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節 道德整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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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寅恪:中國之人,上詐下愚。

    石原莞爾:中國之官乃貪官,中國之民乃刁民。

    陳寅恪是中國現代最負盛名的曆史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語言學家、詩人,其才華可謂百年難得一見,石原莞爾則是日本軍界裏最出類拔萃的戰略家、戰略理論家,被稱為“日本現代第一兵家”,兩人都對中國人進行過評論,一個是以中國人的身份進行的評論,一個是以日本人的身份進行的評論,一個身在其中,一個旁觀者清,但兩人的看法幾乎不謀而合:中國的高層、官員都是奸詐貪婪的,中國的基層、民眾都是愚昧刁滑的。雖然這種說法略顯以偏概全的武斷,但毋庸置疑,陳寅恪在下達這個結論時是痛心疾首的,充滿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痛苦和痛惜,至於石原莞爾,他在下達這個結論時內心並不完全是嘲諷、鄙夷、憎惡、慶幸,而是帶有一絲微妙的失望。眾所周知,石原莞爾是九一八事變的主要策劃者和實施者,但他隨後又堅定地反對日本繼續侵華、全麵侵華,前後其實不矛盾,因為石原莞爾思考問題非常長遠,他認為“下一場世界大戰”會是以日本為代表和核心的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的全麵較量,對於中國,他並不想讓日本去侵略,而是想讓日本“提攜中國、扶助中國”,中日並肩作戰(日本是大哥,中國是小弟),一起對抗不斷侵略東方世界的西方列強,日本如果繼續侵華、全麵侵華,必然會迫使中國全力抵抗日本,一來讓中日國力都在“東方內戰”中被消耗,二來中日就徹底反目成仇,無法團結起來對付西方列強了,所以,日本不能踐踏中國的底線(全麵侵華),逼得中國走投無路、背水一戰,至於日本侵占中國東北,則出於兩個原因,一是石原莞爾看透了張學良,知道他不會抵抗,同時看透了蔣介石,知道他可以容忍“暫時放棄”東北,二是東北堪稱中國最富庶的寶地,這塊好地方與其放在中國人手裏任其荒廢糟蹋,還不如由日本人“接手”並進行經營開發,從而讓東北發揮出最大化的價值,充實日本國力,充實“東方大聯盟”的整體實力。石原莞爾此時屬於日本軍界裏的“和華派”,並且他一直都是“和華派”,從三十年前就是了,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早年的石原莞爾對中國是抱有同情和希望的,1911年10月10日,中國爆發辛亥革命,當時隻是一個基層小軍官的石原莞爾正在日軍第63聯隊裏任職,與整個聯隊駐紮在朝鮮,得知中國爆發革命,他激動地跑到聯隊駐紮地附近的一個山頭上鳴槍高呼“支那革命萬歲”,為什麽他這麽激動?因為他認為革命後的中國就是第二個日本,會走上富強道路,而中日都是東方黃種人,應該同仇敵愾、同氣連枝,聯合起來對付西方列強,然而,這種想法、這種對中國的同情和希望在他後來親身來到中國後逐漸地冷卻了,因為他看到了讓他難以接受的“中國的黑暗和腐朽、中國人的低劣和醜惡”,最終失望地得出了“中國之官乃貪官,中國之民乃刁民”這個結論。

    不好好地清洗掉國民思想裏、精神裏、思想裏、骨髓裏、血液裏、靈魂裏的那些沉渣汙垢、沉珂惡疾,中國怎麽能真正地強大興盛起來?“新生活運動”以及“文明宣傳隊”“文明糾察隊”的總部裏,醒目地懸掛著陳寅恪和石原莞爾的那兩句話,督促工作人員和隊員們,知恥後勇、見賢思齊,堅定信念、狠下決心。

