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誰人黃粱夢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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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很平淡的發生,很平淡的結束。

    聽說太子妃雖然是真的,但是其中還有些蹊蹺。

    比如同父異母的姐妹,比如姐姐殺了妹妹取而代之,比如父親默認小妾暗害正妻。

    嗯,這其實是一場複仇。

    太子妃似乎並沒有想過要活。

    無論她有沒有成功殺掉太子。

    謀害皇嗣,足以誅九族。

    可是,那個女人,在族譜上,已經被劃去了名字。

    她頂著妹妹的名字,偽裝成妹妹的樣子,然後投靠了和自己父親敵對的勢力。

    現在全都死無對證了。

    別說能不能牽連九族,就憑這人的作為,家都管不好,還想管國家?

    革職是肯定的了。

    其他的事情,就交給上頭的人煩惱吧。

    不過,另一件事,卻是皇城現在津津樂道的話題。

    左相大人,頻繁出入風舞樓,為了雪翎姑娘。

    雪翎姑娘右手受傷,誰都知道。

    當然,因為雪翎是琴師,多日不出現在公眾麵前,那定然是不能彈琴了。

    否則,難道還是被誰領回去金屋藏嬌了麽?

    還得問咱們護犢子的姽娑大人同不同意啊。

    隻不過,這和左相有什麽關係?

    皇宮裏的事情當然不能傳出去。

    所以,左言生要替皇帝背黑鍋,還要替皇帝收拾殘局。

    其實這事兒本就是他不好,誰叫他告訴皇帝自己懷疑雪翎有武功呢。

    將功補過,根本不是為了雪翎,而是做給皇帝看的。

    雪翎心知肚明。

    可別人,除了皇帝和那個刺傷她的暗衛,誰都不知道。

    左言生迷上我們的雪翎姑娘了?

    誰都會這麽想。

    左相大人過去真可謂是高風亮節之輩,別說風月場所了,平時就是皇宮與府邸來回跑,似乎根本沒有閑暇時間去尋什麽樂子。

    這會,他隔三岔五到風舞樓找雪翎姑娘……不是喜歡,又是什麽?

    左言生是個很理智的人。

    他知道自己要什麽。

    他更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什麽。

    有些東西,既然注定得不到,那麽……何不放開手,去爭取更多其他的利益。

    左相大人和雪翎姑娘之間,遠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麽和諧。

    一人居於屋內一隅,遙遙相對。

    “李小公子,今日會來風舞樓。”雪翎甩了甩袖子。

    左言生滿臉疑問,“你想做什麽?”

    雪翎撚了撚袖口,“我能做什麽。”

    左言生心想,你能做的事實在太多了,我想都不敢想。

    “青梅竹馬?李大人知道自己的兒子勾搭了風舞樓的小姑娘麽?”

    雪翎眉梢一挑,似笑非笑。

    左言生背脊一涼,“李大人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所以……”

    所以最小的兒子管不著,也管不住了。

    雪翎撫過袖口,清清涼涼的笑了,“很好。”

    ……

    不,真的不好。

    “左相大人,不知道,雪翎有沒有這個資格,請左相大人做一件小事?”

    左言生頭皮有點麻。

    小事?絕對不可能真的是小事!

    雪翎是個很平淡的人。

    一般情況下,她犯不著和人過不去,更不會把人逼入絕境置於死地。

    可是,她並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犯了錯的人,必須受到懲罰。

    她要左言生做的事情很簡單。

    找人來……捉奸。

    這捉奸可捉的不一般啊。

    左相大人親自領人來。

    左言生很想說,他是被逼的。

    隻不過他都上了賊船,焉有再下來之理?

