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節 鐵血爭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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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9日上午,在經過比較嚴密的部屬後,鬆浦中將親自指揮第106師團第111旅團向濟南城展開了狂瀾般的猛攻,其中,該旅團第147聯隊在濟南城東部一帶展開強攻式佯攻,爭取把濟南守軍主力都吸引到濟南城東部,該旅團第113聯隊則悄悄地迂回到濟南城南部的長城嶺、跑馬嶺、梯子山、黑牛寨等山嶺地帶,翻越山嶺,猛然間攔腰插入濟南城中部城區,裏應外合,擊碎濟南守軍的整體防線。兩個聯隊裏,第147聯隊齊裝滿員,擁有五千餘兵力,第113聯隊在昨天因為輕敵冒進而遭到濟南守軍重創,全聯隊此時可戰之兵隻有1600餘(不包括傷兵),相當於一個加強大隊。鬆浦中將極度惱怒第113聯隊聯隊長阪野大佐在昨天的愚蠢行為,為顧保住自己和第106師團的顏麵,他沒有讓阪野大佐去剖腹,並給了他這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倘若不能一擊必勝,你要麽戰死,要麽剖腹,別來見我了,我不想親自動手幫你介錯。”鬆浦中將冷冷地命令阪野大佐。
“哈伊!感謝師團長閣下的恩典!屬下誓死完成任務!”阪野大佐又羞愧又發狠。
日軍攻擊開始時,第17師的數千名官兵正在城內舉行著一項特殊的宣誓儀式,說起來,這也是從南京軍裏帶來的傳統作風。儀式地點在濟南城內商埠經四路小緯六路的一棟陳舊的大宅子,這是國民政府山東省交涉公署的遺址,十年前,濟南慘案發生時,國民政府北伐軍戰地政務委員兼外交處主任蔡公時等17名外交官員被日軍殘殺在此,接著,日軍在濟南城大開殺戒,殺死殺傷中國軍民11000餘人,死難者超過6000人。此時的交涉公署遺址儼然成了一座大靈堂,香燭貢品、素布白綾,氣氛莊嚴而沉重,靈堂當中是一個粗黑的“奠”字,橫批“十年血債”,靈堂上是一大一小兩個臨時做的靈牌,小的靈牌上刻著“民國第一位抗日烈士蔡公時先生之靈位”,大的靈牌上刻著“慘死於濟南慘案中我濟南六千餘同胞之靈位”。
“十年了!”策劃並主持這場祭靈誓師儀式的張雲兩眼含淚地大聲道,“十年前,倭賊在濟南殘殺了蔡公時先生,殘殺了六千餘濟南同胞,十年前的血海深仇,我們不敢忘!現在,我們要報仇了!蔡公時先生、六千餘濟南同胞,我們對不起你們!我們竟然讓你們等了十年!但我們不會讓你們繼續等了!你們當年含冤慘死,我們現在要用倭賊的人頭讓你們含笑九泉!我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請你們的在天之靈看著吧!”他霍然轉過身,麵對著現場的數千官兵,“弟兄們!”他舉起右拳,“血債血還!”
“血債血還!”無不目眥盡裂、嚼齒流血的官兵們一起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聲。
第171團第1營(機械化步兵營)營長李誌遠帶著一幹官兵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團座!八個!”他示意身後一隊士兵,士兵們扭過來八個日軍俘虜,“我營剛在大辛莊與日軍展開激戰,抓到八個雜種,先送過來。”
“來得好!”張雲惡狠狠地看著那八個都受傷不輕的日軍俘虜,“當年在濟南大開殺戒的是第6師團,你們是第106師團,本就同根同源,很好,非常好,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死得完全不冤。你們這幫雜種,當年殘殺蔡公時先生時居然把他割掉鼻子、耳朵,挖掉舌頭、眼睛,今天我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李誌遠!”
