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節 怒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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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備!”鐵道部大樓附近的大石橋邊,一隊憲兵一起舉槍,槍口指著被五花大綁的胡啟儒、沈發藻等十三名在龍潭鎮戰事和烏龍山戰事中存在著或玩忽職守或臨陣脫逃或抗命不遵或指揮不力的軍官,其中包括兩名少將和四名上校。這是南京軍首次在戰事期間一次性處決這麽多高級軍官。龍潭鎮丟失後,憲兵團根據第3旅部分軍官的舉報,火速展開了搜查行動,先在城內某招待所(“招待所”是蔣緯國想的名字)抓到了沉迷於溫柔鄉裏的胡啟儒,隨後又在城北棲霞山逮捕率部放棄烏龍山要塞擅自撤退的沈發藻,最後又抓捕了兩人部下裏負有不可推卸責任的主要人員。經過憲兵團緊急召開的軍事法庭的審判,證據確鑿的十三名軍官被處於死刑。

    死到臨頭之際,即將被槍斃的這十三名軍官裏,大部分人已經麵如死灰地認命,唯有沈發藻大喊大叫起來:“我不服!我死也不服!我要見校長!”(沈發藻是黃埔二期畢業生)

    蔣緯國走上前,冷淡地道:“擅自放棄陣地,死罪一條。你有什麽不服的?”

    沈發藻叫喊道:“第3團丟了龍潭鎮,第6團在烏龍山會被日軍全麵包圍、必死無疑,我為了保住全團三千弟兄的性命而下令撤退,有何不對?”

    蔣緯國輕蔑地笑了笑:“被全麵包圍又如何?南京城現在難道不是被日軍全麵包圍嗎?必死無疑又如何?既然選擇留在了南京,難道不是已經做好死在這裏的準備了嗎?如果一有被包圍的危險就逃之夭夭,那我們現在還在南京幹什麽?軍人,本就應該在任何情況下都要死戰到底,直至為國戰死!軍人不是公務員!軍人,要有骨氣,要有使命感和責任感!還有,軍人的性命不是用來保的,是用來犧牲的,而長官的責任就是讓部下們犧牲得最大有價值。”

    沈發藻頓時啞口無言。

    “行刑!”蕭山令一聲令下,槍聲響起,胡啟儒、沈發藻等十三人齊齊在血水飛濺中斃命伏法。

    蔣緯國看著倒在血泊裏的胡啟儒、沈發藻等人,心裏暗暗地唏噓感歎:太多中國軍人都是這樣,打順風順水仗時還算勇猛,但遇到逆境困境時就會打退堂鼓,說到底,還是沒有真正的必死之心。蔣緯國很推崇《亮劍》電視劇裏的一句壯語:老子就是進了老虎嘴,也要掰下它一顆牙來!是啊,如果每一個中國軍人都能這樣,哪怕陷入絕境中,也勇於殊死戰鬥到底,再強大的外敵又有何懼?蔣緯國忍不住想起了孤城抵抗滿清大軍八十一日的江陰以及小野田寬郎,前者無需多言,後者是“二戰最後一個日本兵”,這位小野田寬郎隸屬於日本陸軍第218步兵聯隊,他在1944年12月被派往菲律賓戰場,美軍攻占菲律賓後,他得到的最後命令是“堅持戰鬥,不許投降,撐到日本軍隊反擊那天”,於是,在接下來的30年裏,他堅定不移地執行這個命令,在戰爭結束29年後的1974年,確定戰爭已經結束的他才正式繳械投降。如果明朝的每一座城市都能像江陰那樣,明朝又怎麽會滅亡呢?如果每一個中國軍人都能像小野田寬郎那樣,中國又怎麽會被征服呢?

    蔣緯國隻是感慨了一下,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日軍已經用上所謂的“新戰術”,南京軍該怎麽辦?