    聽說是門當戶對青梅竹馬的小姑娘衝在最前麵,連左相大人這麽個大活人都忽視了。

    看來,這個少女是真心的啊。

    雪翎站在二樓,冷冷看著底下進來的一行人,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那就對了。

    正因為如此,她安排的這場好戲,才有唱的意義。

    轉身,對上姽娑的眼。

    “你在這裏做什麽。”

    雪翎手受傷了,姽娑的腳可沒傷。

    隻是姽娑堅持要照顧雪翎,幾乎每時每刻都跟在她身後。

    其實這幾天,雪翎的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不需要姽娑的照顧。

    他就是這樣,跟著她,看著她,無聲無息,卻如影隨形。

    “最裏間的廂房,是你的吩咐?”姽娑如是問道。

    雪翎輕笑著點頭,“對,我的吩咐。”

    姽娑瞬間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雪翎撫了撫袖子,微微偏頭,“無事,便一起去看好戲吧。”

    好戲?

    當廂房的房門被踹開,裏頭真可謂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不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而是一個男人……和一群男人。

    李大人當場就昏了過去!

    那位李家小公子赤著身子,主動往男人身上爬,嘴裏叨念著一般人絕聽不下去的淫詞穢語,央著求著男人弄死他。

    原本怒氣騰騰來捉奸的小姑娘突然被一桶冰水臨頭澆下!

    滿臉怒火瞬間化為驚恐!

    雪翎向前幾步,伸手將半掩的門徹底敞開。

    李小公子的浪蕩聲音和不雅身姿整個二樓都聽得見看得到!

    樓下的也聽見了動靜,不乏好事者跑上樓觀望。

    李家的人想要趕人,被左相大人一個笑容給打回去了。

    “你們李家這個小子的資質很不錯啊。不如考慮留下來做個倌兒?定能成為咱們風舞樓的紅牌啊。”

    姽娑其實是見慣了這種事的,所以打趣起來絲毫不顯扭捏。

    他隻是覺得,這種事情,由那個少女來布置,實在太……髒了自己的手。

    李家大公子氣得渾身發抖!

    “我們李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一個倌兒說三道四!”

    噗嗤——

    眾人:……

    銀光閃閃的劍身,殷紅豔豔的鮮血。

    雪翎微微抬眸,笑了。

    “我們風舞樓的人,也輪不到你一個……死人來管。”

    噗嗤——

    沾了血的劍,被雪翎隨意丟棄在地上。

    眾人:……雪翎姑娘,這劍是從哪兒來的?

    左言生看著她。

    雪翎撣了撣袖子,“此劍乃左相所贈。既然贈了我,雪翎想怎麽用,便怎麽用吧。”

    左言生默默的轉過頭。

    李大公子捂著破了一個洞的肚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左相大人。

    “紅顏禍水!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雪翎沉下了眸子。

    “李家貪汙受賄草菅人命之事,雪翎不才,已羅列成冊,交給左相大人了。”

    李大公子狠狠倒吸一口冷氣,然後這一口氣沒喘上來,咚的一下倒在地上。

    沒有人敢扶。

    雪翎緩緩撫過袖口,眉眼極冷,“抄家滅門,定局已成。”

    “不過……”

    雪翎嘴角上揚,笑顏譏誚。

    “小公子年幼,不知其事,可免一死。”

    活著,受罪。

    短暫的靜寂之後,李家人頓時哀嚎一片!

    “左相大人!左相大人饒命!左相大人!”

    左言生無聲的搖了搖頭。

    不是他不想饒命,而是他們得罪錯了人。

    他們此刻,更是求錯了人。

    左言生將視線定在雪翎臉上。

    “傷我羽翼,毀其根基。”

    雪翎輕輕一甩袖,轉身之間,冷凝的眸子有一瞬瞥過左言生。

    那是,看螻蟻的眼神。

    左言生是左相,為何會,受製於一介伶人?

    因為她掌握住了他的命脈。

    真正的……命脈。

    問,雪翎殺人了,誰管?

    答,誰說雪翎殺人了?站出來。

    李大公子明明是一下子急火攻心猝死的,和雪翎有關麽?

    哦,你說是雪翎氣死的?

    不,咱們的雪翎姑娘隻是把對方的罪行揭露而已。

    對方那叫做賊心虛!

