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保衛南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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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師團雖然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但確實不愧是日本陸軍“兩大王牌勁旅”之一,攻勢既瘋狂又專業,活像是一群“戰鬥技術精湛的瘋子”,衝擊的步兵浪潮幾乎緊貼著後方炮兵展開延續炮擊時炸開的彈幕在迅速推進,盡管此舉導致上百名日軍被自家炮火炸成血霧肉泥,但這種殘酷戰術確實極其有效,穩壓國軍,使得918團的官兵們幾乎就沒時間發揮出輕武器優勢展開近距離掃射,日軍炮火像燎原烈火般由遠至近,日軍步兵人群就在炮火後麵百餘米甚至幾十米處進行高水準的步炮協同衝擊。炮火停止時,瘋狗餓狼般的日本兵們已經踏上了國軍陣地、湧入了國軍塹壕。
“殺!”漢語日語一起響徹雲霄的喊殺聲中,短兵相接的兩軍官兵立刻爆發了兩眼發紅、白刃盡赤的血戰。
蔣緯國作為前線軍官(雖然是被重點保護的金貴人物),自然不止一次地看過兩軍混戰,但這一次,他還是忍不住心頭陣陣發怵,趴在第三道塹壕裏的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百餘米外正在發瘋廝殺成一團的敵我兩軍官兵,他很想看一看,看看自己的918團跟“威名赫赫”的第6師團的正麵交鋒,畢竟對方是日本陸軍的最強部隊,918團必須遇強更強,不能被打垮。讓蔣緯國感動得甚至是驕傲得熱淚盈眶的是,他的弟兄們確實沒讓他失望,硬生生地頂住了瘋狗群般的日軍,這是非常了不起的,大部分國軍看到獰惡如鬼且浩浩蕩蕩的日軍端著刺刀撲上來時,要麽在對方的駭人氣勢中一觸即潰要麽勉強招架一陣子後全線動搖,918團絕大部分官兵都毫無懼色,甚至還展開了反撲,畢竟全團七成以上成員都是已經跟日軍拚殺過的老兵,此時見到日軍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繼而與日軍爆發了猶如鋼鐵對撞般的屍潮血浪。
血戰地點是第二道塹壕,塹壕深約兩米半,寬約三米,長約一公裏,湧來的日軍就像倒灌進溝渠裏的滾滾汙水,在嚎叫聲中源源不斷地躍入塹壕裏的日軍形成宛如一艘大船即將傾覆時船上乘客不斷摔入大海裏的怪異畫麵,進入塹壕的日軍和原本就在塹壕裏的國軍迅速把塹壕“塞得”滿滿當當,整條塹壕可用“人滿為患”、“人頭攢動”來形容,數量超過三千、高密度地擁擠在一起的雙方軍人爆發了慘烈得猶如噩夢般的肉搏戰,讓蔣緯國這種“旁觀者”看得心驚肉跳、渾身冰冷。在一開始躍入塹壕裏的日軍還不算太多的較短時間內,防線上的國軍官兵們用各種槍械瘋狂地對席卷而來的日軍開火掃射、拚命地扔手榴彈,殺傷大批日軍,部分官兵與進入塹壕的日軍展開拚刺刀,但這段讓國軍輕武器火力優勢得以發揮的時間非常短暫,幾分鍾後,在遍地血泊間踏著同夥屍體進入塹壕的日軍的人數就跟國軍已經相差無幾,槍械、擲彈筒、迫擊炮、手榴彈都沒有了用武之地,刺刀成為最佳的武器,雙方軍人在神驚鬼顫的癲狂吼叫聲中白刃交鋒、刺刀見紅,從一開始就殺紅了眼,武器相交的鏗鏘聲、刺刀捅進人體的噗嗤悶響、槍托擊中人體的沉重悶響、血水飛濺的噴射聲、瀕死者的慘叫哀嚎聲、殺得性起的野獸般的嘶吼狂叫…匯聚成山河變色的血腥聲浪。
蔣緯國感到臉上一陣溫熱,他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潸然淚下。
“別難過了…”杜聿明安慰道,“戰死的弟兄們都是值得的…”他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眼睛同樣發紅,他並非因為仇恨而咬牙紅眼,戰場上的仇恨是沒意義的,他是因為血脈噴張。
蔣緯國擦擦眼睛:“光亭大哥,我不是難過,我是驕傲啊,我們的弟兄們…真是了不起!敵人可是日軍最強的第6師團啊,可我們的弟兄們根本就不懼怕,更加沒有嚇跑…”
杜聿明拍拍蔣緯國的肩膀,忍不住一起熱淚奪眶而出:“是,我也感到驕傲!”
