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節 舌戰群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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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仁堂,這個地方在後世中國人心中無疑是神聖和莊嚴的代名詞,但在此時並不特別,這棟由慈溪下令建造並被袁世凱定名的中式禮堂式建築自北洋政府垮台後就一直處於閑置,一度成為北平市政府舉辦集體婚禮的地方,華北政務委員會和軍委會北平行營成立後,這裏成為華北六省一市和南京軍的中樞機構。十月二十日這天,懷仁堂成為全國各界矚目的地方,因為一場規模盛大的“全國新聞文化傳媒界代表招待會”在此隆重召開,主持者正是蔣緯國。

    自中日第一次議和停戰後,全國各界就掀起了轟轟烈烈的輿論波瀾,支持政府者有之,反對政府者有之,質疑政府者有之,勸誡政府者有之...觀念相左的雙方展開一場場唇槍舌戰,鬥得火星四濺、雞飛狗跳,搞得新聞界、文化界一時間熱鬧非凡,頗有春秋時期“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遺風;中日聯盟後,這種輿論波瀾更是火上澆油,變成了一股席卷全國的風暴,本來,中日結盟是高度機密,國民政府並未公開宣布,但不知道怎麽搞的,還是走漏了風聲,對此,國民政府隻好采取“不承認、不否認、不解釋”的三不態度,使得此事對於廣大民眾而言可以說是撲朔迷離、真假難辨,同時也導致形形色色、林林總總的“陰謀論”甚囂塵上,所謂“國府已與日本人暗中達成協議,隻要日本人不再侵華,國府便實質性地放棄東北三省”便是其中一種陰謀論,甚至還有一種陰謀論是這樣的:“蔣緯國先前對日本人采取鐵血手段,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日本人,不知道自己有一半日本血統,現在他知道了,所以導致他對日本人、對日本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從‘反日派’‘主戰派’變成了‘親日派’‘主和派’,不遺餘力地促進中日化敵為友、握手言和以及‘中日親善’”;再接著,遠東戰爭爆發,南京軍不但不趁機攻打日軍、收複東北,反而還跟日軍聯合攻打蘇軍,使得全國的輿論風暴進一步地變本加厲,完全演變成了社會各界在思想上的一場大動蕩、大衝突。蔣緯國本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事態已經發展得超出他的預料,他不得不組織這場“全國新聞文化傳媒界代表招待會”,采取有力措施,解決這起已經非常有負麵影響的思想地震。

    來到懷仁堂參會的嘉賓共有四百餘人,都是受到蔣緯國邀請後從全國各地乘飛機來的,成員身份主要是全國幾十家大中型報社的負責人、新聞工作者、文化工作者、作家、撰稿人、社會賢達、名流士紳、民主人士等,都是傳媒界幹將、文化旗手、社會公知。實際上,受邀人員有五百多,還有一百多人沒來。這五百多人都是在這場輿論大風暴、思想大地震期間“鬧得最凶的領頭者”,蔣緯國是非常客氣、非常禮貌地邀請他們的,並且特地在事先登報公布通知,使得此事吸引了全國各界的關注,按道理,蔣緯國是不可能擺下鴻門宴的,他不可能為難受邀人員,但不少人還是懷疑蔣緯國這是在“引蛇出洞”繼而“請君入甕”,出於自身安全考慮或本來就心虛,所以有一百多人沒來參加,不過,大部分受邀者還是欣然應邀而來,畢竟,蔣緯國能夠親自現身為他們當麵“解惑”確實是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的難得機會。