“明白!”李誌遠一揮手,八個膀大腰圓的士兵一起手握著刺刀上前,在日語的慘叫聲、哀嚎聲、咒罵聲中把八個日軍俘虜全部割掉鼻子、耳朵,挖掉舌頭、眼睛,最後斬首,八個血淋淋的人頭都被放在蔡公時的靈位前以作祭奠。
“弟兄們!走!殺日本雜種去!”張雲一揮手。
“殺!”官兵們齊齊怒發衝冠地大吼。
對於屬於南京軍成員的第17師官兵們而已,仇日本來就是他們最堅定的思想,而對於濟南的廣大平民而已,十年前的濟南慘案則是敦促他們奮勇抵抗的警鍾,全城軍民同仇敵愾,憤怒地反擊著大軍壓城的第106師團。日軍炮兵聯隊瘋狂地炮擊濟南城東部城區,第17師官兵們毫不示弱地也用猛烈的炮火還擊日軍,第17師原本有很多火炮,但都是便於攜帶的迫擊炮、擲彈筒以及十多門步兵炮、山炮,但在濟南火車站和日軍的物資倉庫內,第17師繳獲到足有三十多門的日軍榴彈炮,並且炮彈很多,都是原本要運往徐州戰場的,前線日軍需要更強大的炮兵力量,使得第17師運氣非常好地得到了這批日製的榴彈炮和炮彈,因此炮火完全不輸給第106師團。雙方炮兵猛烈對射,炸得濟南城東部戰場濃煙蔽日、烈火衝天,城區一片接一片地化為瓦礫廢墟,殘垣斷壁間,死守濟南的中國軍人無論是正規軍、遊擊隊、民兵、民工,都頑強抵抗、寸步不退,由於濟南城內絕大部分的青壯年都得到了動員,人多力量大,所以濟南城內遍地戰壕,大街小巷的戰壕被挖得猶如稻田水渠,守軍官兵們與衝來的日軍殺得戰壕裏血流漂杵、屍骸如麻,戰鬥意誌之頑強讓日軍大為震驚。城內的每棟房屋都可能是一個據點,每條街道都可能是一道戰壕,當日軍嚎叫著衝進來時,街道兩邊的眾多房屋內便閃起星星點點的彈火、落下接連不斷的手榴彈,街道本身戰壕如網,守軍奮力反擊,衝鋒時,第17師的老兵們衝在最前麵,每人後麵都跟著幾個民兵。“我要是倒下去,你們不要怕,不要轉身跑,拿起我的槍,繼續衝鋒!不要當孬種啊!”“快死的時候,如果身邊有鬼子,一定要用最後的力氣拉響手榴彈!”老兵們都這樣教導身後的民兵們。飛蝗閃電般的火力網中,日軍和第17師的官兵們不斷地在腥風血雨中成片成片地倒下去,日軍身後的後續日軍繼續地撲上來,南京軍身後的民兵們拿起老兵屍體上的武器,憤怒地呐喊著,前赴後繼地衝向日軍,與日軍一起淹沒在血肉橫飛的驚濤駭浪中。
第17師官兵們的戰鬥意誌自然是不用說的,該師官兵們都很吃驚,因為協助他們作戰的濟南民兵大部分也都英勇無比,第17師的隨軍戰地記者詢問一名在肉搏戰中奮力砍殺了三名日軍的濟南民兵:“你為什麽這麽不怕死?”這名當民兵前從事鐵匠行業所以身強力壯、肌肉發達的的濟南青年兩眼含淚地道:“我當然怕死了!隻不過,我要是怕死逃跑了,我那在城內的爹娘和老婆孩子不就都要被日本鬼子殺了嗎?”