    因為蔣緯國對曆史的幹涉和改變,中國這幾年來可謂國土大增、國力大漲、國勢大盛、國威大振,中央政府的威望和公信力也跟著水漲船高,民眾的愛國熱情同樣節節攀升,所以,越來越多的有誌青年加入三青團,使得三青團規模猶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總體而言,對於此時中國的年輕人而言,最熱門的報國道路共有兩條:一條是參軍,一條是勤奮踏實地學習、工作,並且加入三青團。由蔣經國控製的三青團雖然並非軍事組織,但它跟由蔣緯國控製的南京軍確實關係緊密,兩者在非常多的地方都是相輔相成的。如果想報國,但又不是太想要當兵參軍,就可以加入三青團,如果想當兵參軍,但因為文化水平較高,所以遭到軍隊婉拒,然後加入三青團,間接地為軍隊效力。南京軍在前線打仗,三青團在後方組織各種活動支前,比如宣傳南京軍的英勇事跡,號召後方民眾募捐或加班加點地生產軍需品,組織文藝工作者前去前線慰問勞軍,建立戰地服務隊,幫助軍隊安置傷殘官兵、退伍官兵,探望和撫恤烈士家屬等等。目前,三青團的成員總數已經超過300萬,分散在全國各地,受到三青團總部的直接管理,政治地位等於預備黨員,也算是南京軍的預備兵員,另外,參加三青團基本不會影響到成員生活,成員一方麵是學生、工人、農民、社會各行各業,一方麵是三青團的成員,需要為國出力時,他們就會被集合起來。三青團絕大部分成員的年齡都在18歲至35歲之間,朝氣蓬勃、血氣方剛,並且文化素質較高,即便文化素質不高,在加入後也會受到文化教育,同時,其成員都充滿高度的愛國心,甚至擁有比較激進的“民族主義思想”,渴望祖國早日複興、早日崛起、越來越強大興盛,不過,三青團因為其政治必然原因也有著十分狂熱的“領袖崇拜意識”,極度崇拜蔣介石、蔣經國、蔣緯國,因此被外界不少批評者諷刺為“三蔣團”。

    蔣經國和蔣緯國一聲令下,由三青團成員和少數南京軍退伍老兵組成的“文明宣傳隊”、“文明糾察隊”自然是精神抖擻、摩拳擦掌地投入了這場轟轟烈烈的“整肅道德風氣”活動。一時間,中國境內處處“滿耳都是殺豬般的鬼哭狼嚎,滿眼都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屁股”。

    山本五十六來找蔣緯國的時候,蔣緯國正在親自巡視著他的“道德整肅”。中國這麽大,蔣緯國肯定沒法跑遍每個地方,他在武漢,首次巡視的就是武漢城區和附近郊區的農村鄉下,並且不是一個人,五位“未過門的準夫人”除了楊梅對此不感興趣外,另外四個都興致高漲,吵著鬧著要跟他一起出門。純子對蔣緯國做什麽都興趣濃厚,施利聆、蔡文娜、柳無垢更是這場“道德整肅”的大力支持者,施利聆和柳無垢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自然都忍受不了此時中國“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的舊思想以及各種不文明、不道德的行為,蔡文娜也是,說起來,蔡文娜比施利聆和柳無垢更堅決,其中還有一段插曲。蔡文娜是四川人,雖然跟了蔣緯國,但偶爾還是回老家探親的,有一次認識了川軍將領範紹增的第十八房姨太太楊秀瓊,楊秀瓊原先是全國遊泳冠軍,貌美秀麗,被媒體雅稱為“美人魚”,還被宋美齡認作幹女兒,她是有丈夫的,但卻被範紹增看中並遭到強占,被迫跟丈夫離婚,做了範紹增的十八姨太太。蔡文娜認識楊秀瓊後,兩人發現彼此經曆極度相似,自然情投意合,成了好姐妹以及“難姐難妹”,蔡文娜比楊秀瓊幸運得多,早就逃離火坑了,認識楊秀瓊後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頓時激起了她極度的同情心,想要幫助還在火坑裏的楊秀瓊,於是,回去後找到蔣緯國,“讓他管管這事”“救救那些跟她一樣家門不幸、婚姻不幸、人生不幸的可憐女子”;至於施利聆和柳無垢,更是不遺餘力,以柳無垢更甚。柳無垢很聰明,知道自己這個未婚夫“權勢滔天、隻手遮天、耳目通天”,既然如此,幹嘛不讓他進一步地發揮他的影響力、做出更大貢獻呢?

    “行啦!不用你們囉嗦,我肯定要管這件事的!好好地整肅社會風氣!”蔣緯國答應得非常痛快。

    “記住,你此舉是要救苦救難、為國為民,不是英雄救美!”柳無垢揪著蔣緯國的耳朵,非常不放心地給他打預防針,“肯定有很多女人對你感恩戴德,你必須敬而遠之、坐懷不亂!”

    “知道啦!”蔣緯國無可奈何,“這是很嚴肅的事情,不要搞得這麽輕浮好不好?”