    用後世的話說,這些參會代表都受到了蔣緯國“約談”。

    上午九時,抵達北平的參會者們開始陸續入場,可以容納上千人的懷仁堂在事先經過一番清理、布置、裝飾,窗明幾淨、整潔有序,入場後,參會者們的目光紛紛被主席台後麵牆壁上三幅異常醒目的巨型油畫給吸引了,左邊一幅油畫上是一群俄羅斯哥薩克騎兵獵殺了一頭東北虎,圍坐在篝火邊燒烤虎肉、飲酒作樂的場景;右邊一幅油畫上是《中俄璦琿條約》的簽字場景,油畫上的俄軍軍官身軀偉岸、胸佩勳章、手握刀柄,神色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用輕蔑睥睨的眼角餘光掃視著被迫簽字的清政府代表,油畫上的清政府官員猶如鴉片煙鬼般皮膚蠟黃、獐頭鼠目、猥瑣齷齪,正垂頭喪氣地在《中俄璦琿條約》上簽字;至於中間一幅,則是中國地圖,代表中華領土的黃色海棠的東北部、北部、西北部都被大片的紅色給覆蓋著,那一片片紅色,顏色鮮豔、麵積巨大、觸目驚心,既對下方的黃色海棠呈現出一種凶神惡煞的威逼貪取勢頭,也猶如黃色海棠在流出鮮血的傷口。

    參會者都不是升鬥小民,無不見多識廣、學識淵博,在看到這三幅油畫後,參會者們基本都立刻明白了兩件事:這三幅油畫肯定是蔣緯國事先掛在這裏的,蔣緯國這麽做的用意。頓時,參會者們有的神色默然,有的表情陰鬱,有的目光複雜,還有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幾分鍾後,負責現場安保工作的蔣緯國衛隊衛隊長孫濤大聲道:“二公子到!”

    雷鳴般的掌聲中,神色疲憊但笑容滿麵的蔣緯國大步地走進會場,頓時,鎂光燈此起彼伏地閃耀個不停。

    “久仰、久仰!幸會、幸會!歡迎、歡迎!”蔣緯國笑容可掬地跟坐在會場最前麵的十多個文藝大師、傳媒耆宿逐一握手。跟蔣緯國握手的這十多人裏有的峨冠博帶、長須飄飄,有的西裝革履、油發粉麵,都是在文化新聞界裏德高望重或是自以為德高望重的人,蔣緯國對他們當然不能輕慢。握手後,蔣緯國走上主席台。

    “現場的各位前輩和朋友,你們好。”蔣緯國微笑著開口,並且語氣溫和、用詞禮貌、態度客氣,顯得十分真誠,“首先,我要感謝各位,感謝你們在百忙中抽出寶貴時間,風塵仆仆、舟車勞頓、不辭辛苦地從全國各地來到北平,你們都辛苦了!謝謝你們的到來!另外,我還要感謝你們對我本人的信任,你們甘冒風險、單刀赴會、深入龍潭虎穴,這份勇氣正是建立在對我本人的信任基礎上的,我必須要對此表示感謝,因為被人信任是一種莫大的榮耀,另外,你們這份勇氣,也證明了你們為追求真理而敢於獻身的精神,不得不讓我肅然起敬啊!”

    現場響起了一陣含義複雜的笑聲:“二公子說笑了!”

    蔣緯國掃視一下現場,心裏有了數,這些參會者確實都是很有聲望的人,比如在西安事變前聞名全國的“七君子”,沈鈞儒、鄒韜奮、李公樸、章乃器、王造時、史良、沙千裏,居然一個不剩地全部到齊了,蔣緯國在現場看到很多曆史上的著名人物,確實讓他開了眼界。定了定神,蔣緯國道:“不管怎麽說,我對諸位前輩和朋友的敬意確實是發自肺腑的,眾所周知,一個國家想要真正地強大起來,必備的一個前提就是‘民智已開’。清朝為什麽腐敗無能?因為落後。為什麽落後?因為民智未開。滿清統治者為了鞏固他們自身的統治,長期對民眾采取愚民政策,導致整個中華民族萬馬齊喑,民眾都渾渾噩噩、麻木不仁,民智處於未開化的愚昧狀態,出不了思想家、科學家、文學家,整個中國一潭死水,這樣的國家自然落後於世界民族之林。開啟民智,靠的是什麽呢?靠的是教育、文化、新聞、傳媒,靠的是在座諸位這樣的人啊!沒有你們、你們的同行、你們的先行者、你們的後繼者的努力和付出,中國民眾豈能覺醒?所以,你們就是在一片黑暗中為全國同胞點燃第一顆火星、第一根火柴、第一束火把從而照亮別人、爭取光明的人。更何況,咱們國家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內憂外患、危機重重,除了在後方克己奉公的政府公務人員、在前線浴血奮戰的軍人,在座你們,拿著筆杆子喚醒民眾、引領民眾、號召民眾,也是國家的英雄啊!廣大的國民正是在你們的不斷呐喊中被喚起、被驚醒,繼而在中央政府的領導下前赴後繼地、奮不顧身地投入到挽救國家、保衛國家、建設國家的戰鬥中。你們為國家、為民族做出這麽大的貢獻,我又怎麽不對你們滿懷敬意呢?...”蔣緯國的這番開場白給參會者們戴上了一頂大高帽,在不動聲色中一方麵讓參會者們聽得心裏舒暢,減少了他們的敵意,一方麵也為後麵舌戰打下伏筆,做好了鋪墊。

