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節 大雪崩(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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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軍城內,傅作義正在城外驚天動地的戰爭喧囂聲中進行著十萬火急的思考,衛立煌、郭寄嶠、周複、黃維、王耀武等人也都陷入極大的焦躁中。
“看樣子,那個謝德林說的是實話。”傅作義握緊拳頭,“蘇軍的主攻方向確實是在冠軍城北部!”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衛立煌態度很堅定,“第77、第74師正在遭到朱可夫部和科涅夫部的前後夾擊,城北戰場上,蘇軍兵力是我方的六倍,並且都是正規軍!不能耗下去!耗下去,第77、第74師真的會被蘇軍咬死甚至嚼碎!放棄城北戰場吧!把部隊收縮到城內,穩紮穩打,既能確保兩個師不會真的陷入危險,也能確保冠軍城萬無一失。”
“不見得。”郭寄嶠態度跟衛立煌相反,“把第77、第74師收縮回城內,朱可夫部和科涅夫部就真的連為一體了,接下來,兩部必然合力攻擊冠軍城。眼下,蘇軍正在針對性地破壞我們的機場,試圖讓我們喪失製空權,不得不承認,蘇軍的辦法很有效,冠軍城是一座深入敵方腹地的前沿凸出部孤城,回旋餘地太小,距哈薩克東北部三城又太遠,很容易喪失製空權。先前,蘇軍飛機七成以上被用於對付德軍,我們還能應付,現在,蘇軍飛機有起碼一半被用來對付我們,我們就力不從心了。沒有製空權,守衛冠軍城,恐怕不太好打,另外,蘇軍很有可能對冠軍城圍而不打、以守代攻。我覺得第77、第74師都是機械化水平很高的部隊,打守城戰其實不太發揮其長處,還不如在城外野戰中最大力度地重創蘇軍,更加劃算。”
“如果第77、第74師在野戰中被蘇軍重創,冠軍城隻有第201、第202師了,豈不是很危險?”周複質疑道。
郭寄嶠反駁道:“如果第77、第74師在野戰中把蘇軍給重創了,冠軍城豈不是更安全?事情都有兩麵性,說到底,事在人為。我也知道,第77、第74師承受了很大的危險,但是,打仗本來就是最危險的事。我們不能有賭徒的冒險精神,但要有勇於迎戰的魄力。畏手畏腳,怎麽打勝仗呢?實際上,我們兵力也不是很單薄,第27集團軍被擊潰了,該部第20軍等部可以加入我們的戰線,另外,科涅夫部主力目前已經被確定在冠軍城北部戰場,那麽,圍困北亞四城的國軍也能抽調部隊來到冠軍城增援,比如徐庭瑤和胡宗南的第34集團軍。我想,北亞四城蘇軍此時隻有防禦之力,沒有反撲之能了,第31集團軍、第32集團軍和宋希濂部對付北亞四城的留守蘇軍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衛立煌不以為然:“胡宗南他們的部隊,打順風順水仗還湊合,打這種逆境中的惡仗,怕是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郭寄嶠笑了笑:“孫元良的前車之鑒就在那裏,誰還敢再玩消極避戰、保存實力?”
衛立煌還是不以為然:“第27集團軍不就一夜之間崩潰了嗎?”
郭寄嶠道:“第27集團軍一夜之間崩潰並非該集團軍不肯死戰,而是蘇軍突然攻擊且勢頭強勁,該集團軍措手不及才導致崩潰,副座你看,該集團軍第70軍軍長李覺身先士卒而戰死,第60軍軍長安恩溥兵敗而自殺殉國,都說明那些國軍還是願意跟蘇軍好好拚殺的,我們也不能太輕視他們。”
傅作義開口詢問道:“北平方麵有什麽指示嗎?”
