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蜂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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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海軍和德國海軍在眼下可以說是難兄難弟,因為中國海軍對手日本海軍在實力上遠遠強於中國海軍,而德國海軍對手英國海軍在實力上同樣遠遠強於德國海軍,中德兩國的海軍高層都為擊敗強敵而絞盡腦汁,最終,德國海軍確立了以潛艇為戰鬥核心的“狼群戰術”,中國海軍則確立了以魚雷艇為戰鬥核心的“蜂群戰術”。狼群戰術、蜂群戰術,這兩大戰術在後來的實戰中都威震敵手,但相比而言,比起狼群戰術的凶悍,蜂群戰術則充滿悲壯氣息。

    看到一團頂天立地的巨大火球吞沒掉日軍駐滬特別陸戰隊的司令部大樓,包括長穀川中將在內的日軍艦隊官兵無不呆若木雞,回過神來後,長穀川中將等人先是悲痛得如喪考妣,繼而又憤恨得怒不可遏。眼看著本國軍隊被敵軍炸上天,不得不讓長穀川中將等人悲憤交加,首先,被炸上天的那些日軍是日本海軍陸戰隊,長穀川中將等人是日本海軍的水麵艦艇部隊,本就是海軍一家人,其次,長穀川中將迅速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挽救大川內傳七少將等同僚,自己雖然命令艦隊炮擊中國軍隊的坑道起點處並成功將其摧毀,但中國軍隊的坑道爆破計劃還是得以成功實施,一下子葬送掉了大川少將等幾千條人命,切齒腐心的愧疚、自責、悔恨、痛苦等情緒籠罩在長穀川中將的心頭,他深深地感到自己對不起大川少將,而在這另一方麵,長穀川中將也意識到,大川少將的部隊主力已經毀滅了,中國軍隊徹底控製上海已成為定局,此時,陸上部隊全軍覆沒,海上部隊如果撤離,勢必造成兩大惡劣後果,一是日本軍隊完全被驅逐出上海,卷土重來的難度就大大增加了,二是大日本帝國、大日本皇軍必然顏麵掃地,特別是日本海軍。邏輯是現成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在陸地上被中國軍隊殺得幹幹淨淨,日本海軍艦隊在海上(江上)不戰而逃,日本海軍顏麵何存?自日本海軍正式成立以來,無論是日清黃海大戰還是日俄對馬海峽大戰,日本海軍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眼下豈能在上海戰役中一敗塗地?還有什麽比麵子(榮譽)更重要的?除此之外,海軍艦隊把海軍陸戰隊的幾千名皇軍將士的屍體拋棄在上海不管不問、獨自逃跑,這在道義上同樣是無法令人接受的,更何況,此時還有很多海軍陸戰隊的日軍殘兵在堅持戰鬥,海軍艦隊自然更加不能獨自逃跑。

    “命令所有軍艦!”幾乎把牙齒咬碎了的長穀川中將臉色鐵青得近乎猙獰地下命令,“集中火力,對上海市境內所有存在支那軍的區域展開全麵炮擊!為大川將軍他們報仇!”

    艦隊參謀長杉山六藏少將吃了一驚:“司令官閣下!上海市可是大城市啊…戰鬥區域是在市區裏,支那軍和居民點犬牙交錯,如果艦炮展開全麵炮擊,極容易誤傷到平民的…”

    長穀川中將兩眼發紅地看著杉山少將:“杉山君,如果真的誤傷到平民,那也是支那人自己的責任!因為這是他們自找的!還有,請你說話時注意你的身份!”作為“無差別轟炸”戰術的強烈主張者,長穀川中將本就認為針對敵國平民展開攻擊是天經地義的,更何況眼下隻是“誤傷”。