    蔣緯國在說這番話時,孫濤帶衛兵們正在上茶,參會者們一人兩個杯子,一個杯子裏倒了茶水,另一個杯子裏倒了看似茶水但沒有茶葉並且還有一股尿騷味的液體。聞到氣味的參會者們紛紛麵露嫌惡和不解神色。

    “諸位遠道而來,我本該設宴款待,但我實在是公務繁忙,諸位也不是閑人,所以呢,倉促之間招呼不周,還請多多包涵。”蔣緯國笑著看著眾人,端起他麵前的那個飄出怪味的茶杯,“諸位麵前有兩杯水,左手邊是上好的西湖龍井,右手邊是遠征新疆的國軍第17師全體官兵一路上喝的水,諸位喝哪種請自便,我手裏的是第二種。”說著,蔣緯國舉起茶杯,麵不改色地一飲而盡。

    參會者們絕大部分喝了第一種,少數二三十人喝了第二種,然後麵露苦色。

    蔣緯國微笑道:“打仗,是非常艱苦的,比如第17師的將士們,他們長途跋涉兩千多公裏,從西安到迪化,各種艱難險阻就不需多說了,這期間他們最大的困擾就是缺水,諸位都是知道的,西北地區和新疆都十分缺水,但人必須要喝水啊,怎麽辦呢?於是,第17師出發時攜帶了很多濾水器,他們出發後,從軍長陳明仁將軍、師長馮聖法將軍到普通的士兵,都不隨地小便,小便都收集起來,用濾水器過濾小便,然後再喝下去補充水分,從而能最大限度地節約用水。我剛才喝下的和諸位右手邊的水杯裏的,都是這種用濾水器過濾後的尿水,嘖嘖,說實話,味道確實不太好啊!”

    現場頓時大嘩,喝尿水的那二三十人紛紛幹嘔起來,不少人更是憤怒不已:“二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居然用小便哄騙我們喝下去!士可殺不可辱!”文人素來是最講究氣節的,被蔣緯國“哄騙”喝尿自然被他們視為侮辱人格的奇恥大辱。沈鈞儒起身怒斥道:“二公子,你如此精心安排,莫非是存心羞辱我們?還是要給我們一個別出心裁的下馬威?”

    “我沒有哄騙諸位喝小便,我給諸位自己選擇的,並且我自己剛才也喝了。”蔣緯國從容不迫地辯解道,並且臉上已經沒有笑意,變成了一種嚴肅,“我隻是讓諸位小小地嚐試一下,嚐試打仗的艱苦,實際上,對於前線將士而言,這隻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根本就談不上艱苦,因為他們在戰場上吃的苦、受的累、遭的罪是這個的千萬倍!就以第17師舉例,該師將士們為了鏟除新疆軍閥盛世才,為了維護國家領土完整,風餐露宿、披荊斬棘,沒有水,他們就喝尿,喝得無怨無悔,在西北的大漠戈壁中,他們頑強前進,拋頭顱灑熱血,為什麽?因為他們是中國軍人,在為自己的祖國而戰!諸位啊,你們身在大後方,指點江山、揮斥方遒、高談闊論、意氣風發,自然不需要這麽艱苦,但你們不能對前線閉目塞聽或故意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前線和後方是要心連心的,後方是前線的後盾啊,後方亂了,前線的將士們還怎麽打仗?前線的將士們必然因此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累、遭更多的罪。將士們在前線衝鋒陷陣、為國奮戰,莫非,後方要讓他們在流血流汗的同時還要流淚不成?把後方搞亂了的人,不覺得自己非常可惡、可恨乃至可恥嗎?無論是戰爭時期還是和平時期,一個國家的內部都必須眾誌成城、同心同德,不允許存在挑撥、破壞、離間軍民關係以及政府和人民關係的行為!那種行為就是叛國!賣國!我們絕不能容許某種包藏禍心的聲音迷惑民眾、欺騙民眾、誤導民眾!諸位承擔著開啟民智、教化民眾的千秋重任,更加要對此引以為戒啊!”