由於濟南城四周都可能遭到日軍攻擊,因此城內無法參戰的居民,主要是老弱婦孺都被集中到城區中部,老人和孩子不能工作,青中年婦女們負責幫助軍隊的後勤事務,煮飯做菜、清洗衣物、救治傷員。每當有從最前線被替換回來的部隊返回時,婦女們紛紛一窩蜂地包圍上去,急切地詢問自己的丈夫或哥哥弟弟的情況,很多婦女都帶著孩子,焦急地呼喊著自己丈夫、孩子父親的名字,發現期盼的人還在後,無不喜極而泣,發現期盼的人受傷被抬回來,無不驚慌失措、擔憂焦慮,發現期盼的人沒有回來或是蒙著白布被抬回來的,無不悲痛欲絕、放聲痛哭。第17師的隨軍記者記錄了很多點點滴滴的細節:有的參加過戰鬥後的民兵回來休整後,妻子抱著哭泣不肯放手,不願意丈夫再去前線的槍林彈雨中;有濟南青年男子報名民兵,妻子悲痛得又哭又罵“已經有那麽多人,少你一個又怎麽了”,結果被丈夫怒斥道“個個都像你這麽想,誰還上去打日本人”“別人家男人是英雄好漢,難道我要當孬種膽小鬼嗎?”出發時,全城哭聲一片,有母親含淚不舍地送別兒子,有妻子帶著孩子淚流滿麵地送別丈夫,孩子們頻頻地揮手向父親告別,出發的民兵們頻頻回頭,無不眼紅落淚。有民兵回來休整後興高采烈地大喊大叫“我打死了一個日本兵”,也有民兵回來休整時垂頭喪氣或是驚恐不安,肯定是因為沒有成功殺敵或是見到了可怕的畫麵。城內的所有寺廟、道觀、尼姑庵、城隍廟、土地廟一時間人滿為患,大批婦女絡繹不絕地去燒香磕頭、拜佛求神,為自己兒子、為自己丈夫、為自己兄長或弟弟祈求平安,或討來護身符給即將上戰場的家中男丁戴上,場景催人淚下,男人們在炮火連天的最前線跟日本人拚殺拚命,女人們在寺廟前跪下黑壓壓一大片地磕頭祈禱。
濟南民兵們都是濟南本地人,他們很清楚,他們在前麵頂著,後麵就是他們的爹娘家人,他們要是在前麵逃跑了,他們在後麵的家人就要被日軍屠殺了。這些濟南民兵也許並非為了保衛國家而戰,也許並非為了保衛故鄉而戰,但他們有個共同點,就是保護自己身後的家人。日軍在開戰前不允許城內婦孺老弱離城,導致與日軍交戰的濟南民兵們基本上都有家人就在濟南城內,迫使濟南民兵們不得不為了保護家人而背水一戰,濟南民兵是真正的人民子弟兵。
日軍第147聯隊對濟南城東部城區瘋狂攻擊了一個白天,該聯隊死傷兩千餘人,拿下了五個比較重要的陣地,這五個陣地幾乎清一色都是守軍戰死殆盡才丟失的,交戰區域內橫七豎八地倒著超過五千具屍體,層層疊疊、密密麻麻,一千多具屬於日軍,四千多具屬於守軍,戰死的四千多名守軍裏,第17師和傘兵團的正規軍士兵約有五百人,其餘的都是濟南民兵。如果不計算正規軍的戰果和炮彈造成的殺傷,濟南民兵與日軍在戰鬥中的死亡比例足足高達六比一以上,大部分陣亡的濟南民兵沒有真正地殺死一個日軍就陣亡了,畢竟他們幾乎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槍械武器也不足,三個民兵才分到一支槍,盡管如此,他們仍然義無返顧。
“我們的爹娘和老婆孩子就在我們後麵!我們不能退!”民兵們大呼著。
天黑後,濟南全城仍然是殺聲震天,因為守軍展開了猛烈的反擊,交戰區域內刀光劍影、鬼哭狼嚎,如墨夜色中和忽閃忽閃的炮火中,潮水般撲向日軍的守軍與日軍展開殊死的肉搏,參戰的第17師官兵們手持刺刀,濟南民兵們則手持各種五花八門的冷兵器甚至是農具工具,這是因為白天交戰時,守軍因為兵員素質(民兵)大不如日軍,與日軍進行子彈對射很吃虧,所以夜間展開混戰時最有利於守軍。事實確實證明了這一點,夜間混戰後,濟南民兵與日軍的死傷比例隻有白天的一半多一點,平均戰死三四個民兵就能殺死一個日軍,第147聯隊在這個夜間被殺傷一千三百餘人,同時倒在戰場上的還有三四百名第17師官兵以及三千多名濟南民兵。