    這就是背後有人撐腰的好處。

    隻不過對有些人而言,這就意味著雪翎姑娘在左相心裏的地位……

    姽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和絕望。

    曾經的他,自詡可以操縱人心、連那些高官侯爵都對他言聽計從。

    可是,事到臨頭,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倌,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然後看著,他心愛的女人去向另一個男人尋求幫助。

    ……不,姽娑公子,不是“尋求”,而是“威脅”。

    姽娑陷入了自我厭惡。

    他配不上她。

    有這樣的感覺。

    當然,姽娑也從未覺得左言生那廝能配得上雪翎。

    可說到底,對方,是左相大人啊。

    而且,雪翎說過,她會嫁給他,無論是不是自願。

    ……為什麽?

    雪翎傷好了,可以重新登台了。

    左相大人成了風舞樓的常客。

    一切都很平靜,平靜的醞釀著風暴。

    後來,雪翎又成了左相府邸的常客。

    姽娑無數次問過,為什麽。

    雪翎說,姽娑,你覺得是現在這個雪翎好,還是過去那個雪翎好。

    姽娑想了很久。

    他一直覺得,以前的雪翎和現在的雪翎是兩個人。

    以前的雪翎他將她當妹妹看,如今的雪翎……是他的命。

    可是,時間一長,姽娑突然發現,他似乎快忘了所謂“過去的雪翎”,就好像,自始至終在他麵前的,就是“現在的雪翎”。

    這個世上,有鬼神麽?

    此時的姽娑可以斬釘截鐵的說,有。

    與其說,“過去的雪翎”被他淡忘,不如說……“過去的雪翎”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神之器。

    神之……容器。

    左相又將雪翎姑娘接入府邸了。

    臨行前,雪翎主動握住了姽娑的手。

    “姽娑,忘了我,好不好。”

    不好。

    姽娑在她話語剛落時便搖了頭,“不可能。”

    雪翎微微偏過頭,輕輕一笑,“就像你忘了‘她’那樣忘了我,然後,‘她’就會回來。”

    姽娑突然張開雙臂,將少女完全納入懷中,“你不用騙我。你就是她。”

    雪翎似乎有些傷腦筋般拍了拍姽娑的肩膀,“姽娑,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對。”姽娑放開手,捧住雪翎的臉頰,“就像我,命中注定……”

    雪翎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堵住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

    “所以,你必須接受現實。”

    接受……

    “我們不可能”,這個事實。

    雪翎轉身。

    似乎踏上的,不是去往左相家的路。

    而是一條……不歸路。

    姽娑在門口等了一夜。

    卻等來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雪翎姑娘,在左相房裏,過夜了。

    姽娑抬頭望著天。

    命中注定?

    誰注定?

    天?

    神?

    在哪裏?

    如果此刻,有一個人能夠實現他的心願。

    無論對方是神是魔,是人是鬼,他都願意……為此獻上靈魂。

    姽娑又等了一天。

    雪翎還是沒有回來。

    左相的仆人倒是來了。

    說是要……替雪翎贖身。

    姽娑不同意。

    可是,他以什麽身份不同意?

    賣身契在老鴇那裏,而左相大人用官品就能把他和老鴇統統壓趴下。

    他拿什麽來不同意?

    我們再來說,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當天夜裏,雪翎隻是喝了一杯茶。

    一杯很普通的茶。

    隻是放了點東西。

    第二天醒來,她就躺在左言生身邊了。

    當時她是什麽反應?

    坐在床上,摸著袖口,看著左言生,冷冷的笑。

    都說,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雪翎步步牽製左言生,左相大人如何能心甘情願受製於人?

    敵進我退,不是左相大人的風格。

    雪翎嘴角一勾,伸出腳,往左相大人臍下三寸狠狠踹了過去。

    嗵——

    特別大的聲響。

    外頭的下人著急火燎的衝進來。

    畫麵定格。

    雪翎姑娘穿著單薄的衣服坐在床上,神情冰冷。

    左相大人屁股著地坐在地上,“深情款款”的注視床上的人。

    很容易想象剛才發生了什麽……或者說昨晚發生了什麽?