    蔣緯國說著說著,情緒微微激動起來:“各位文化界、新聞界、傳媒界的朋友都知道,創辦一份報紙是很不容易的,要把一份報紙辦得讓公眾認可更不容易,如果大家的報社媒體被某些居心不軌者進行利用,變成禍國殃民的工具,那是何等的令人痛心啊!看看最近那些新聞報道吧!有的斷章取義,有的避實就虛,有的歪曲事實,甚至用詭辯邏輯進行捕風捉影,都嚴重地違反了新聞工作者的職業道德!什麽是新聞工作者的職業道德?真實!客觀!公正!諸位請捫心自問,你們寫出的那些文章,真的沒有偏離這個原則嗎?”

    七君子唯一女性史良反駁道:“二公子,你此言差矣!我們寫的那些新聞報道、時事社評都是真實的、客觀的、公正的!絕無憑空捏造,都是有理有據!”

    蔣緯國笑了笑:“中國文化,博大精深,玩弄文字遊戲,恐怕沒有哪國文人能超我國文人之右。在有理有據的情況下進行憑空捏造,其實並不難,因為新聞報道可以取巧。我給大家講一個笑話吧!假如某天,我去成都有事,一下飛機,有記者在機場劈頭問我‘二公子,請問你對成都的風月場所有何看法?’我肯定十分吃驚‘成都有風月場所?’於是,第二天的報紙頭條就是《二公子昨日來到成都,下飛機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成都有無風月場所》。”

    現場頓時響起一陣笑聲。

    蔣緯國笑道:“還沒完呢!我第二次去成都,記者再次問我‘二公子,請問你對成都的風月場所有何看法?’,我吸取教訓,冷冷地回答道‘不感興趣’,於是,第二天的報紙頭條就是《二公子夜間娛樂要求高,對成都本地風月場所不感興趣》。”在現場再次響起的笑聲中,蔣緯國接著說道,“我第三次去成都,記者第三次問我‘二公子,請問你對成都的風月場所有何看法?’,我沉默對待、一言不發,於是,第二天的報紙頭條就是《對於成都的風月場所,二公子無言以對》。我大怒,找來那個記者,對他說‘你再這麽亂寫,我告你’,於是,第二天的報紙頭條就是《二公子因為成都的風月場所之事而勃然大怒,出言恐嚇記者》,我氣急敗壞之下,把那個記者告上法院,於是,媒體爭相報道《二公子因為成都的風月場所而與記者對薄公堂》。”

    笑聲中,蔣緯國看著現場眾人:“請問,那位記者是不是如實報道?是不是沒有憑空捏造?是不是有理有據?但是,他報道的是事實嗎?當然不是!他隻是在給我下套子,讓我百口莫辯。諸位啊,你們手中的筆杆子動輒關係到國家民智大事,必須要慎重啊!對於這種文字遊戲,是,確實可以打擦邊球,法律也難以進行嚴格的界限規定,但是,你們自己心裏難道沒有一個度嗎?你們應該很清楚,什麽是能寫的,什麽是不能寫的。為了起到引人眼球、嘩眾取寵甚至是沽名釣譽的目的,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這種人,根本就不配當文化工作者、新聞工作者!也許,有人覺得我這話說得言過其實,實際上絕無誇大之處!”蔣緯國頓了頓,神色仍然是真摯坦誠,“我知道,這陣子,對於國家的一些重大決定和國策,社會各界褒貶不一,出現了很多反對的、質疑的、批評的、抨擊的聲音,鬧得全國風雨、紛紛揚揚,社會輿論因此而刮起一場大風暴,人心動蕩、思想混亂,這些,對國家而言確非好事啊!人心齊,泰山移,人心亂,怎麽辦?特別是我們國家眼下還處於戰爭時期,思想必須統一、人心必須統一,這樣,力氣才能往一處使。有很多文化工作者、新聞工作者在新聞報道和時事社評裏,故意地誇大其詞、聳人聽聞、擾亂公知、混淆視聽,動機不純地醜化國府、抹黑國軍,如此行為,真是親者痛、仇者快!毫不客氣地說,他們的行為造成兩個後果,一種是添亂,他們自以為是、自作聰明,在無意中讓國家更亂,另一種是搗亂,他們其實明白事實真相,但卻假癡不癲、裝作糊塗,從而推波助瀾、興風作浪,暗地裏希望國家更亂!對於前者,我希望他們幡然醒悟、知錯就改,對於後者,我規勸他們迷途知返、懸崖勒馬!另外,我相信這些都是因為誤解或曲解而產生的,因此,我今天特地在此開誠布公,解答諸位的疑惑。當然了,有的東西可能涉及國家機密,實在不方便透露,對於各位的問題,我會如實相告或無可奉告,絕不會說謊。”他目光炯炯地看著現場眾人,“諸位,你們可以向我提問了,一個接一個來,因為我隻有一張嘴。”