第147聯隊在濟南城東部戰場上受挫,第113聯隊在翻越濟南城南部山巒時也遭到猛烈抵抗。比起日軍,濟南守軍最大的優勢就是人多,因此濟南城南部幾乎每一座山嶺丘陵都有守軍人員,大部分仍然是民兵。當第113聯隊試圖悄悄翻越跑馬嶺時,負責在跑馬嶺警戒的一支濟南民兵部隊急忙發出警告信號並勇猛地投入戰鬥,戰鬥開始,民兵們用槍與日軍展開對射,但由於民兵們槍支匱乏、射擊精度很低,因此在對射中雖然居高臨下,但卻不是仰麵進攻開火的日軍的對手,因此民兵們拚命地投擲手榴彈,炸得滿山遍地開花。手榴彈耗光後,民兵們舉起山嶺上的石頭砸下去,山上山下,飛石如雨。得知跑馬嶺吃緊後,趙壽山命周複率領國軍第五戰區山東省獨立遊擊隊前去增援,周複趕到後仔細勘察敵情,命人去城內運來大批手榴彈以及幾百把鐵鍬鐵鎬。跑馬嶺上殺聲震天,部分官兵奮力地把手榴彈和石頭砸向日軍,另一部分官兵用鐵鍬鐵鎬在山嶺上拚命挖掘石塊、砸碎巨石,用石頭充當武器,冰雹雨點般地砸向日軍,配合機槍掃射,硬生生地把日軍擋在跑馬嶺山腳下。苦戰了一個白天後,民兵們傷亡三千多人,殺傷日軍五六百人。急紅眼的阪野大佐不得不收攏餘部,集中剩下的一千餘官兵,在夜色掩護下,試圖從砧子山和九女山之間的山坳狹道突入城內。發現敵情後,周複調動了五千多名民兵前來阻攔,在山坳狹道間與日軍展開了一場罕見的殘酷肉搏。為了一舉突破、完成任務,狗急跳牆的阪野大佐親自舉著第113聯隊的軍旗,一千多日軍發瘋地與守軍展開拚殺。血戰一整夜,第113聯隊除了幾十名日軍抱著聯隊軍旗逃走外,包括阪野大佐在內的九百六十多名日軍都死在了山坳裏,同時死在山坳裏的還有四千多名濟南民兵和三百多名第17師的老兵,山坳間屍骸狼藉、血流成河。
“八嘎!真是一群廢物!”接到戰報後的鬆浦中將暴怒地拔出軍刀砍翻了眼前的辦公桌,他心情惡劣至極,使得他五官猙獰得幾乎扭曲,打了兩天,第113聯隊打得隻剩下聯隊軍旗,第147聯隊也損失過半,這使得原以為自己能犁庭掃穴、摧朽拉枯的鬆浦中將感到自己就像奮力一拳卻打在鋼板上一樣痛苦不堪,最麻煩的是,他時間真的太緊張了,他沒有足夠時間慢慢地進行這場戰役,他就像磯穀中將第二,戰前在寺內大將麵前誇口說大話,開戰後搞得自己騎虎難下。鬆浦中將記得,自己在寺內大將麵前自信滿滿地聲稱“快者三天,慢者五天”就能拿下濟南,結果,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低估了濟南守軍的戰鬥力。
“這個第17師為何如此能打?”鬆浦中將又驚又怒又疑惑,“根據帝國情報部門提供的資料,這個第17師是原先楊虎城的部隊,是支那軍裏的雜牌部隊,按照推斷,該師已經基本拚光,所以被中央軍吞並,換句話說,該師就是一個支那中央軍的師,雖然裝備了不少精良武器,但他們的戰鬥風格卻遠超過中央軍其它部隊。”他煩躁至極,“看來,隻能使用飛機轟炸和特種彈相結合的辦法了,否則,無法跟寺內大將交代啊!明天,必須要一舉突破!實在不能拖延下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