    雖說早知道左言生有此一招,可被人算計的感覺……嗬嗬。

    雪翎從床上下來,站在左言生麵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他。

    “左言生,你會後悔的。”

    一定、一定、一定會後悔。

    然後,雪翎從袖口掏出一把匕首。

    左言生:……

    是啊,昨晚上他脫她衣服的時候,怎麽就不知道順便搜個身呢?

    雪翎又從袖口掏出一方白色手帕。

    左言生已經後悔了!

    雪翎朝著左言生露出一抹溫柔恬靜的笑容,特別具有欺騙性。

    少女就這麽笑著,提溜起左相大人的手,笑著在他手指上割了一刀,讓兩滴血準確無誤落在白帕子上。

    至於左相大人還在流血的手……他家不是有很多仆人麽?

    雪翎的魔爪又伸向了左言生的腰腹周圍……摸出了一塊令牌。

    做完這些,她把令牌和白帕子一同遞給了傻在門口的管家。

    “交給皇上,明白?”

    管家木愣愣的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由將求救的目光移向自家主人。

    左言生捂著臉別過頭。

    他已經悔的腸子都青了!

    管家見狀就真明白了,連忙接過雪翎手裏的東西,“老奴一定送到。”

    門被關上。

    雪翎突然輕笑了一聲,將匕首抵上了左言生的臉頰。

    “左言生,你很清楚。你的身份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我手裏抓著的,是你的心。”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了?”左言生做了幾年丞相,自是心高氣傲,哪裏受得了此等威脅?

    “你當然敢。我聽說,皇帝最近已經有意圖下旨,把你招為駙馬。你很急吧?”

    雪翎笑著,將匕首更貼上幾分。

    左言生微微眯起眼,“我急什麽?皇上的心意,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領會?”

    “左言生,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態。你不想娶公主,可是偏偏公主能助你得到更多的權力。事到如今,你已成了不能娶公主,但,非娶不可的地步。”

    雪翎頓了頓,欣賞左言生明顯動搖卻故作鎮定的模樣。

    “所以在這個時候,你需要一個人站在你身前,替你擋住公主的視線,不讓她看到……那個人。”

    左言生平靜的麵具破碎了,“那又如何?皇上如果下了旨,我們誰都無法反抗。更何況,你早就準備好嫁進左家……我隻是順勢而為。”

    雪翎眉梢微揚,眸色轉冷,“左言生,事情走到這一步,所有的發展,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或者說……是我有意為之。若是,我不想讓你得到,任你蠅營狗苟、汲汲碌碌,你最後都是無功而返、枉費心機。”

    左言生倏然握住她的手腕,“雪翎,你沒有武功,沒有身份背景。誠然,你很聰明,也知道我的弱點。可是,你拿什麽和我鬥?就憑……他喜歡你麽。”

    雪翎斂眸輕笑,“不,他不是喜歡我。”

    一抬眸,寒光凜凜的眼捕捉男人的表情。

    “他是愛我。”

    那一刻,左言生是真的,想要殺了她吧。

    雪翎沒有武功。

    嗬嗬。

    她不需要武功。

    所以,左言生想要奪她匕首的手,被少女折斷了。

    左言生震驚的瞪視她,“你欺君!”

    雪翎笑著將匕首塞進他的手裏,“我沒有欺君。我的確沒有武功。左言生,一個人的力量、速度、還有殺人技巧……並不一定需要武功。”

    ……連殺人技巧都說出來了,這女人想做什麽?