白刃混戰是軍人的意誌、勇氣、體魄、戰鬥技巧的完美結合,正如那位林帥在另一個時空裏說的,敢於刺刀見紅的軍隊才是真正過硬的軍隊。實際上在整個二戰期間,各參戰國軍隊裏,隻有中國軍隊和日本軍隊不斷地爆發大規模的白刃戰,日軍是因為裝備水平不高且素來高度重視白刃戰,中國軍隊是因為裝備水平更低,不得不把白刃戰作為殺敵的主要戰術。東門鎮戰場上此時正爆發著的大規模白刃戰,規模也許不是特別驚人,但烈度卻是舉世罕見,因為交戰雙方正是兩國最強部隊,並且交戰區域極大地限製了武器火力發揮,這使得白刃戰的重要性和殘酷性都被發揮到了極端程度。意誌上,雙方勢均力敵,勇氣上,雙方旗鼓相當,戰鬥技巧上,雙方基本上是不分上下,918團比第6師團略遜一籌,但戰鬥技巧在這麽狹小的戰鬥空間裏已經作用不大,至於體魄,918團比第6師團略勝一籌,日軍士兵身高較矮小,但個個都長得粗壯敦實,肌肉發達,臉上泛著營養良好的油光,918團官兵們身材比日軍高,同時因為蔣緯國有錢而天天大魚大肉,所以個個同樣彪悍壯實、人高馬大,廝殺時每個動作同樣帶著訓練有素的強勁爆發力,不止如此,918團的氣勢也不輸給日軍,日軍個個都發瘋,918團官兵個個都發狠。蔣緯國看到,塹壕裏,到處都是虎噬狼咬般、殘酷至極的戰鬥畫麵,殘酷得讓蔣緯國都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個非常奇怪的想法,他想,如果戰鬥畫麵被拍攝下來,那麽在放給普通民眾看時,幾乎所有畫麵都要打上馬賽克,民眾隻會看到滿屏幕紅色馬賽克,因為戰鬥畫麵實在太殘酷了。混成一團的兩軍士兵用刺刀發瘋發狠地互相捅著、劈著、刺著,塹壕裏到處都在血濺三尺、血如泉湧、血水橫流,狹小的空間和過大的人員密度使戰鬥根本就是一命換一命,一些日軍挺著刺刀怪叫著躍進塹壕時,塹壕裏早有國軍士兵挺著刺刀迎擊,雙方一起被對方刺刀捅穿,血水互噴一臉,屍體滾成一團,而在戰壕裏的國軍和日軍都已經無法進行正常的防禦,人群犬牙交錯,混雜得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捅穿日軍的國軍幾乎在同時就被另一個日軍捅穿,反之日軍也一樣,死在血泊裏的很多國軍和日軍都像“冰糖葫蘆”,屍體成串狀地堆積在一起。塹壕地麵上,血水先是成泊,繼而成窪,最後直接成了紅色溪河,踩著血腳印的雙方軍人發狂廝殺,人群猶如颶風呼嘯過的樹林般,不斷地在飛濺開的血泉中倒下去,屍體血流如注,使得還活著的雙方軍人踩著逐漸淹沒到腳踝的血水在繼續發狂廝殺,盡皆殺得眼睛發紅、五官扭曲、麵目猙獰,不斷倒下去的死人讓塹壕裏屍骸堆積如麻,不斷噴射流淌的鮮血讓塹壕裏血流漂杵,每秒都有中國軍人和日本軍人在渾身飆出的血霧、濺開的肉片中倒下去,原本完好的一叢叢活人就像被打碎的紅酒瓶般慘不忍睹,或身上被捅出了幾個血泉噴射的大窟窿,或身上被劃出了幾道皮開肉綻的大豁口,受傷的、倒地的雙方軍人仍然在發瘋發狠地繼續戰鬥,到處可見或已肚破腸流、腸掛體外或已體無完膚、血肉模糊的軍人對自己傷勢不管不顧地繼續刺殺向敵方軍人,甚至就連已經倒在地上、遍體鱗傷的傷兵也用最後的力氣在橫流的血水中繼續搏殺,你撕爛我的傷口我扯斷你的腸子,一起同歸於盡。