黃維說道:“行營和二公子都暫時沒有發來指示,二公子在最新電報中鼓勵我們自己見機行事,不需要聽命令打仗。”
此時在北平,蔣緯國和楊傑、白崇禧等人正在反複地研究著、爭論著、分析著,沒能取得一個共識。
傅作義既感到欣慰和感動,也感到沉重,蔣緯國不像他老子蔣介石那樣喜歡插手前線,允許前線將領放手去做,無疑,這是極大的信任,但也正因如此,這種信任又變成沉重壓力。沉吟半晌後,傅作義說道:“李玉堂的第100軍一直沒動,該軍齊裝滿員,五個師十六萬人,我看,可以動一動了。”
周複反對道:“第100軍是我們放在哈薩克西北部牽製蘇軍東歐部隊的重兵團,輕易動不得,我看,馮治安將軍的第37集團軍目前在第二梯隊位置,馮將軍的任務原本是配合圍困北亞四城,目前北亞四城的局勢已經發生重大變化,我看,可以讓馮將軍再調動一個師增援冠軍城這裏。”
傅作義想了想,點頭表示讚同,他隨後通過電台聯係上第74師師長邱清泉:“邱師長,你們現在還能撤回城內嗎?”
電台對講機裏殺聲震天,同時夾雜著震耳欲聾的槍炮掃射轟擊聲、炮彈手榴彈爆炸聲,一股血腥味甚至都從對講機裏竄了出來。邱清泉嘶啞著嗓子:“撤?恐怕撤不了了!老毛子已經完全把我們咬住了!這個時候撤退,搞不好就要變成老毛子對我們的追殺!還不如就跟這些天殺的羅刹鬼子拚到底!”
傅作義吃了一驚:“怎麽會撤不了呢?”
邱清泉幾乎嗓子冒煙:“他媽的!幾千輛坦克!幾萬個騎兵!在發瘋發狂地衝向我們!我們怎麽撤?”
傅作義等人頓時心頭大震,一起僵住了。
此次大反擊前,斯大林詢問朱可夫:“你需要什麽部隊?”朱可夫思考後回答道:“越多越好的坦克部隊和騎兵部隊。”斯大林點點頭:“我會讓布瓊尼同誌把騎兵部隊調給你的。”
蘇軍此時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騎兵,這是布瓊尼的功績,布瓊尼是蘇聯第一批五位元帥之一,出身於騎兵,長期負責蘇軍騎兵部隊的建設。蘇軍之所以擁有世界第一多的騎兵,一是布瓊尼等蘇軍高層思想僵化,認為騎兵仍然是陸戰主力,二是蘇聯的實際國情所決定的,蘇聯由於是用“惡補”方式從農業國轉為工業國的,所以工業體係還存在很多薄弱處,並且蘇聯國內交通落後,鐵路網和公路網都不足,因此,維持騎兵的規模和受重視程度是對蘇軍現有裝備水平不足的一種彌補,騎兵雖說時過境遷了,但仍然具有一些獨家優勢,比如翻山越嶺、跋山涉水,戰馬明顯要強過坦克。另一方麵,布瓊尼雖然仍然死抱著“騎兵無敵”的落後觀念,但他還是為建設“現代化騎兵”而做出了很大貢獻,蘇軍的騎兵因戰爭形態變化而得到了很大的改革,作戰方式與傳統作戰方式也有著很大變化,蘇軍騎兵並非一群揮舞著馬刀的老式騎兵,而是裝備了很多的火炮、機槍等重型武器,這些重型武器由戰馬拖曳攜帶是非常合適的,蘇軍騎兵會把重機槍架設在兩匹戰馬的馬背上,為進攻的騎兵提供火力掩護,最突出的特點是,蘇軍的騎兵其實是和坦克兵混編的機械化騎兵機群,能實現在敵軍縱深內進行快速突破,部分解決了蘇軍機械化水平不足的問題。後世有部關於一戰的電影叫《戰馬》,電影裏,英軍騎兵揮舞著馬刀,直挺挺地衝殺向德軍步兵,德軍步兵從容不迫地用重機槍群進行反擊,英軍騎兵毫無對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屠殺,最終,德軍步兵把英軍騎兵殺得幹幹淨淨。這個場景在冠軍城北部戰場上是沒有出現的,因為蘇軍騎兵已是二戰時期的騎兵。
為了在這場“大雪崩”中一舉擊潰中國軍隊,蘇軍投入了能夠投入的最大限度的軍力,其中的精銳就是坦克和騎兵,相對而言,由於坦克需要鐵路、公路運輸,較為費時,故障率也比較高,所以蘇軍坦克從西線調到東線來的雖然確實比較多,但不是非常多,但蘇軍騎兵則幾乎是傾巢出動,原因很簡單,騎兵行軍其實比坦克兵更便捷。蘇軍共有7個騎兵軍(都擁有“近衛”的榮譽稱號)、24個騎兵師,足有5個軍被調到大雪崩戰場上,分別是近衛紅旗日托米爾第1騎兵軍、近衛紅旗波美拉尼亞第2騎兵軍、近衛紅旗格羅德諾第3騎兵軍、近衛紅旗庫班河哥薩克第4騎兵軍、近衛紅旗布達佩斯頓河哥薩克第5騎兵軍,每個騎兵軍約一萬五千兵力(不完全是騎兵,還有很多炮兵、汽車兵、坦克兵,騎兵占大部分),其中,最精銳的第1騎兵軍擁有超過兩萬兵力,因為該軍是布瓊尼的老部隊,也是斯大林當年起家發跡的老部隊,蘇軍出動的五個騎兵軍總計八萬餘兵力,騎兵超過六萬人,此時被統一編為第1騎兵集團軍,集團軍司令是布瓊尼本人。蘇軍烏拉爾軍區目前投入兩個集團軍參加此戰,一個是羅科索夫斯基的第16集團軍,配備大批坦克,另一個就是布瓊尼的第1騎兵集團軍。
