個人,哪怕在他心裏,深愛的是另一個女子。

    想陪伴在他身邊,但是絕對不是以一個替身的身份。

    是的,她懂。

    她全部都懂。

    “我希望你能保護姐姐和她的夫君。但是,也請你不要傷害蒼淩。其實他……他隻是不知道,他隻是,愛著那一個人。他也許錯了,也許沒有錯。他欠了我,我卻不知該如何讓他償還。我不知道。……殊若姑娘,求你,饒他一命。當年的事,我自己也有錯。他隻是一個不懂得如何去愛的孩子。他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兄弟姐妹的愛,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直到遇見我姐姐。”

    殊若抿了抿唇,“世人欠他的,我會為他討。他欠你的,我也會全部討回來。你曾經失去的,他曾經加諸在你身上的痛苦,我都會讓他一一償還。我會讓他站在世界頂峰,得到一切……”

    卻失去最愛的人。

    明曖雪願意為他死。

    明暖雪也用死懲罰過他。

    那麽在這一個世界,殊若想用另一個方式。

    明暖雪的死讓蒼淩一度崩潰,然後早就了一代暴君,導致生靈塗炭。

    他在用全世界替自己心愛的人陪葬。

    可是,他體會到的隻有痛,失去的痛。

    所以,殊若想讓他得到。

    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但一切都是虛妄。

    她要他悔,悔不當初,悔到連死都解脫不了。

    活著去償還。

    活著去懊悔。

    活著去絕望。

    明曖雪看著殊若,神情憂慮,“我知道的,他想得到的,隻有一個人。”

    殊若笑了,“那就讓他得到。”

    明曖雪急急上前兩步,“你……莫不是為了懲罰他,想要犧牲我姐姐和天下人?”

    殊若輕輕撫袖,涼薄的睨了她一眼,“憑蒼淩此人……還不配。”

    高高的捧起,重重的摔落。

    殊若會好好履行“明曖雪”的夙願。

    愛著他,守著他,護著他,幫著他,寵著他,慣著他……

    隻要他想要,她就會給。

    蒼淩,這個女子將所有一切都血淋淋的敞在你麵前,你又是否……能拿得下手。

    蒼淩並不是隻是一個暴君。

    他有謀略,也有臥薪嚐膽的耐力,更有野獸般的爆發力。

    殊若的話雖然都不中聽,倒真是提醒他不少。

    在明暖雪已經嫁人的當口,硬搶,隻會讓她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

    那麽,先收服殊若,再又殊若幫他在明暖雪麵前刷好感,這才是如今最高效的方法。

    然後,便有了殊若和蒼淩攻略與反攻略的戰略場景。

    殊若在寫兵書。

    如今這種年代,完全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可是,這樣太慢了。

    殊若可以在彈指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但是她卻不能這麽做。

    千裏之外取他國國君首級,也是易如反掌。

    但是她還是不能這麽做。

    那就寫兵書吧。

    以少勝多,以弱勝強,並沒有有些人想象的那麽困難。

    任何事,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要說,這天時她能給,地利她也能給,人和……她自然更能給。

    要助蒼淩一統天下,不過她一句話的事情。

    隻不過,輕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會太珍惜。

    她會讓他看到,她為他付出了多少。

    古代很多東西都不完善,比如圖紙,比如兵器,比如醫療水平。

    殊若一直跟著蒼淩,將所有上報的信息全部記在腦子裏。

    然後她重新繪了幾張地圖,各種比例皆有,其中國家的兵力分布乃至資源分布應有盡有。

    冷兵器時代,古代春秋時期曾有一種兵器,是為床弩。

    但是殊若覺得,床弩太大,太重,準頭不夠,並且開一架床弩需要耗費數十至數百人。

    耗時耗力,又不易攜帶。

    古希臘研製出另一種武器,是為弩炮。

    利用的是彈簧,便可以改製成任何大小形狀的弩或者炮。

    蒼淩手中兵力不夠,當然不能用床弩。

    而且床弩多數用來攻城,殷國可不能直接被轟沒了,到時候明暖雪不得恨死蒼淩?

    殊若準備替他們改良幾種弩炮,再讓蒼淩劃出幾支軍隊,讓她訓練弩兵與炮兵。

    要以弱勝強,以少勝多,麵對麵,硬碰硬是不行的。

    那麽,遠距離攻擊的軍隊,便成了主力軍。

    殊若不怕蒼淩提防她。

    越是提防,越是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與明暖雪如此不同。

    這樣,他還能繼續視若無睹,堅持自己心中的那一股信念麽?

    當明暖雪和她站在一起時,他還能說,她們相似麽?

    智者,昧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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