蔣緯國看得眼眶發熱、鼻頭發酸,實際上,白刃戰還沒有達到這場戰鬥最激烈的頂峰,隨著躍入塹壕的日軍越來越多,塹壕裏雙方軍人密度越來越大,刺刀都已經不能繼續使用了,因為塹壕已經被雙方的死人、傷兵、軍人給徹底填滿了,意識到一切身外物都用不上的雙方軍人們展開了最殘酷的空手肉搏戰。塹壕裏出現了連地獄都難以望其項背的恐怖至極、血腥至極的畫麵,發狂的軍人們抱成一團,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絕境中用最大力氣把對方腦袋撞向牆壁,死死地掐住對方的脖子,在對方的悶哼聲和血水倒灌聲中把手指插進對方的氣管,在對方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摳挖出對方的眼珠,撕下對方的耳朵,用牙齒咬開對方的喉嚨…戰鬥過程瘋暴毒狂,令人肝膽俱裂、亡魂喪膽。蔣緯國頭發倒豎地看見:一個奮勇戰鬥著的918團少尉跨過地上一個血糊糊的日軍,那個日軍已經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但突然間猶如毒蛇般猛地一昂頭,一口咬在少尉的褲襠間,硬生生地咬下了少尉的半個"sheng zhi qi";一個日軍小隊長因為被一個倒地的918團傷兵一把抱住腿而猝不及防地倒下去,地上四五個918團的傷兵一擁而上,猶如野獸吃人般對那個日軍小隊長又啃又咬,硬生生地將其肚皮給啃咬撕開;某處死人堆裏,突然間綻放開一團火球,應該是死人堆裏某個沒死的不知道屬於那方的傷兵在臨死前拉響了手榴彈,炸得一大片活人死人、國軍日軍一起血肉橫飛;…這讓蔣緯國看得第一次產生了冷徹骨髓的恐懼感,因為這種戰鬥實在太非人了。
“填上去!”在日軍軍官的嚎叫聲中,後續日軍繼續發瘋地從塹壕上跳進塹壕裏。
“頂上去!”在國軍軍官的嘶吼聲中,後續國軍繼續通過交通壕不斷地衝進塹壕。
第一道塹壕是日軍的集體火葬場,第二道塹壕是日軍和國軍的集體絞肉機,不斷進入其中的兩軍官兵猶如被從高處不斷扔下的一筐筐番茄般稀爛粉碎。終於,開始有軍人在這種猶如裝滿妖魔鬼怪的地獄般的恐怖氣氛中精神崩潰了,不是第6師團,而是918團。實際上,918團能夠撐到現在已經非常了不起了,當一隊主要由熱血青年組成的步兵奉命通過交通壕進入第二道塹壕增援時,“媽呀!”隊伍裏的士兵們有的魂飛魄散、恐懼大叫,有的麵無人色、呆若木雞,還有幾個直接兩腿一軟跌倒在地,勉強回過神來後,其中幾人連滾帶爬地往回逃,繼而帶動整隊一起臨陣脫逃。
後麵的團部憲兵隊立刻機槍掃射,把逃跑的這五六十個士兵全部打死在交通壕裏。
蔣緯國看得非常於心不忍,平心而論,若自己是其中一員,怕是也會恐懼得不敢向前,那些士兵並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他們都是自願從軍報國的愛國青年,隻不過他們還沒有經過正常戰鬥的洗禮,就被投入到這種群魔亂舞般的地獄式戰鬥中,神經一下子根本就承受不了。
前敵指揮部內,幾名軍官正在展開爭執,甚至是爭吵。
杜聿明悲痛且堅定地看著第3步兵營營長廖慷和副營長董瀚:“老廖、老董,別再填了!第二道塹壕已經是一個無底洞!部隊填進去就沒了!繼續填部隊,隻會損失得更大!”