    杉山少將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急忙閉嘴。

    隨著長穀川中將的命令,遊弋在上海附近長江江麵上、黃浦江江麵上的數十艘日軍的巡洋艦、驅逐艦、炮艦、炮艇徹底圖窮匕首見,朝著上海境內任何“存在支那軍或疑似存在支那軍”且處於艦炮射程內的區域展開猛烈炮擊。霎那間,上海的夜空中電閃雷鳴,長江和黃浦江的江麵上波濤洶湧,雨後春筍般的怒濤烈焰在上海市區內遍地開花,整個上海灘都在冰雹般不斷落下的艦炮炮彈中震顫起來。日軍艦隊方陣內,浪花滔天、波聲如雷,此起彼伏、接連不斷的雷鳴炮擊聲響徹雲霄。原本黑沉沉的江麵被一道道閃電閃耀得亮如白晝,颶風般橫掃呼嘯的氣浪中,陸地上天翻地覆,房屋、樹木、街道、土石…在連環不斷的霹靂雷霆中四分五裂、灰飛煙滅,巨大的煙霧裹挾著濃烈的灰土拔地而起,猶如烏雲般團團籠罩在遭到炮擊的城區的上方。

    日軍艦隊的炮擊在根本上是為了報複泄恨,因此根本沒有刻意針對陸地上的中國軍隊,純粹是炮擊上海市區。被炮擊的地區滿目瘡痍,彈坑密集如麻,大片房屋被炸毀,土木四散、一片狼藉,大批平民慘死或受傷,有的被炸得血肉橫飛、身首異處,有的被倒塌的房屋活埋,有的被爆炸引起的大火給燒死燒傷,有的死於震蕩波,受傷者血流如注地奄奄一息,淒厲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有居民看著死難家人的屍體,萬念俱灰、放聲痛哭,有孩子在父母屍骸邊哭喊號叫,婦女的哭喊聲和孩子的啼哭聲令人心碎,到處是觸目驚心、慘不忍睹的慘絕畫麵。

    “這根本就是"chi luo"裸的犯罪!”各租界裏的外國人都憤慨不已。

    “一幫禽獸!”鄭洞國、丘之紀、黃百韜、張靈甫等軍官們都怒發衝冠。

    蔣緯國不聲不響地摸到黃浦江邊某個製高點處舉著望遠鏡眺望,日軍的暴行和同胞的苦難都被他看在眼裏,但他無動於衷,這並不是他冷血無情,而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中國人注定要在這場千年浩劫中付出極度慘痛的代價,至於日本人…它們本來就是一群沒有人性的畜生,畜生要吃人,人難道還要跟畜生講道理?對於畜生,唯一該做的就是將其打死。

    被日軍艦炮火光閃耀得忽明忽暗的黃浦江的江麵上,幾個怒發衝冠的黑點出現在遠方,緊隨其後的還有數量更多的、列成嚴格隊形的黑點,中國海軍的魚雷艇編隊出擊了。出擊的魚雷艇編隊共兩部分,第六大隊的20艘魚雷艇從黃浦江上遊出發,第五大隊的30艘魚雷艇則從長江上遊出發,一頭一尾,夾擊位於黃浦江下遊的日軍艦隊主力,同時參戰的還有中國海軍的兩艘布雷艦,分別是“普安號”和“定安號”,這兩艦原是德國商船,上次世界大戰期間中國(北洋政府)對德宣戰,將這兩艘滯留在中國的德國商船扣押、接收、改造成軍艦,起初是運輸艦,後改造為布雷艦。普安號排水量2300多噸,定安號排水量1200多噸,兩艦跟隨第五魚雷艇大隊一起從長江上遊出發,負責在黃浦江匯入長江的入江口處布設水雷,徹底堵死日軍艦隊逃出黃浦江的道路。

    參戰的中國海軍魚雷艇共50艘,計250名魚雷艇水兵,出發前,每個水兵都拍照留影、給家裏寫下遺書,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本質是海上(江上)敢死隊,九死一生甚至有去無回。雖然任務非常凶險,但水兵們鬥誌昂揚、士氣如虹,毫無悲觀沮喪的情緒。“我們可能會死,人生自古誰無死,更何況我們是軍人,我們要做的,就是在死之前把魚雷盡最大努力地命中敵艦!死就死,能拉著一大批小日本一起死,夠本了!幾艘幾十噸重的魚雷艇、幾十條人命,能換來日本人一艘幾千噸甚至上萬噸的軍艦、幾百條人命,這難道還不劃算?”歐陽四海在出擊前是這樣說的,“日本人一直對他們的武士道精神引以為豪,所謂的武士道精神其核心就是不怕死,日本人確實不怕死,並且日本人認為他們是全世界最不怕死的並且可以靠這種不怕死精神來戰勝別的民族,但我們要告訴他們,我們中國人同樣不怕死!日本人狠,我們要比他們更狠!這也是我們能打敗日本人的唯一手段!”