    “參座!”第77師憲兵隊隊長林天宇神色緊張、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剛獲得的最新消息!”他遞上一份文件。

    “這幫狗日的!”蔣緯國看完後怒發衝冠、恨之入骨,“還真是一群沒有底線的雜種!”文件上顯示,八艘日軍船隻剛剛通過八卦洲(南京附近江段中的沙洲島嶼,長江中第三大島),每艘船上都滿載著日軍從蘇南地區強行抓捕來的中國平民,人數不下一萬五千。毫無疑問的,這些老百姓必然是日軍展開下次攻擊時被迫充當的肉盾。

    蕭爻拿過蔣緯國手裏的電報,看完後很冷靜地道:“按照日軍船隊的行駛方向,他們下一次攻擊的目標應該是大勝關。”

    “大勝關?”蔣緯國頓時心頭一驚。南京城的北部屏障是龍潭鎮和烏龍山,東部屏障是湯山鎮,南部屏障就是雨花台和大勝關,相對而言,大勝關重要性要超過雨花台的,因為大勝關不隻是南京城南部兩大屏障之一,還與江北浦口區一起拱衛著南京城至關重要的長江運輸線,另外,大勝關也比雨花台更“脆弱”,因為雨花台有山頂炮群,還可以得到紫金山炮群的援助,大勝關則孤懸在外,紫金山炮群鞭長莫及,雨花台炮群也隻能勉強夠得到邊上。先是湯山鎮,然後是龍潭鎮,接著是大勝關,很顯然,日軍的戰術是“先拔除南京城的外部屏障,再慢慢地以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的方式圍困並攻打南京城主體”。

    “大勝關如果被日軍拿下,下一個肯定是浦口區。”蕭爻分析道。

    “軍師,我們該怎麽辦?”蔣緯國又咬牙切齒又憂心忡忡。

    蕭爻想了想:“日軍對我軍防線久攻不下,所以才會使用如此無恥下流的戰術,因此,日軍肯定是在白天攻擊,這樣,被他們驅趕在前方的我國平民才能讓我軍官兵看見並因此而不忍心開火。現在是...”他看了看手表,“晚上八時,因此,日軍應該會在明早六點天亮後展開攻擊,我們還有十個小時。”

    “十個小時,我們該怎麽做?”蔣緯國點起一根香煙,狠狠地抽著。

    “參座!”林天宇提議道,“卜瀟的蛙人部隊在上次陸奧號作戰中表現出色,日本人的船隊既然會在長江上逗留一晚上,我看,可以讓卜瀟帶著蛙人們登船突襲,解救出老百姓。”

    “此法治標不治本。”蕭爻搖頭,“救了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日本人反正不在乎我國老百姓的死活,蘇南人口稠密,日本人大不了再抓一批老百姓過來。”

    “軍師啊,我們到底該怎麽辦?”蔣緯國五內俱焚地望著蕭爻。

    蕭爻眯著眼看著蔣緯國,眼神裏有一種耐人尋味和心照不宣的含義,他又低低地說了幾句什麽,最後道:“隻能這樣了。”

    蔣緯國心如刀絞,抽完香煙後,他恨恨地把煙蒂摔在地上:“走吧!去大勝關。”

    “參座...”蕭爻突然叫了一下蔣緯國。

    “嗯?”蔣緯國詫異地望向蕭爻。

    蕭爻露出一個艱難而古怪的笑容:“除夕好。”

    蔣緯國愣了一下,然後啞然苦笑,他想起來,今天是1938年1月30日,丁醜年除夕。在這個戰爭被放在第一位的時代以及在這個戰爭第一前線,蔣緯國已經忘了,明天就過年了。除夕,本該是辭舊迎新、充滿希望和憧憬的美好日子,但是...蔣緯國心頭悲傷而憤恨地想道,原先曆史上1938年的除夕,這裏,南京是怎麽過的呢?是在南京大屠殺的黑暗恐怖中過的,須知,南京大屠殺是從1937年12月13日開始一直持續到1938年2月5日也就是大年初六才基本結束的。

    這個除夕夜的南京城自然沒什麽慶祝活動,槍械射擊聲就是鞭炮聲,閃耀夜幕的炮火就是五彩斑斕的煙火,不過,官兵們還是能苦中作樂的,並且也有一定的條件。半個小時後,蔣緯國乘坐一艘魚雷艇趕到大勝關,看到這裏居然“張燈結彩、歌聲陣陣”,塹壕裏貼滿了對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指揮部門口的那副,寫得毫無文采,但頗有戰地粗獷豪邁氣息:

