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錐心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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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後,蒼禹都城禹城。
傍晚,孤凡戴著麵具在城中晃悠了大半日終於回到宅子,不僅是今日,他打扮成蕭子卿的樣子在城中招搖多日,自打他進入禹城開始便有至少三撥人跟著他。
他不同於蒼禹常人的裝束吸引了眾多人的目光,而他奉命先進城招搖,便不能入鄉隨俗,五日的時間已足夠他熟悉禹城,每日都是吃飽喝足後回到蕭子逸事先命人備好的宅子裏。
眼見為實,孤凡終於明白大名鼎鼎的逸王果然不負盛名,手底下的生意更是興隆昌盛,生意都做到蒼禹帝都來了。
布匹、糧食、藥材都有,孤凡時常感歎,辰國首富非逸王殿下莫屬,除了吃喝玩樂還會賺銀子的王爺。
難得享受一回主子待遇的孤凡並未覺著這是享福,反而諸多不適,出行太顯眼便是最無奈的,此時他終於明白主子的用意,蒼禹的人沒那麽簡單,恐怕自打他們出發之日起便一路有人跟蹤,於是在踏上蒼禹土地的前一夜,由他假扮帶人先行。
摘下麵具,換下主子的衣袍,孤凡站在院中賞景,其實最要緊的是等消息。
忽而氣息驟降,一道淩冽的疾風引麵而來,他反應極為迅速穩穩接住暗器。
飛刀傳書。
看過內容後,他歡喜出門,左拐右拐甩了身後的尾巴,來到一座古樸的宅院前,環顧四下無人跟蹤,這才上前叩門。
一路有人指引,進了內院,他終於見到了與蒼禹人打扮無二的蕭子卿。
極其尋常的富家公子的打扮卻又分明不同,頎長身姿,卓然而立,悠悠回身是一張俊雅無雙的麵容。
雖不是頭一回見,孤凡依舊愣了愣,他習慣了主子以麵具示人的樣子,摘下麵具後太過驚豔,他忍不住腹議道難怪王妃明令禁止讓王爺外出時不得以真麵目示人。
感到主子冷冷瞥來,孤凡趕忙垂首,“主子。”
“可有探聽到什麽?”依舊是冷淡的語氣卻不知掩飾了多少期待。
孤凡如實道,“坊間傳聞,自小在九靈山學藝的皇太女數日前回宮,不過並未住在宮裏,而是住在駙馬水無塵的府上。”
“駙馬?”蕭子卿麵冷抿唇。
“嗯,屬下探知皇太女與駙馬是三年前由女皇賜婚的,因公主在九靈山學藝未歸,婚事便拖延至今,前些日子駙馬前去迎接公主時遇刺,駙馬傷重,女皇便讓公主留在駙馬身邊照看,一直住在水府。”孤凡硬著頭皮說完,不敢抬眼看主子越來越沉的臉色。
默了片刻,頭頂終於傳來主子冷漠的聲音。
“這人是何來曆?”
這人當然問的是這位神秘‘未婚’駙馬,孤凡默認‘未婚’二字,因他也知曉這位‘學藝’歸來的皇太女便是自家王妃。
孤凡立即回道,“這人也出自九靈族,但自小便交由天司撫養,天司是蒼禹的國師,權力僅次於女皇,據聞蒼禹每一代的天司本都會是女皇的皇夫,且每一代都是恩愛有加共同治理蒼禹,但現任女皇在早些年出了意外與外族人生下了皇太女,而後並未履行婚約與天司成婚,天司卻一直不離不棄。”
蕭子卿蹙眉問,“現任的天司也是藍眸?”
孤凡點頭,“是藍眸,曆代女皇與天司的子女,皇女與常人無異,皇子俱是藍眸,皇子生下後便送到九靈山,終生不得下山,上一任的女皇膝下隻有一對孿生公主,長公主便是如今的女皇,二公主在上一任女皇逝去後便被天司帶去皇陵守靈,至今未歸。”
猶豫片刻,孤凡忐忑道,“主子,屬下還偶然探知,據說皇太女已年滿十八,這與王……夫人的年紀不符,會不會是弄錯了,或許夫人並不是蒼禹的皇太女。”
蕭子卿沒有言語,沉默轉身。
別人不知,但他卻是極為清楚的,陸悠然與雲月華是親姐妹,當年被送走除了是不得已為之,其實何嚐不是棄卒保車,為防蒼禹尋人找到定國侯府,用一個女兒為餌引開虎視眈眈的目光。
而後陸悠然與定國侯府的關係被人查知,又是一出偷梁換柱,為了父兄的安危,雲月華不得不做回陸悠然,十五歲與十八歲又有何區別。
瞧見主子欲離去,孤凡驚道,“主子不可,水府的情況屬下也看了看,守衛森嚴,屬下試了多次都未能進去。”
孤凡記得當初張禦醫說過主子的經脈受損,就算日後身子恢複後勤加苦練也無法恢複如初,而據他所知,以前主子的武功修為與他差不多的。
暗自摸鼻想了片刻,再抬眼時哪還有主子的影子,孤凡怔住,主子現如今的修為竟已在他之上,高的不止是一點兒半點兒。
什麽叫事實善於雄辯,主子用事實高冷地教了他一回。
水府後花園內的花藤秋千架上,一白衣女子慢悠悠獨自蕩著秋千,身後的侍女欲言又止,看了看天色,上前關切道,“殿下,夜裏涼,回屋罷。”
白衣女子仿若未聞,冷風刮在身上絲毫未覺冷。
“殿下……”婢女無奈又著急。
女子幽幽道,“清霜,女皇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麽,我真是幾日前遇刺時撞傷了頭忘記了一切,為何過往的十八年我一點兒記憶也無?”