    代表們立刻爭先恐後地舉手,蔣緯國第一個點名沈鈞儒:“沈老先生,您請問。”

    沈鈞儒正色沉聲問道:“為什麽國軍不抗戰到底、收複全部失地?反而與日本人媾和!坐視大片國土淪陷日寇鐵蹄而無動於衷?”

    蔣緯國看著沈鈞儒,看了看眾人:“我再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吧!戰國時期某年,魏國大將龐涓率十萬魏軍攻打韓國,韓軍隻有三萬,統帥是龐涓同學孫臏。敵軍十萬,我軍三萬,毋庸置疑,敵強我弱,與之硬碰硬,必敗無疑。於是,孫臏固守不出,意欲拖垮龐涓,龐涓命魏軍在城外搶掠、殺害韓國百姓,並把韓國百姓屍體堆在韓軍陣地前,看到這一幕,韓軍上下無不咬牙切齒、怒火中燒,紛紛要求主動出擊,跟魏軍決一死戰,孫臏斷然拒絕,部分韓軍將士義憤填膺,衝進孫臏大營,要求孫臏給一個說法。孫臏沉吟半晌,說,我隻能告訴你們其中一個代表。於是,這部分韓軍將士推選一名軍官擔任代表,跟孫臏單獨會談。孫臏告訴這名韓軍軍官,我有計策可以打敗龐涓,但絕不能外泄,一旦泄露,我們就會必敗無疑、必死無疑,你們群情激奮,非要我給你們一個說法,我怎麽能說出我的計策?一旦說給你們,那龐涓不就知道了嗎?我們還怎麽打敗龐涓、戰勝魏軍?我的計策是,接下來,派部隊出城騷擾魏軍,但出三回一,即出動三千人出去,隻有兩千人回城,還有一千人前往城外某山穀進行埋伏,魏軍會認為出城韓軍全部出來、全部回去,從而不知道已有韓軍埋伏在他們身後,這樣幾次下來,我們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魏軍背後埋伏一支魏軍毫無覺察的奇兵,到時候,我們與魏軍決戰,然後假裝敗逃,把魏軍引到那個山穀,埋伏在那裏的韓軍奇兵對魏軍展開突然伏擊,魏軍必敗,韓軍必勝。孫臏語重心長地對韓軍軍官說道,這就是我故意不出戰的原因,因為這是高度軍事機密,你們拚命地跟我要說法,我有苦難言、有口難辯,因為真的沒辦法說出來呀,你們看上去愛國愛民,實際上就是添亂搗亂,我現在告訴你了,請你一定保守秘密。”蔣緯國神色肅然地看著聽得入神的參會眾人,“那名韓軍軍官離開孫臏營帳後,對外麵的韓軍官兵們說道,大家請放心,軍師肯定會帶領我們打勝仗的,大家不要再鬧事了,否則就是幫倒忙了,再有人鬧事,就跟我一樣!說完,拔刀自盡,孫臏趕出來扶住這名軍官,問他為何如此,軍官說,我必須要死,否則我就有可能泄露軍師你的計策,泄露軍事機密了。”蔣緯國目光炯炯地看著都在沉思的眾人,“後來,韓軍依靠孫臏的這條計策,確實大破魏軍。諸位,我為什麽要講這個故事呢?你們都是聰明人,應該一點即通的。你們反複地質疑政府,跟這個故事裏那些滿腔愛國熱血、準備為國殺敵的韓軍官兵有區別嗎?我已經把話說得非常清楚了,如果有人繼續質疑政府,要麽是真糊塗,要麽是別有居心,我可以把國家機密告訴繼續質疑政府的人,但是,為了保守秘密,知道國家機密的人...不能再離開這裏了,我當然不是要求自殺,而是囚禁起來,確保國家機密不外泄。”他看著沈鈞儒,“我現在回答你的問題。沈老先生,自七七事變後,國軍與日軍先後展開平津、淞滬、南京、太原、徐州五場大型會戰以及上百場中小型交戰,首先,我想問您,您認為國軍盡力打了嗎?”