    上聯是——圖私利前線鋪滿黃金龜孫要上

    下聯是——為國家戰場槍林彈雨老子在前

    橫批是——英雄狗熊見分曉

    蔣緯國看得想笑,他問了問,知道這幅不倫不類的對聯是大勝關守軍副指揮張雲寫的。蔣緯國對這個張雲有幾分印象,他原是第77師第772旅第128團第2營營長,本來駐紮在紫金山,但因為“騷擾慰問勞軍團女成員”所以被發配到大勝關來了。大勝關是南京城西南諸河注入長江之處,江流湍急洶湧,朱元璋曾在此大勝陳友諒,因此將此地名定為“大勝關”,明清期間,大勝關為南京城西南主要港口和軍事要塞,此處地形險要,自古以來都是南京的江防要塞和中轉港口,雖然在進入民國後逐漸荒廢沒落,但在這場南京之戰前被進行了鞏固和擴建,成為南京城西南部的沿江軍事要塞,因為該要塞是南京城最後的出入通道。大勝關要塞與烏龍山要塞並稱為南京的“南北兩大要塞”。烏龍山要塞建在山丘上,大勝關要塞則建在長江、夾江、秦淮新河、板橋河的交汊處,三麵環水,呈現出不規則的四邊形,由中央工事和3個橋頭堡組成,中央工事為環形封閉式,類似於小城堡,周長一公裏,牆壁厚一米,由混凝土和鵝卵石澆築,堅固無比,共五百多個射擊口和火力點。駐紮在這裏的部隊有兩個加強步兵營、兩個步兵炮連、兩個重迫擊炮連,兵力2000餘人,另有民兵1000餘人,要塞總指揮是曾任稅警總團第二團團長的古鼎華上校,兩個步兵營分別是第128團第1營、第2營,由於第1營營長不久前戰死,所以古鼎華兼任第1營營長。

    來到大勝關後,蔣緯國驚訝地看到要塞外圍又增築了三道連環工事帶,使得堡壘變得更加完善堅固,他很吃驚:“怎麽多了三道工事帶?你們哪來的建築材料?”

    古鼎華笑著道:“不是水泥,是泥土。”

    “泥土?”

    “嗯,就地挖掘的泥土。”古鼎華介紹道,“弟兄們先用木柴燒煮開水,潑在地上後融化凍土,再把熱騰騰的爛泥灌進麻袋裏堆積搭碼起來,不停澆江水,寒風一吹,一夜之後,麻袋裏的爛泥裏的水分就會把泥土凍得跟石頭一樣硬,而麻袋的外麵也凍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塊,絕對擋得住子彈,甚至都挨得住炮彈。我們挖開地上泥土,得到一條戰壕或塹壕,再把挖出來的泥土用剛才那個辦法堆在戰壕前、塹壕前,我們就又多了一條工事了,一舉兩得啊!”

    “好辦法,好辦法。”蔣緯國連連讚許,“古團座,你這個辦法真不錯。”古鼎華是團級軍官。

    古鼎華笑道:“是張雲想出來的,他來到大勝關後經過反複勘察,發現因為戰前工期太緊張,導致要塞有很多不足之處,所以請求加固要塞,我說沒有材料,他說遍地都是材料,就用了這個辦法。”

    蔣緯國笑了:“確實是好辦法。張雲人呢?”

    古鼎華搖頭苦笑:“今晚是除夕嘛,周璿在大勝關開歌會慰問勞軍,他肯定是去參加周璿的歌會去了。這家夥,好像一見到周璿就被迷住了,還聲稱這輩子非周璿不娶,但人家已經跟著名作曲家嚴華先生訂婚了。我聽說,周璿對張雲煩不勝煩,說等他殺滿一萬個日本鬼子才會考慮嫁給他,他立刻拍胸脯保證說沒問題。這家夥,一個小小的營長,口氣倒不小。”

    蔣緯國對這種八卦不感興趣:“言歸正傳吧!根據可靠情報,日軍明早就會對大勝關展開進攻,並且會使用上‘非常手段’。”

    古鼎華立刻表情突變:“是在龍潭鎮使用的那種手段嗎?”

    蔣緯國神色凝重地點點頭:“日軍已經用船隊運來了上萬蘇南百姓,就在八卦洲一帶,明早會投入作戰。古團座,你有什麽對策嗎?”