    黃浦江的江麵上,中國海軍的魚雷艇編隊以亡命徒之勢,風馳電掣地撲向日軍艦隊。

    國軍魚雷艇編隊的一號、二號目標當然是攻擊價值最大的出雲號和磐手號裝甲巡洋艦,這兩艦不但是日本海軍目前在中國戰場上的最大的兩艘軍艦,還是日本海軍“支那方麵艦隊”的旗艦和主力艦,若能將其擊沉,意義無窮。此時的出雲號和磐手號在六艘驅逐艦的護衛下,遊弋於黃浦江在上海市楊浦區的江段上,位置已經比較深入了,長穀川中將之所以敢於讓他的艦隊“深入敵後”,一是因為他怒火中燒,有些意氣用事,二是因為他並不認為中國軍隊有能力擊沉他的強大艦隊。

    淩晨4時整,國軍第六魚雷艇大隊正式順黃浦江而下,距日軍艦隊約10公裏。

    與此同時,國軍第五魚雷艇大隊以及普安號、定安號布雷艦開至寶山區黃浦江入江口,距日軍艦隊約6公裏。為防打草驚蛇,第五大隊行動時間要延遲滯後一些,因為日軍艦隊若發現第五大隊,很可能迅速從黃浦江逃入長江,第六大隊就無法聯合第五大隊一起展開攻擊。

    長穀川中將雖然在這場戰役中犯下了前提性的重大錯誤,但他並非真的讓他的艦隊“傾巢”鑽入黃浦江內,主力艦雖然在黃浦江內,在黃浦江入江口和附近長江的江段上仍然保留部分艦艇,進行掩護和警戒。淩晨4時7分,在黃浦江入江口處上遊五百米處的日軍炮艦“比良號”借助著忽閃忽閃的火光,發現“兩艘可疑的疑似軍艦的大型船隻正在從長江上遊開來”,並隨即對出雲號進行了匯報。

    被比良號炮艦發現的是普安號、定安號布雷艦,實際上在普安號、定安號身側,第五大隊的三十艘魚雷艇正急速開動,但由於魚雷艇體積小、速度快,加上此時天色可見度不高,所以比良號沒有發現國軍的魚雷艇。

    接到報告的長穀川中將沒有疏忽大意,他認為這是中國海軍在長江上遊的艦隊派來的兩艘參戰軍艦,對於中國海軍那些老掉牙的軍艦,他很是不屑一顧,因此他命令磐手號以及負責護衛磐手號的矢風號、羽風號驅逐艦駛出黃浦江,消滅或擊退來襲的兩艘中國海軍軍艦。隨著長穀川中將的這個命令,磐手號和矢風號、羽風號驅逐艦開始駛出黃浦江,而出雲號和峰風號、澤風號、衝風號、島風號驅逐艦仍然在黃浦江內。

    淩晨4時10分,站在第五大隊一號魚雷艇上的歐陽四海在撲麵而來的江風中兩手哆哆嗦嗦地點起一根香煙,因為他看到了目標。日軍艦隊內各艦此時都在竭盡全力地炮擊著陸地,炮彈出膛的耀眼火光使得日軍各艦在夜幕下的江麵上簡直就是自我暴露的活靶子,這讓歐陽四海等官兵們原本就沸騰的熱血幾乎燃燒了。官兵們在極度的興奮和極度的激動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很顯然,日軍對國軍的這場魚雷艇奔襲毫無防備。日本人忙得熱火朝天,根本就沒有想到黃浦江和長江上會殺來這麽一群海上輕騎兵。