清霜急道,“天司交代過您不能多想以往的事,否則又會頭疼難忍的,而且駙馬他……駙馬也不會騙您不是。”
“無塵為我受了這麽重的傷,我心裏也很愧疚,但我這心裏總是空空的,像是少了一塊,總感覺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丟了,沒有了主心骨。”白衣女子茫然撫上自己的心房。
身後傳來響動,清霜回身,驚恐跪下。
“公……駙馬。”
白衣女子聞言回眸,麵色蒼白卻不損出塵容色的水無塵坐在輪椅上,由護衛推著向她而來,她緩緩微笑。
“無塵,為何不好好歇息?”
水無塵笑道,“日夜躺在床榻上,我都快成木頭了,想著凰兒獨自一人定是悶得慌,原來真是如此,凰兒還是對忘記的一切耿耿於懷,是怕我騙婚不成?”
白衣女子失笑搖頭,“倒不是疑你,隻覺得鳳凰這個名字太俗氣,也不知是誰取的,很難想象若是這名字是出自女皇之口,我都不知該如何說了。”
“你本就是鳳凰,這個名字怎會俗氣,若我說是我取的呢?”水無塵解下自己的披風,對白衣女子招招手,如玉的麵龐滿是心疼的柔情。
似曾相識的神情,白衣女子腦中閃過零星破碎的記憶,曾經有人也這般注視著她,麵容卻是模糊的。
見她發愣,水無塵靠輪椅的支撐費力起身,往前一步來到她跟前,將披風攏在她身上,屬於他的尺寸在她身上長了些,拖曳到地上,微微低首,“凰兒,你的名字確實是我取的,女皇與師父覺著也不錯。”
鳳凰無語撇嘴,“當我是三歲孩童呢,瞧你這樣子也不過二十出頭,你們說我已滿十八,照這樣說來,你兩歲就會取名了麽。”
水無塵一時無語。
“看吧,我就說你是替人背過,我猜這麽俗的名字定然是女皇取的,上回我進宮去見過,她的品味真不敢恭維。”鳳凰嫌棄道,“總之她的品味極差,不過看男子的眼光倒是還不錯,瞧她總是含情脈脈盯著天司看,我細細瞧了瞧,天司確實不錯。”
“凰兒,女皇是你的母親,你總不能一輩子喚她為女皇。”水無塵無奈歎道。
鳳凰凝眸道,“母親也不過是生了我而已,生而不養還不如抱養來的有恩情,母親對我來說是個陌生的詞,她是蒼禹百姓的母親卻不是我的。”
“凰兒……咳咳……你記起了什麽?”水無塵急促咳起來,麵色更加蒼白。
“都讓你臥床好生休養,你偏要出來,瞧你咳成這樣。”鳳凰麵色一緊,趕忙將披風取下披到他身上,輕輕替他拍背順氣。
水無塵卻是搖頭,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氣息不勻問,“告訴我,你都記起什麽了?”
“我不過就隨口一說,你著急成這樣,就算我記起什麽,你也不用如此激動,凡事順其自然,該記起時自然會記起,我現在什麽都記不起來。”鳳凰無奈說完,低眉注意著他的神色。
“咳咳……”
水無塵依舊低咳,如釋重負的情緒波動落入她的眼中。
“回屋罷,夜裏涼,你如今這身子可是弱不禁風了,若是明日又下不得床,有你苦頭吃的。”鳳凰佯怒瞪他。
水無塵握住她的手,似是沒察覺她的僵硬,輕笑道,“聽凰兒的便是,咱們這就回屋歇息去。”
“走吧,我送你回屋。”鳳凰不著痕跡抽回手,改為攙扶著他坐回輪椅上,親自推著他往原路返回。
片刻後,後花園內空無一人,隻餘蟲鳴聲,越發顯得空寂。
牆邊竹林後的身影現於月光下,扶在竹節上的手緊緊握攏,竹子紋絲不動,五指下的竹節卻凹陷了。
坐輪椅的男子麵容與燼塵天差地別,白衣女子卻是他一直在找的雲月華。
鳳凰?蕭子卿勾唇冷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