    古鼎華臉色就像此時的夜空,他足足思考了三分鍾後才回答道:“我不知道。”

    蔣緯國感同身受地歎口氣:“我也不知道。”

    蕭爻在旁邊慢慢地說道:“有些事,做了會後悔,不做也會後悔,沒得選。”

    “沒得選...”蔣緯國嗟歎道,“是啊,沒得選。”

    1月31日,春節,清晨五點半。

    “日軍船隊在魚嘴口(大勝關上遊約一公裏處)靠岸,船上百姓被趕下船。”第2營參謀長齊澤遠匯報道,“另外,日軍第16師團正在向戴山一帶集結,似乎要攻擊我大勝關。”

    “知道了。”蔣緯國、古鼎華等軍官都心頭沉重。蔣緯國隨後十分焦躁地低聲問身邊的劉峰嶺:“喻詩航的船隊來了嗎?”喻詩航原是大同號炮艦艦長,此時是緯國號驅逐艦(時雨號)艦長。

    劉峰嶺搖頭:“半小時前聯係了,還沒有,剛到安慶。”

    蔣緯國舉起望遠鏡,遠處的白雪皚皚間開始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兩公裏外的一個小山坡上,第16師團師團長中島今朝吾中將也在舉起望遠鏡,他神色悠然自得,充滿一種快意。比起第5師團師團長板垣征四郎的“又滿意又憎惡”的複雜感受,中島中將對這種令人不齒的戰術是毫無心理負擔的,恰恰相反,他很樂在其中,甚至有種“早就該這麽做”的熱烈想法,在他看來,中國人本就是要殺的,不管是中國軍人還是中國平民,都要殺,殺光了中國人,中國的土地才會永久性地變成日本的土地,就好像俄國人在外東北幹的那樣,這就是中島中將的信念。實際上,中島中將比穀壽夫中將更加殘忍暴戾,在原先曆史上,南京大屠殺事件中殺人最多的並非穀壽夫的第6師團,而是中島中將的第16師團,第16師團在南京屠殺了16萬餘中國平民,殺人數量遠超過第6師團,占日軍各部殺人之首,之所以第6師團比第16師團更“出名”,主要是因為第6師團比第16師團更喜歡吹噓炫耀,另外,穀壽夫中將曾公開說過要屠城,中島中將沒說過,中島中將更狠辣,並且更陰險狡猾,如果說穀壽夫中將是“大張旗鼓地殺人”,那麽中島中將就是“悶不做聲地殺人,並且殺得更多,手段更毒”,臭名昭著的殺人比賽就是發生在第16師團裏。

    “皇軍早就該怎麽做了!”放下望遠鏡後,中島中將大發感慨,“偏偏有些人腦子裏滿是迂腐想法,考慮這個顧忌那個,還怎麽打仗?再說了,這些支那人早晚都要統統解決掉,現在廢物利用,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嘛!”

    “師團長閣下所言甚是。”師團參謀長中澤三夫大佐連連點頭,“兵不厭詐,打仗麽,本來就是要不擇手段地獲取勝利,那些反對此法的人簡直是不負責任!他們隻在乎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卻看不到無數帝國軍將士活生生的性命。軍隊的榮譽?可笑!打贏戰鬥的軍隊才有資格談榮譽,打輸戰鬥的軍隊還有什麽榮譽可談?”

    “對,對!”中島中將微微頷首,“就是這個道理。”

    “師團長閣下!”中澤大佐詢問道,“接下來的戰鬥裏,是把所有支那平民都用上去,還是分批使用?”

    “先用一半吧!”中島中將吩咐道,“另一半等拿下大勝關後用來拿下雨花台。昨日,龍潭鎮戰事已經說明了,支那軍拿這一招毫無辦法,我們沒必要‘浪費’,都弄死或跑散了,還要再去征集和運輸,太費事,兵貴神速,拿下大勝關後直接拿下雨花台!今天可是春節啊,我們第十六師團也該為天皇陛下奉上一份厚禮的,前線的捷報就是給天皇陛下最好的厚禮。”

    “師團長閣下所言甚是。”中澤大佐再次連連點頭。

    大勝關陣地上,官兵們臉色鐵青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數量高達七八千的本國老百姓在瑟瑟發抖、哀鴻遍野中被數以千計惡鬼般的日軍驅趕上來。日軍不但狡猾,並且非常惡毒,老百姓裏有幾百名傷員,他們在從船上被日軍驅趕上岸後突然間遭到炮擊,幾十發炮彈落在人群裏,血肉橫飛一片,炸死四五百人,炸傷六七百人,日軍聲稱“那是南京軍發射的炮彈”,實際上就是日軍的炮彈,日軍故意炸死炸傷一片老百姓,再把受傷老百姓推到南京軍陣地上,讓傷者的慘叫哀嚎聲、下跪求救之慘狀導致南京軍官兵們愈發的於心不忍。