    “老天保佑啊!”歐陽四海猛地按下手邊一個按鈕。

    一號魚雷艇的尾部信號燈猛然間由綠色變成了紅色,這是進攻的信號。

    在不遠處江邊岸上觀戰的蔣緯國看到,黑沉沉的江上突然閃耀起一連串的紅色信號燈,這讓他心髒狂跳起來。

    風濤江浪中,二十個披堅執銳的海上騎士一起挺起長矛,風雷滾滾地展開了最後衝刺。所有的魚雷艇都在以最大速度開動著,艇底幾乎是擦著水麵在狂飆前進,尾部掠開了強風式的水浪渦流,猶如一群戰鬥機在雲端展開俯衝,艇上的魚雷發射管已經拉弓上箭、蓄勢待發。

    兩千米,日軍毫無察覺;

    一千五百米,日軍仍然毫無察覺;

    一千米,日軍依舊毫無察覺。

    歐陽四海在事後說道:“…一千米已經在魚雷射程內了,並且日軍還完全沒有發現我們,按道理,我們可以發射魚雷了,這樣的距離是比較安全的,射完魚雷,我們就可以轉身飛速逃離,日軍的巡洋艦和驅逐艦都是追不上我們的魚雷艇的,但我們沒有發射魚雷,因為我們想要靠得更近一點,這樣才能打得更準、更狠、更穩,當然了,靠得更近,我們自身危險性自然就更大了,但我們都顧不上這一點了,都沒有想到這一點,真正地做到了置生死於度外。我們都是抱著有去無回的心態參加這場戰鬥的,隻想著死得更有價值而已。日本人喜歡櫻花,因為櫻花開得很絢爛並且開完後很快就會凋謝,這很符合日本人的生死價值觀,生命很短暫,隻求在短暫生命裏的最絢爛的開放,最後淒美地凋謝。我們當時也一樣,我們認為我們就是一群黃蜂、一群蜜蜂,蜇人後就要死了,其實,我們更像一群飛蛾,在進行飛蛾撲火式戰鬥。弟兄們都是好樣的,真的。飛蛾撲火看似很蠢,但飛蛾們前赴後繼地撲上去,照樣撲滅大火。”

    出雲號排水量近萬噸,四艘驅逐艦每艘排水量一千二百多噸,因此出雲號在亮光下的江麵上非常明顯,四艘驅逐艦眾星拱月地護衛著這艘萬噸巨艦,峰風號和澤風號位於其前端,衝風號和島風號位於其後端。魚雷艇編隊是從黃浦江上遊開來的,因此首先遇到了峰風號和澤風號。當魚雷艇已經開至四百多米距離時,峰風號終於發現一個不速之客(其實後麵還有更多)正以衝鋒陷陣式的高速在衝過來,隨即打開探照燈照射過去。峰風號上的日軍水兵們難以置信地看到,探照燈光柱中,一艘惡狼般的魚雷艇正在踏浪飛波而來。

    一兩秒後,峰風號驅逐艦艦長的腦子終於開竅了,大驚失色的他急忙用無線電發報:“警報!數量不明的敵艦從上遊來襲!”

    編隊裏的一號魚雷艇上,歐陽四海彈飛手裏的煙頭,對著高音喇叭話筒從牙縫裏吼出了那個凝聚無數奮鬥、忍受無數煎熬、此時終於得以徹底發泄出來的字眼:“放——!”

    三艘一馬當先的魚雷艇在峰風號左舷的頭部、中部、尾部方向上一邊飛旋飆出三道弧形浪花一邊在令人激動得渾身戰栗、牙齒打顫的機械運轉聲和金屬磨蹭聲中齊齊從魚雷發射管裏怒射出魚雷。被魚雷頭部頂開的六束沸騰湧動的浪花水團中,從發射管內躍入江水裏的六條魚雷猶如離弦之箭般破浪呼嘯,高速撲向了峰風號,攻擊距離隻有短短的三百多米。由於時間太短,峰風號艦上的日軍水兵們隻有少部分人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並陷入前所未有的驚恐和混亂中,“魚雷!魚雷!”亡魂喪膽般的日語嚎叫聲和肝膽俱裂的驚駭目光中,頂著水花波團、拖著水浪尾跡的六條魚雷活像從水底飛梭上水麵的六顆彗星,電光火石間,瞬息即至。峰風號根本就來不及做出規避動作,少部分艦炮和艦上機槍剛剛零零星星地噴出火舌時,疾風閃電般而去的六條魚雷就已經全部命中峰風號,命中率達到百分之一百,高得驚人,因為雙方距離實在太近,駕駛魚雷艇的國軍水兵們更是長期不懈地苦練技術,六條魚雷彈無虛發。