    “別怕,左相大人。雪翎不殺你,雪翎還等著風風光光嫁給你呢。”

    當然,這話隻是隨便說說。

    皇帝不可能同意左言生將雪翎明媒正娶。

    他還想著把哪個女兒塞給左相大人呢。

    “癡情的左相大人,該怎麽與皇帝周旋……你應該明白的。”

    而且,你想要用任何方式殺了我滅口,都是……不可能的。

    彼時,帶著“少女落紅”的帕子已經交到了皇帝手上。

    至於落紅作假之事,皇帝倒是沒考慮過。

    因為“正常人”都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吧?

    皇帝隻會這樣想,因為雪翎是伶人,對外說是清倌,到底會有閑言碎語。

    如今將落紅的帕子交到他手上,就是在證明自己的清白。

    皇帝大約隻會感慨,這個少女為了左相還真是什麽都不顧了啊。

    這時候他若是棒打鴛鴦,就顯得太過迂腐了。

    說實話,左相正妻這個名分,倒並不是真的不能給雪翎。

    因為皇帝也很欣賞她。

    若是可以,雪翎入宮成為他的妃子、或者他皇兒的妃子,也無不可。

    偏偏這姑娘死心塌地的愛著左相。

    皇帝唯一的顧慮,其實是自己的女兒。

    他有幾個女兒也是一心要嫁給左相,為此明裏暗裏跟自個兒家的姐妹掐起來了。

    要說這時候把雪翎抬成丞相正妻,恐怕不多時這位風華絕代的伶人就要香消玉殞了。

    最後還不知道是哪位公主的手筆。

    而且啊,他也舍不得自己女兒為了一個男人黯然神傷。

    所以,雪翎隻能是妾。

    皇帝出於憐香惜玉、惜才之心、感恩她救了太子一命、還有誤傷這位姑娘的愧疚之情。

    林林總總加起來,皇帝實在不想再讓這個少女受到傷害。

    怎麽辦呢?

    他對這事,比左相大人還要頭疼。

    然後左相大人就進宮麵聖了。

    是啊,都“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罪證”也送到皇帝跟前了,他若是不來……那就真的不是個男人了。

    嗯,進了禦書房之後,左相大人發現皇帝比他還幽怨。

    他忍不住想,難不成皇帝看上了雪翎不成?

    左言生拋開腦中的胡思亂想,先給皇帝行禮,“陛下……”

    皇帝歎了口氣,“雪翎不能是你的正妻,你可明白?”

    左言生滿肚子的話都被他堵到肚子裏。

    按理說,這時候應該是左相大人一番之乎者也的開場白,表達自己對雪翎的喜愛之情,和非她不娶的一片癡心,最後求皇帝賜婚。

    正妻不正妻,那是之後的事兒。

    首先,得讓皇帝同意堂堂一品丞相娶(納)個“妓子”!

    可皇帝開口就把那些全給他跳過了,讓左言生一時之間不知從哪裏開始。

    皇帝見他怔住,以為他“為自己不能娶心愛的女人為妻兒難過”,不由再歎了口氣,“朕的公主們很喜歡你。如果你不希望雪翎姑娘有事的話……你可明白?”

    左言生乍一回神,皇帝竟然已經跳到另一個話題了,他有點傻眼。

    然而皇帝更是堅定了心中的猜想,“雖然朕也很喜歡雪翎那個小姑娘,但是畢竟朕為人父母,更心疼自己的女兒。你……明白?”

    左言生無意識的點了點頭,“臣明白。”

    皇帝見他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心中更是慚愧,“朕聽說,你祖籍xx?”

    誒?

    左言生茫然臉看向皇帝。

    這個話題……為什麽轉的那麽快?

    “回陛下,是的。”左言生用疑問的眼神看著他。

    “既然如此,朕就做主,在那裏建一座園林賜予你們作為新婚賀禮吧。”

    左言生:……

    總覺得哪裏不對?

    左言生都要懷疑這個皇帝是不是雪翎找人假冒的了!

    他什麽都沒說,皇帝就給他把所有事情都準備好了。

    按皇帝的意思,他不娶雪翎就是罪孽深重欺君抗旨了?