    “大勝關的支那軍聽著!”日軍隊列裏響起多個高音喇叭的生硬漢語,“這些人都是常州的平民,他們不願歸順皇軍,希望投奔你們,皇軍絕不強人所難,因此特地用船把他們送到你們這裏,隻是,下船後發生了一點意外,你們的某支部隊對皇軍開炮,誤傷了很多的平民,希望你們快點接納他們,救治傷者。現在,皇軍護送他們到你們陣地上,請不要開火。”

    大勝關的官兵們無不被日軍這套卑鄙無恥至極的鬼話給氣得渾身發抖、罵聲不絕。

    混成一團的平民和日軍開始一起逼近向大勝關要塞。令人肝腸寸斷的哭聲響徹雪地上,特別是女人的絕望哭泣和兒童的驚恐啼哭,更是讓官兵們聽得萬箭穿心。人群最前麵的都是或抱著或扶著或抬著或背著傷者的平民,傷者們渾身都血跡斑斑、血水淋漓,有的斷手斷腳、血如泉湧,有的肚破腸流、皮開肉綻,有的體無完膚、血肉模糊,部分傷者已經昏死了過去,更多傷者則發出撕心裂肺的痛苦慘嚎聲,很顯然,他們完全沒有得到任何救治,如果不及時救治,這些傷者都會傷重而死或鮮血流幹而死。傷者哀聲讓官兵們聽得咬牙切齒、心如刀絞,特別是那些受傷兒童,更是讓官兵們都低下頭不忍心看。蔣緯國親眼看到一個老漢抱著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男孩臉色慘白如紙,兩腿已經斷了,一動不動,斷腿處創口已經不流血了,其實,小男孩已經死了,但抱著他的老漢,也許是他的爺爺,正在老淚橫流地哭著奔跑過來,在這個老漢的心裏,孫子還沒有死,隻要到了國軍陣地上,孫子就能得到醫治被救活過來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蔣緯國忍住鑽心般的痛苦,放下望遠鏡,他無法再看。

    中島中將是一個非常毒辣的人,在他的命令下,日軍事先把這些老百姓都扒光了衣服,男子隻有一條短褲,女子也隻剩一件內衣。此時的天氣是零下七八度,並且這些老百姓自從被裝上船後一路到南京又在長江上停留了一夜,足足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一個個饑寒交迫,如果南京軍猶豫不決,這些老百姓都會在南京軍陣地前凍餓而死。另外,看到自家的百姓們一個個凍得渾身發青、嘴唇發紫、淚流滿麵的淒苦慘樣,南京軍官兵們也會更加的於心不忍。

    哭喊著湧過來的平民的人群裏,數千名日軍正在一起前進。

    “怎麽辦?怎麽辦?”蔣緯國六神無主地望向身邊的軍官們。

    軍官們都臉色鐵青、眼中流淚噴火,就連素來鐵石心腸的蕭爻也神色間充滿不忍。

    選擇隻有兩個,一是接受這些淒慘至極的平民,但是,混在其中的日軍肯定展開攻擊,陣地基本上會丟;二是拒絕接受平民,槍口對平民和日軍一起掃射,隻有這樣才能守住陣地。

    “沒得選,真的沒得選啊...”蔣緯國忍不住流淚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無助。

    蕭爻望向古鼎華:“古團座,你是這樣的最高指揮官,你來下令吧!”

    所有人一起望向古鼎華,古鼎華神色就像石頭,僵硬而蒼涼,他慘然地笑道:“諸位,我下不了命令。”

    “你必須要下命令。”蕭爻看著古鼎華,神色間隱隱有一股逼迫意味。

    蔣緯國正要開口,蕭爻看了他一眼,含義很清楚:你不要下令開火,這個命令會讓你遭到極大非難的。

    蔣緯國心頭悚然,他知道蕭爻的話外音:黑鍋還是讓別人去背吧!捫心而問,蔣緯國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沒得選。

    “我下不了命令!”古鼎華突然情緒失控地怒吼起來,然後閃電般拔出手槍,“開火,會殺死大批我國平民,不開火,會丟失陣地,我沒有選擇!”他猛地把槍口塞進嘴裏,扣動扳機,自殺身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