    峰風號上的日軍水兵們呆呆地看著,魚雷艇上的國軍水兵們也呆呆地看著,雙方都因為前所未有的心理衝擊而發愣。“真真切切地看到魚雷飛梭到距日艦隻有半米…也許十厘米時,我感到全身血液都倒流到了頭頂並隨之凝固了,日本人發呆,我們也發呆,雖然時間非常短,就那麽一秒鍾,但卻讓人感覺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峰風號死定了,我們即將獲得第一個戰果,現實好像有點不真實了,有種虛幻縹緲的迷離感。”歐陽四海在事後這樣形容道。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定格了,但隨即被魚雷爆炸的巨大能量給撕得粉碎。霎那間,江麵上陡然翻江倒海、天崩地裂,雙方水兵的視界都被強光給淹沒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轟!…”六團巨大的火球在把黃浦江震得江麵震顫的六聲霹靂中齊齊在峰風號的艦身上猛烈爆炸綻放開來,火球急劇膨脹並互相融為一體,幾乎吞沒掉了整個峰風號,使得峰風號在這一刻陷入水火煉獄中,形成了壯觀恢弘但又駭然驚悚的一幕。破空雷霆般的大爆炸中,因為江水不會被壓縮而導致能量幾乎完全被釋放的衝擊波輕而易舉地炸穿峰風號在吃水線處的被命中的左舷主裝甲帶,爆炸衝擊波在江麵上迅猛地推開了六道弧形的立體水牆,呼嘯著交匯成一道道澎湃翻滾的波浪,在萬馬奔騰般的轟鳴聲中蛟龍般地橫掃向江麵遠處,波浪間又出現了幾個恐怖的大漩渦,黑洞般地墜向江麵下,那是因為六個近乎猙獰的大窟窿在峰風號的主裝甲帶上被炸開,江水猶如決堤洪水般從爆炸口以井噴式的勢頭洶湧猛灌而入,每個大窟窿又都在爆炸威力中呈現放射狀地延伸開無數裂痕,交錯相織,使得峰風號左舷主裝甲帶被炸得支離破碎、完全龜裂。

    峰風號的艦身上,六團大火隻燃燒了一兩秒便熄滅了,繼而化為六道旋風般的衝天煙柱。烈火黑煙間,碎片橫飛,無數的機械碎片和人體碎片像櫻花樹般在衝擊波氣浪中被拋飛上天,最後紛紛揚揚地落向江麵。魚雷爆炸時不但炸穿了主裝甲帶,衝擊力還猶如巨錘般硬生生地把艦身給衝擊得凹陷彎曲多處,爆炸點處的幾十名日軍水兵盡皆死於非命,靠得太近者要麽粉身碎骨要麽血肉橫飛,靠得較遠者要麽被活生生震死要麽被沙塵暴般橫飛亂舞的機械碎片崩殺得體無完膚,大火熊熊燃燒,大水滾滾咆哮,底艙的內部機械設備被魚雷炸得一片稀爛,鋼筋鐵管絞成了麻花狀,巨鯨吸水般通過爆炸口湧入峰風號底艙內的江水很快就讓這艘軍艦開始向左傾斜,底艙內的日軍水兵屍體有的完整但變形,有的殘缺不全,隨著湧進來的江水而被回流倒吸入黃浦江裏,一些在底艙內來不及逃的日軍水兵紛紛淹死,在軍艦上部的日軍水兵有的已經斃命,鮮血淋漓、屍骸橫臥,有的受傷未死,哀嚎慘叫、蠕動掙紮,更多日軍水兵開始發瘋般地搶救軍艦,因為死傷者太多,沒有足夠人手能繼續操控艦上武器,峰風號基本上沒對國軍魚雷艇展開還擊,實際上,這艘軍艦已經開始被黃浦江慢慢地吞沒了。