“烏拉!”在暴風雪般的吼叫聲和地震般的馬蹄聲中,蘇軍騎兵群和坦克群一起排山倒海地湧向冠軍城北部戰場,六萬餘騎兵、三千多輛坦克,形成了一股近乎踏破蒼穹的狂瀾。
如果傅作義親眼看到這一幕,他肯定會選擇把第77、第74師調回冠軍城內,但他因為片刻的遲疑和猶豫,使得第77、第74師此時想要撤離也艱難了。這其實不能說是傅作義的責任,畢竟戰場局勢瞬間萬變,加之蘇軍動作太快,讓他無法及時地做出最佳判斷。
鍾鬆、胡璉、邱清泉、廖耀湘等將領們臉色鐵青地看著雪崩般殺來的蘇軍機械化騎兵混成集群,人人五官緊繃、牙關緊咬、雙拳緊握,他們知道,他們現在遇到的是真正的蘇軍,不是先前的民兵新兵,是蘇軍的主力精銳部隊,並且還擁有數量上的優勢。在冠軍城西北部,蘇軍第16集團軍和第1騎兵集團軍共有25萬兵力,在冠軍城東北部,是蘇軍第15集團軍也有15萬兵力,累計四十萬大軍,而第77師、第74師總兵力僅七萬。實際上,遭到蘇軍前後夾擊的不隻是第77師和第74師,還有幾萬國軍其他部隊,主要是第27集團軍,該部在北亞四城西部被蘇軍一舉打垮,損失了兩萬餘兵力,剩餘七八萬人裏,三四萬逃去了別處,三四萬逃到了第77師、第74師的防區裏,眼下跟著兩師並肩作戰。麵對怒濤巨浪般來襲的蘇軍,防線上大批國軍官兵臉色慘白、眼睛發直、渾身顫抖,不少人甚至失聲抽泣起來:“這下死定了!我們要死在這裏了...”旁邊的南京軍士兵聽到後立刻把耳光子抽上去,厲聲喝道:
“給老子閉嘴!說什麽晦氣話?”
“哭什麽喪!滾回家找你媽哭去!”
“別小看自己!我們難道是吃素的不成?”
“不許哭!這是動搖軍心!要槍斃的!”
逃到南京軍防區內的第27集團軍的官兵分為兩類,一類是第60軍、第70軍的,因為兩位軍長都為國捐軀了,所以兩個軍建製混亂,將找不到兵,兵也找不到將,鍾鬆和邱清泉索性把來自這兩個軍的官兵都打散,混編進南京軍內,三五個地混編進南京軍一個班或排裏,既能充實自身,也能帶動他們,還有一類是第20軍的,該軍在第27集團軍的潰敗中保持著比較完好的編製,所以鍾鬆和邱清泉沒有“動”這個軍,讓這個軍仍然以獨立身份參加戰鬥。
第74師副師長廖耀湘是一位儒將,學曆很高,學問很深,他看到部下隱隱地有些慌張,即便是南京軍官兵,也感到很大的緊張,他知道,官兵們需要振奮,他大步地走上一處高台,他本來想唱軍歌,但在情難自已中放聲唱起了一首楚辭古曲: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在四周官兵們驚詫的目光中,廖耀湘熱淚滾滾、縱情忘我,這首蒼涼而雄渾的《國殤》很快從一人變成了十人、百人、千人、萬人...山呼海嘯地響徹在即將展開大戰的雪原林海上:
“...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蕩氣回腸的《國殤》歌聲中,參戰的中國軍人們神色肅穆而凜然,方隊屹立於風雪中,全軍猶如銅打鐵鑄般巋然不動,人人虎目含淚、壯誌滿懷,最後合唱出的“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更是猶如這個民族的魂魄在怒吼般震撼如洪: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第77軍軍長黃維和副軍長王耀武都已經親自趕來,兩位將軍無法安坐在安全的冠軍城,堅持趕來與官兵們並肩作戰,來的途中險象環生,但兩人義無返顧。這場《國殤》大合唱後,黃維一邊抹眼淚一邊連連道:“咱們一定能打贏,一定能打贏的...”王耀武拿起廣播擴音器,向第一波出擊部隊下達了命令:“開戰!”