    好吧,他本來就是來求賜婚的。

    不過……這種明明是他在算計,可卻中了雪翎下懷的感覺……真憋屈。

    左相大人最後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就被皇帝攆回去等聖旨了。

    迎接左相大人的,是雪翎那張天香國色的臉,以及她風輕雲淡的笑容。

    左言生想,她臉上就差寫“意料之中”四個大字了。

    “雪翎便叨擾左相了。”

    說罷,她看都不看左言生一眼,轉身就走。

    左言生默默捂著胃。

    他想吐血,真的。

    更想吐血的是另外一位。

    姽娑每天都在門口等,連台都不再上了。

    皇帝的聖旨沒有幾天都下達了。

    可姽娑還是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他的雪翎,很快就會成為別人的妻子……不,是妾。

    他的雪翎,怎麽能屈尊成為別人的妾!

    姽娑想過要去左相那裏找人。

    可是,不行啊。

    雪翎不會希望他插手這件事。

    而且,那是左相,他這時候去,肯定會被轟出來的,還會給雪翎添麻煩。

    如果這是她希望的事情,姽娑沒有資格幹涉,他也不會做任何讓雪翎不開心的事。

    等待,是他唯一做到的。

    “風雪夜,夜歸人,人不歸,歸去來。”

    “奴盼君,君何方,方別離,離人殤。”

    “明月照,照紅衣,衣盡寬,寬心房。”

    “燭守日,日成夕,夕拂晚,晚不寐。”

    “胡,郎君……不歸?”

    你為什麽,不回來。

    不,她走時已經知道了吧,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才會對他說,忘了她。

    你為什麽……不回來。

    確切點來說,雪翎回不來。

    她是知道。

    雖然說,她的確是掌握了主動權。

    那隻是因為,左言生的言行舉止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是,他是左相。

    這一點,就導致了她很多時候,其實還是很被動的。

    權力的好處。

    就像左言生再怎麽不願意,皇帝都是要招他做駙馬的。

    而且,皇帝說在左言生老家給她建一座園林?

    其實就是想讓她遠離皇城吧。

    這對誰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要嫁給左言生的公主再怎麽討厭她,也不可能專門跑大老遠去給她找茬。

    不過這種分配邊疆的感覺……

    可以說,若是她真心喜愛左言生,恐怕非得哭死不可。

    因為,左言生是絕對不可能為了她放棄權力。

    也就是說,他不可能,告老還鄉,不可能守著她。

    當然了,左言生怎麽可能為了她放棄功名利祿?

    可是,他會不會為了另一個人……放棄那些呢?

    如今,雪翎算是被軟禁在這裏。

    左言生害怕吧?

    害怕她一離開他的監視範圍,就會做出一些……讓他措手不及的事情。

    他真的想太多了。

    該做的,她都做完了。

    剩下的,就看左相自己……打算怎麽對待……那個人。

    “冬日成婚,如何。”

    雪翎倚在窗口,看著天色。

    左相大人正在書房裏處理事務呢。

    伶人之流,他大可以忽視。

    可是這個伶人不同。

    左言生很肯定,自己書案上的卷宗,這個少女看得懂。

    皇帝應該沒有立女官的打算……吧?

    左言生抬頭看向少女,神色莫辯。

    “你說如何便如何。”

    雪翎輕笑一聲,“左言生,皇帝應該會讓你和公主先成婚吧。”

    左言生微微蹙眉。

    說實話,真的要選擇,左言生是寧願娶雪翎的。

    如果,真的一定要找個女人成婚的話。

    他們現在是敵對的。

    但這不妨礙左言生欣賞她。

    當然,更不妨礙左言生討厭她。

    試想,一個男人,一個驕傲的男人,一個自認心中有溝壑的驕傲的男人,被另一個更有能力的男人打敗也就算了……偏偏對方是個女人。

    他從來沒有贏過她。

    這讓左言生不免產生矛盾的情緒。

    “左言生,你無論做多少努力,都是沒有用的。最後,你什麽都不會得到。相信我。”