    沈鈞儒點頭:“盡力了。”對於這一點,他是承認的。

    蔣緯國歎息道:“為什麽不繼續打了呢?因為我們實在是打不動了,打得傾家蕩產了,沒有力量繼續打下去了。沈老先生、諸位,雖然我們貶低日本是小日本,蔑稱日本人是東瀛倭奴,但是,我們必須正視事實,正視中日之間在國力上、軍力上的巨大差距。在1937年,戰爭爆發,中日當時的實力相差有多大呢?我念一串數字。當年,日本鋼鐵產量是580萬噸,我們中國是20萬噸(這是蔣緯國努力改變後的數據,原先曆史上是4萬噸,接下來的中國數據都是改變後的),日本石油儲備是170萬噸,我們是20萬噸,日本銅產量是8.7萬噸,我們隻有2000噸,日本一年可生產飛機1500架以上,我們是0架,日本一年可生產大口徑重炮740多門,我們是0門,日本一年可生產坦克300多輛,我們是0輛,日本一年可建造軍艦5萬多噸,我們是二三千噸;我們海軍的艦船共有6萬多噸,日本海軍則是120萬多噸,懸殊驚人啊!我們還有什麽比日本多呢?就是人了,雖然我們陸軍人數不比日本陸軍人數少,但戰鬥力還是大不如日軍。首先,我們雖然人多,但接受過軍事化訓練的軍人和預備役軍人隻有二三百萬,日本人呢?日本陸軍當時隻有幾十萬人,但他們已經建有完善的預備役製度,接受過軍事化訓練的日本預備役軍人高達四百萬人以上。”他取出兩張照片,“諸位請看看,一張上麵是一個普通的中國軍人,另一張上麵是一個普通的日本軍人,不錯,日本人是倭人,日本軍人比中國軍人矮一個頭,但可以清楚地看得出來,日本軍人雖然矮,但長得彪壯強健,臉上泛著營養良好的油光,中國軍人雖然高,但麵黃肌瘦、骨瘦如柴,因為日本軍人吃得飽、穿得暖,中國軍人吃不飽、穿不暖,這就是國力差距啊!日本本土有七千萬人,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是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咱們中國的四萬萬五千萬人呢?經過統計,約15%算過得還可以,超過70%生活在貧困線上,導致中國人在身體素質上大不如日本人。你們可知道,在戰場上,殺死一個日本軍人需要幾個中國軍人付出生命?”蔣緯國說得有些動情,他眼眶微微濕潤地豎起手指,“最起碼三個!三個甚至四個、五個中國軍人戰死才能殺死一個日本軍人!諸位啊,中日軍人的差距還不隻是身體素質,還有戰鬥素質。中央軍是最好的國軍了,但上了戰場,一個中央軍士兵隻有二三十發子彈,一個日軍士兵呢?超過二百發!十倍差距!士兵開槍殺敵,需要槍法,槍法是怎麽練出來的呢?當然是靠打靶訓練。一個日軍士兵每月起碼打靶一百五十發子彈,所以日軍士兵槍法都很準,我們中國士兵呢?大部分人根本沒有接受打靶訓練,為什麽?因為我們窮啊!沒有那麽多子彈啊!上戰場後,我們中國軍人不但子彈少,槍法也不如日本軍人,打得真的很慘烈很悲壯的!我們純粹是用人命堆成那些勝利,太多太多的我國軍人上了戰場後都沒有殺一個日本軍人就被對方給殺死了。”他看著沈鈞儒,苦口婆心地道,“沈老先生,我們很弱小,日本很強大,我們打成這個結果,非常不容易啊!就好像你拚著老命跑了一萬米,已經累得癱倒在地上了,別人卻責怪你為什麽不繼續跑下去,將心比心,這種責問,真的對得起戰場上遺體堆積如山的國軍將士們嗎?”