    峰風號畢竟隻是一艘1200多噸的驅逐艦,承受六枚魚雷已經超出它的艦身抗打擊能力,它的左舷主裝甲帶完全被炸碎了,底艙內的機械設備也被嚴重炸毀,特別是艦艉的動力係統,兩台蒸汽輪機都在爆炸中被炸爛,湧進底艙內的江水又先後澆滅四座鍋爐。短短十多分鍾後,艦身分崩離析的峰風號沉入黃浦江,全艦148人共有80多人喪命。

    峰風號是日本海軍第一艘“新一代驅逐艦”,也是中國海軍正式擊沉的第一艘日本軍艦。

    看到峰風號在魚雷爆炸中必死無疑時,國軍魚雷艇上的水兵們一起發出情緒近乎瘋狂的歡呼聲。“不要得意得太早了!我們還沒有幹掉出雲號呢!”歐陽四海一邊大笑一邊大喊。

    魚雷艇編隊在峰風號的熊熊火光中沒有浪費任何時間,繼續披堅執銳、乘風破浪,其實,當峰風號遭到魚雷攻擊時,稍遠一點的澤風號也迎來了同樣的命運。三艘魚雷艇朝著澤風號同樣怒射去了六枚魚雷,六發四種,澤風號同樣在大爆炸中電閃雷鳴、烈火衝天。對峰風號、澤風號完成攻擊、射完魚雷的六艘魚雷艇並沒有揚長而去,而是在繼續參戰,雖然它們已經沒有魚雷,但日軍是無法判斷衝過來的國軍魚雷艇究竟有沒有魚雷的,所以射完魚雷的國軍魚雷艇可以吸引日軍注意力和火力,在巨大的危險中舍己為人,給兄弟魚雷艇創造攻擊機會。

    出雲號已經徹底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悔恨至極、惱怒至極、不甘至極的長穀川中將急忙命令出雲號駛離黃浦江,逃入長江,還剩下的衝風號和島風號急忙轉航至出雲號的尾部,展開殿後掩護。排水量近萬噸的出雲號猶如江麵上的一頭巨鯨怪獸,在這個龐然大物的身後,十多艘排水量隻是出雲號零頭的魚雷艇毫無懼色地猶如狼群追趕狗熊般奮起直追。

    魚雷艇的速度要比驅逐艦、巡洋艦快得多,在衝風號和島風號轉向開來時,已有六艘魚雷艇追趕上正倉惶逃離的出雲號的艦艉並迅速搶占了攻擊位置,但出雲號並不是束手就擒的待宰羔羊,它的4門203毫米主艦炮、12門152毫米副艦炮、12門80毫米速射炮、8門47毫米速射炮迅速展開萬箭齊發般的轟擊掃射,艦炮爆鳴聲攝人心魄、密如雨點,火力點密如繁星、令人眼花繚亂,匯聚成一張半球狀籠罩軍艦本身且近乎密不透風的火力網,軍艦周圍江麵上水柱如林,猶如下暴雨般掀起無數的波紋漪瀾。不想陰溝裏翻船的出雲號發瘋地拚命開火,衝鋒上前的國軍魚雷艇無不舍生忘死、視死如歸,在以破釜沉舟之勢逼近出雲號並搶占攻擊位置後立刻怒射出魚雷。

    淩晨4時22分,第一道閃電在出雲號長達一百三十多米的鋼鐵身軀上橫空而起,一艘魚雷艇成功完成了攻擊,兩枚魚雷兩發一中,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閃電紛紛命中出雲號,出雲號的速度在明顯降低,艦上多處烈火騰騰、濃煙滾滾。在響徹黃浦江的雷鳴中,劇烈而密集的爆炸使得江麵上惡浪翻滾,熊熊燃燒的火光把江麵和夜空都染成了赤紅色。“弟兄們!打得好!”看到這一幕的歐陽四海興奮得手舞足蹈,當然了,他知道弟兄們是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的。風雨聲、浪濤聲、爆炸聲、艦炮機槍轟擊掃射聲...在江麵上匯聚成磅礴巨大的聲浪,黃浦江已經鼎沸了。