    不,這種話還是不要相信為妙。

    可是……

    是的,左言生已經親眼見證過此女的可怕之處。

    而且他知道,這個女人……根本還沒有使出全力,她一直都遊刃有餘。

    哪怕,被他軟禁在這裏。

    “冬日藏雪。不錯。”

    雪翎以袖掩唇,輕輕笑起來。

    是啊,冬日……藏血。

    園林建成了。

    這是專為雪翎準備的。

    自然就命名為——雪鶴園。

    雪翎被接了過去。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再見姽娑一麵。

    而那個傻子,一直一直,都在風舞樓門口等她。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

    胡不歸呢?

    同一時刻,皇帝又下了另一道旨意。

    說什麽左相大人護駕有功,還救了公主一命,公主一見鍾情以身相許。

    當然,是假的。

    是由皇帝和公主一手策劃的“被英雄救美”。

    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樣?

    左言生不能抗旨,也不會抗旨。

    這是他從做官開始就計劃好的。

    雖然後來……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公主和伶人,哪個比較重要?

    若是同時賜了婚,誰先誰後?

    不,恐怕皇帝就是想好了這一點。

    將雪翎轉移到別的地方,再想辦法名正言順將公主許配給左言生。

    然後又有別的借口,比如雪翎身在他鄉,成婚不便,不如先娶了公主,再做打算?

    左言生和公主成親那日,姽娑去了。

    他要一個答案。

    他要知道,雪翎在哪裏。

    他要知道,為什麽和左言生成婚的人是公主不是雪翎!

    搗亂的人,一律丟出去。

    不,左言生親自去見他了。

    “為什麽!你到底把雪翎怎麽了!她現在人在哪裏!”

    姽娑的小倌形象全然破碎,整個人如同隨時爆裂的炮仗一般,衝上來直接揪住了左相的領子。

    他們在後院。不會有人看到。

    因為所有人都在前院準備婚禮呢。

    誰又知道,新郎官竟然在後麵,和一個男人私會?

    “她很好。她很安全,也很安逸。”左言生握住了姽娑的雙手。

    姽娑眯起眼,冷冷的看著他,“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既然你不愛雪翎,為什麽要對她做出那種事!為什麽要向皇帝請求賜婚!”

    左言生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姽娑,你錯了。我什麽都沒有做過。所有的一切,都是雪翎計劃好的。”

    姽娑一瞬間想要怒斥他說謊,可是轉念一想……對,雪翎做得出來,她是個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的奇女子。

    “而且,將雪翎送出去,也不是我的意思,是皇上。他應該是擔心,雪翎會對公主造成威脅……可是我、我真的不想娶公主。隻不過……聖命難為。”

    姽娑看著左言生,臉上毫不掩飾的譏誚,“左相大人,公主就是被你這張無辜的俊臉騙了吧?你和雪翎在一起,也隻是為了讓她成為你不願娶公主的借口吧?我不管你做什麽樣的戲,我都沒有興趣看。我隻想知道……雪翎在哪裏。”

    左言生沉下臉,“我不會告訴你的。她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

    姽娑嗤笑一聲,“是妾。而且……她未過門。”

    左言生突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可是,她已是我的女人。”

    姽娑瞬間瞪大眼!

    若是他手裏有刀,應該會毫不猶豫刺過去吧。

    還要捅上十幾……不,幾十……不,千刀萬剮!

    “姽娑,你要清楚一件事,現在的雪翎,在世人眼中,就隻是我左言生的妾。你若是對我做什麽,你以為雪翎能過得好?”

    姽娑握緊了拳頭,額上青筋都彈了出來。

    “左言生,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會讓你……後悔的。”

    左言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好啊,我等著。”

    他已經後悔了。

    後悔很久了。

    權力和愛情,哪個更重要?

    權力和愛情,哪個他更想要?

    如果不能讓你愛我。

    不如讓你恨我。

    隻要你記得我。

    一輩子。

    至死不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