廖慷兩眼又噴火又流淚:“我營已經全部填進去了!我剛才都已經被逼得把那些學生兵也填進去了!怎麽?不救了?我營會都完了的!”
“不是不想救!是救不了呀!”杜聿明急得渾身冒火,“你也看到了!日軍步炮協同得非常密切!他們的步兵一路在炮兵掩護下衝到我們陣地上!日軍都壓上來了!戰線纏在一起!你的營已經被日軍死死地纏住了!沒法脫離了!你繼續把部隊填進去,隻會徹底打光!”
“不繼續填部隊,已經跟鬼子混戰在一起的弟兄豈不是要死光了?”廖慷暴跳如雷,“不能把那麽多弟兄都丟下!”
“難道你要把全團都填進去嗎?”杜聿明也急躁至極,“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必須要放棄第二道塹壕,按照原計劃形勢!已經在第二道塹壕裏的那些弟兄…”他咬咬牙,“隻能都舍棄了…”
“放屁!”廖慷和董瀚一起聲淚俱下,“那麽多的忠勇弟兄,怎麽可以舍棄他們!”
蔣緯國在旁邊聽得心如刀絞,如果說第二道塹壕是鐵鍋,那日軍就是鍋下的火,已經跟日軍混戰在一起的國軍部隊就是鍋裏的水,不添水,鍋裏水早晚被燒幹,繼續添水,則會導致更多的水被燒幹。在這個時候,為了防止更多的水被燒幹,隻能果斷放棄鍋裏的那些水,即放棄正在第二道塹壕裏浴血奮戰的官兵。毋庸置疑,這是非常痛苦的決定,令人萬箭穿心。
“廖營座、董副營座…”蔣緯國痛苦地道,“不能再繼續填部隊進去了,繼續填,會有更多兄弟死於這種不劃算的戰鬥的!放棄那些弟兄,確實很殘酷,其實他們都已經必死無疑,但我們會讓他們每個人都有好幾個小鬼子給他們陪葬的!”
廖慷和董瀚一起淚如雨下,廖慷隨後咬了咬牙,帶著幾個衛兵衝向第二道塹壕,董瀚隨即也跟上去。“你們幹什麽?”杜聿明、蔣緯國等軍官大吃一驚。
“老子的弟兄們都在跟鬼子拚命!老子不能丟下他們!”廖慷吼道,他頭也不回。
“老子寧可跟弟兄們一起死也不想丟下他們自己活!”董瀚也嘶聲大吼。
“你們回來!”杜聿明急得五內俱焚,他撲上前想拉住廖慷和董瀚。
“不要管他們了!”孫立人及時地拉住杜聿明,“他們既然已有這個成仁決心,就遂了他們吧!我們不能拖延,時不我待!日軍把三營徹底吞吃幹淨後會全線追擊我們的,到時候我們同樣跑不了!”
杜聿明痛心疾首地長歎一聲,狠狠心,帶著第三道塹壕的官兵們開始後撤。在第二道塹壕裏,腥風血雨仍在繼續著,後續兵員不斷繼續填進來的日軍就像源源不斷湧進來的鋼水,而兵員得不到增加的國軍官兵們則像煉鋼鐵裏的鐵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熔化著、消逝著。
強忍著錐心刺骨的痛苦,坐在一輛軍車上拿起無線電的蔣緯國嘶吼著地呼叫道:“立刻炮火覆蓋東門鎮!聽到沒有?炮火覆蓋東門鎮!立刻!全力!快!給我狠狠地打!”
“遵命!”紫金山上的炮群指揮官王業成語氣亢奮激昂地回道。
“明白!”長江上的海軍長江艦隊司令曾以鼎語氣沉穩有力地回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