    “轟!”一團火球突然在出雲號不遠處的江麵上升騰而起,碎片橫飛、屍骸亂舞。歐陽四海頓時心如刀絞,因為他清楚地看到,那是一艘魚雷艇被出雲號的副艦炮給命中,爆炸得粉身碎骨,上麵的五個水兵肯定都陣亡了,不可能還能活下來。魚雷艇太脆弱了,中彈就死。

    戰鬥的一開始是國軍魚雷艇偷襲日軍艦隊,此時則演化為雙方的正麵對戰。

    “放!”“放!”“再放!”怒發衝冠的吼叫聲中,一枚又一枚的魚雷被射向出雲號,一點又一點地把出雲號推向了地獄邊緣,出雲號猶如被馬蜂群叮咬的野豬般發瘋癲狂,但每一點進展都是國軍魚雷艇水兵用性命換來的,一艘又一艘魚雷艇倒在了衝鋒或掩護戰友衝鋒的路上,出雲號的身軀上在不斷地爆炸開,出雲號身邊江麵上也在不斷綻放開火球。國軍魚雷艇的損失數量和速度都在急劇上升。第一艘損毀的魚雷艇是被出雲號的152毫米副艦炮的炮彈直接命中,整艘魚雷艇在大爆炸中化為了無數燃燒的、漫天翻飛的、漂滿江麵的碎片,上麵的五名水兵被炸得無影無蹤;第二艘損毀的魚雷艇在高速機動規避中一頭撞上了保護出雲號的衝風號,把衝風號撞開一團凹坑,自身則撞成了碎片;第三艘損毀的魚雷艇在猝不及防中被出雲號的80毫米速射炮劈頭掃中,艇身被打得千瘡百孔,上麵五個水兵齊齊被打成肉泥;第四艘、第五艘、第六艘…國軍的魚雷艇在不斷地折戟沉沙,魚雷艇水兵在不斷地血灑戰場。

    “一定要把出雲號擊沉!不然前麵的兄弟們就白死了!”歐陽四海眼含熱淚地喊道。

    交戰區域的黃浦江在燃燒,出雲號渾身大火濃煙,峰風號已經沉沒,澤風號正在沉沒,衝風號和島風號都陰差陽錯地挨了一枚魚雷,艦身受到一定損傷並冒著黑煙,江麵上漂滿了各種燃燒的碎片、垃圾、殘缺不全的屍體,陣亡的國軍魚雷艇的殘骸或橫七豎八或四分五裂地分布在日軍軍艦的周圍,烈焰迭起、水火交融,剩餘的國軍魚雷艇發動著一波又一波壯烈而頑強的進攻,前赴後繼、視死如歸。在遭到攻擊十五分鍾後,累計承受七枚魚雷的出雲號終於堅持不住了,它的上層建築基本完好,但軍艦側部主裝甲帶被炸得滿目瘡痍、土崩瓦解。

    “諸君,請堅持住!”長穀川中將在五內俱焚中親自指揮艦上水兵搶救軍艦和戰鬥,“我們馬上就要到黃浦江的入江口了!長江上的我軍艦艇正在趕來!出雲號很快就轉危為安了!”

    “司令官閣下!”杉山少將突然兩眼含淚地跑過來,“磐手號沉沒了!”

    “什麽?”長穀川中將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磐手號沉沒了!”杉山少將淚水奪眶而出,“磐手號在入江口處也遭到大批支那海軍魚雷艇的密集攻擊,在連續被命中九枚魚雷後…沉沒了…”

    長穀川中將頓時呆若木雞。

    就在這時,一團震耳欲聾的霹靂巨響在艱難開動的出雲號的艦艏處猛然炸開,全艦地動山搖,一大片水兵血肉橫飛,軍艦發出不堪重負的金屬扭曲聲,前端緩緩下垂,後端緩緩上揚,因為艦艏被炸開了一個大窟窿。“水雷!水雷!”有日軍水兵聲嘶力竭地叫喊起來。

    已經駛至黃浦江入江口處附近的出雲號撞進了普安號和定安號布下的水雷陣裏,立刻觸雷爆炸。這顆水雷給了傷痕累累、搖搖欲墜的出雲號最後致命一擊,使得它開始正式沉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