    沈鈞儒沉默不語,然後問道:“為何國府先前不主動向公眾坦明這個事實?”

    蔣緯國笑著搖搖頭:“沈老先生啊沈老先生,國府在先前能坦明嗎?一旦把事實坦明,你們知道了,不就等於日本人也知道了?國府坦明這件事就等於告訴日本人,你們加把勁喲,繼續打我們呀,因為我們真的快撐不住了,你們隻要堅持打我們,我們就會崩潰了、投降了。日本人豈不是大喜過望?本來,日本人被我們打得也感到吃力了,聽到我們自己承認不行了,日本人必定會持續戰爭。國府,為了逼得日本人停戰,不得不要打腫臉充胖子,裝作還可以繼續打下去的樣子,豁出老本、咬緊牙關地拚命撐住最後一口氣,終於讓日本人知難而退了,這樣,我們才贏得了這個還算過得去的勝利呀!沈老先生,政府有時候必須裝出一副假樣子,必須說假話,用來欺騙敵人,因為有些真話是根本不能說出來的,你們卻不理解政府的難處,抓住政府不得已而為之的某些事,對政府進行各種逼迫,讓政府有苦難言、有口難辯,捫心自問,你們此舉是在幫忙還是在添亂?我今天這些話,先前不能說,說了,日本人必定持續戰爭,徹底把我們打垮,現在,其實也不太能說,說了,日本人就會恍然大悟,徹底看透了我們‘外強中幹、色厲內荏’的本質,接下來,我們在對日外交上就難以再維持強硬態度了,就會陷入被動,被日本人掣肘,說不定還會刺激得日本人準備再一次侵華呢!政府有太多的難言之隱,不能說得太清楚,你們卻認為政府在故弄玄虛、裝腔作勢,真是讓政府太為難了!身為公知人物,必須深明大義啊!”

    沈鈞儒頓時麵露慚色。

    鄒韜奮質疑道:“二公子,你這番話未免有誇大嫌疑。第一次議和停戰後,國軍沒過多久就發動了冬季反攻,一口氣拿下了綏遠、察哈爾、熱河三省,這說明國軍其實還有餘力,並沒有到你說的已經打不動的地步。”

    蔣緯國歎口氣:“鄒先生此言差矣!那場冬季反攻,我們贏得十分僥幸,能贏,並非我們還有很強大的實力,當然,我們確實也在第一次議和停戰後抓緊時間地積蓄了一定實力,但隻是一定實力,不能跟日本人打持久戰,那場仗之所以能贏,一是靠突襲手段,打日本人一個措手不及,二是參戰將士們咬牙苦戰,用他們的堅忍毅力、頑強精神、犧牲代價彌補了我軍在軍力上的不足。我可以告訴你,冬季反攻中,我軍打到承德就沒有力氣繼續打下去了,所以才沒有再接再厲、擴大戰果。此時,我說出這番實情仍然是冒著風險的,日本人知道後會恍然大悟,原來我們當時看似勢不可擋的攻擊其實是強弩之末、回光返照,下次,日本人就不會再上當了。我們裝作我們能繼續打的樣子,隻不過為了嚇日本人,最後可以見好就收。鄒先生,你真的要逼我通過你這個渠道把我國、我軍其實實力不足的真相讓日本人得知嗎?很多東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希望你也能將心比心,為政府想想,多多考慮政府的難處。”

    鄒韜奮也神色有愧地不再發問。

    李公樸質問道:“可我們還有大片國土在日本人的手裏!國府是否暗中跟日本人達成秘密協議,放棄了東北三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