蘇軍的進攻大陣出現在遠處地平線時,戰鬥正式爆發。蘇軍機群已經出現在戰場上空,比起中國空軍的“短腿”窘境,蘇軍稍微好一點,蘇軍的雅克-1戰鬥機的航程足夠從秋明到冠軍城戰場進行一個來回,不過,由於蘇軍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學習中國空軍走上了一條“戰鬥機第一”道路,開足馬力地製造戰鬥機,所以新製造出的轟炸機數量不多,原先的轟炸機已經絕大多數毀於第一階段戰事,因此蘇軍機群眼下能出現在戰場上空,但攻擊機和轟炸機不多。這是南京軍可以慶幸的地方,否則蘇軍機群就要狂轟濫炸他們了。與此同時,哈薩克東北部三城的中國空軍基地內,王叔銘正在跟大西瀧治郎展開幾乎要互相進行決鬥的激烈爭執。王叔銘猶如憤怒的獅子般怒發衝冠:“你們他媽的還在等什麽?你們的九六式轟炸機的航程達到四千公裏!從這裏飛到冠軍城綽綽有餘!立刻起飛!我們前線部隊繼續轟炸機增援!”
大西瀧治郎臉黑得看不出臉紅:“我們的轟炸機當然可以出動,但是,轟炸機怎麽能獨自出動?飛過去豈不是成為蘇軍戰鬥機的靶子?我們的轟炸機需要戰鬥機護航!隻要你們出動戰鬥機給我們的轟炸機護航,我們就出動!”
王叔銘勃然大怒:“放屁!我們的bf-109戰鬥機的航程隻有七百公裏!飛過去就沒法飛回來了!飛過去幹什麽?等著耗盡燃油掉下來嗎?”
大西瀧治郎振振有詞:“既然你們不願意出動戰鬥機,那你們有何理由強迫我們出動轟炸機?”
王叔銘怒不可遏:“推三阻四的!你們就是見死不救!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大西瀧治郎連連擺手:“王桑,你這話就大大地錯怪我們了。實際上,我們非常渴望對你們伸出援手,不止我們日本海軍,日本陸軍也一樣。日本陸軍希望能出動五個師團來到這裏幫助你們作戰,你們覺得怎麽樣?隻要你們同意,萬事好商量。”
王叔銘暴怒地撲向大西瀧治郎:“王八蛋!”兩人扭打成一團,現場的中國空軍人員和日本海軍人員也一擁而上,有的拉架有的參加打架。“操你媽”“狗日的小日本”“八格牙路”的對罵聲中,現場烏煙瘴氣、亂成一團,一堆少將上校大佐像街頭流氓般打起了群架。
城北(冠軍城北部)戰場上,數十架蘇軍轟炸機和攻擊機竭力地展開投彈,由於森林茂密,所以雖然炸彈滾滾,但對國軍造成的打擊不是很嚴重,真正的威脅還是來自蘇軍炮群,冰雹般的蘇軍炮彈劈頭蓋腦地飛向國軍,火海中血肉橫飛,國軍的自行重炮團一邊風馳電掣一邊奮力還擊,烈火暴風般的炮戰中,蘇軍的坦克群和騎兵群已以橫掃千軍如卷席之勢地殺來了。
“奉天殺賊!”震天的漢語喊殺聲中,惡戰石破天驚、山河變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