    帶著施利聆、柳無垢、蔡文娜,蔣緯國不顯山不露水地驅車在武漢的大街上,觀看著整肅效果,全城人流如織、車水馬龍,繁華程度更勝從前,中國軍隊對外屢戰屢勝,讓國內經濟紅紅火火,這一點在城市的街頭鬧市體現得最為直接,物資豐富、商賈流通,欣欣向榮、蒸蒸日上,隻是,眼下的武漢大街上多出了一種新的“穿製服的人”,並且人數不少,數以千計、隨處可見。實際上,不隻是武漢,全國此時大多數城市都已經有了,並且過一段時間,所有城市都會有,同時輻射覆蓋向城市周圍的農村鄉下。這些人身穿醒目的黃色製服,腰紮武裝帶,胳膊上戴著臂章,或寫著“文明宣傳隊”或寫著“文明糾察隊”,兩者十分好區別,因為糾察隊員都戴著統一發放的麵具,宣傳隊員不戴麵具,糾察隊員們的麵具是一張黑色的人臉造型,額部一個白色的月牙,明顯就是包公,含義是非常清楚的。

    這是中國各地新出現的一幕“風景線”。“車輛行人必須靠右行駛!行人不準橫穿馬路!不許隨地吐痰!不許隨地大小便!不許亂扔垃圾、亂丟雜物、亂倒汙水!不許破壞花草樹木!”宣傳隊員拿著喇叭聲嘶力竭地吼著,身邊是手持皮鞭、殺氣騰騰的糾察隊員,包公麵具下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似乎巴不得逮到一個違規者。

    “那些糾察隊員為什麽要戴麵具呢?”施利聆好奇地問道。

    蔣緯國嘿嘿一笑:“共有兩個原因。第一,保護糾察隊員的身份隱私,讓受罰人不容易對其進行打擊報複,第二個原因比較複雜,人是個體,很多人在一起就是群體,如果都穿上統一的製服、戴著統一的麵具,遮擋住臉,這樣,人在群體裏的個體性就會被大大地淡化了,人在潛意識中就把自己當成群體的一部分,而不是獨立的一個人,視自己為一個秉公執法的機器,從而加大公正性和無私性,更好地做到鐵麵無私。包公麵具就是這個意思,黑臉包公,鐵麵無私嘛!戴上它,人就變成了一個符號、一個象征、一個工具。”

    施利聆幾人都不太聽得懂,文化水平最高的柳無垢也是似懂非懂。

    說話間,車子已經抵達一個十字路口。蔣緯國開玩笑地提醒開車的孫濤:“老孫,千萬不要闖紅燈哦!否則就要屁股開花了!”

    孫濤樂了:“怎麽會呢?二公子你看,十字路口那裏好熱鬧啊!”

    蔣緯國看了看,頓時也樂了:“我好像已經聽到‘牛皮炒肉’的聲音和鬼叫聲了!老孫,開過去看看。”他隨後轉頭,“幾位女士,最好閉上你們的眼睛,萬一看到別人的屁股,那我可就吃虧了!”

    柳無垢嗔怒帶羞地踹了蔣緯國一腳:“你在胡說什麽!”

    蔡文娜驚訝地問道:“女人也要打屁股?”

    蔣緯國義正辭嚴:“廢話!你們女人不是一直嚷嚷著要男女平等嗎?男人打屁股,女人當然也一樣了!”他嘿嘿一笑,“放心,我看不到的,受罰者是不會公開處罰的,男女都一樣,我們要的是肉體受罰,而不是精神淩辱。”

    前麵的十字路口是武漢最繁華的江漢路與中山大道的交接處,多個嶄新的紅綠燈立於十字路口的四個方向上。紅綠燈這東西是典型的舶來品,中國第一盞紅綠燈是在1928年的上海英租界,後來向全國進行全麵的推廣,此時還不算完全普及,在武漢等較大城市的重要路口,都已經安裝上了電動紅綠燈,但在中小型城鎮則是用交警代替,交警戴著配發的手表,左右手分別拿著紅旗綠旗,一分鍾交換一次,這也是蔣緯國的主意。眼下,蔣緯國開車抵達江漢路與中山大道的交界處,看到這裏確實“熱鬧非凡”,紅綠燈下,交警、文明宣傳隊員、文明糾察隊員一起站崗。“噓…”口哨聲接連響起,蔣緯國等人看到七八個糾察隊員飛跑著衝出去,然後如狼似虎地拖回來三個剛才闖紅燈的人:一個渾身流裏流氣的青年男子,一個油頭粉麵、西裝革履、打扮頗為斯文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個渾身肥肉、滿臉橫肉的中年婦女。

    蔣緯國興致勃勃地看著這一幕。

    隻見一個半張臉都是傷疤、可以肯定是一名退伍老兵的糾察隊長繃著臉走到三人前麵,先是怒視那個小青年:“你剛才闖紅燈了!並且在闖紅燈的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又把一根吸完的香煙隨手丟在地上,按照規定,三鞭子!”他一揮手,“來啊,弟兄們,給他長個記性!”

    四個膀大腰圓的糾察隊員二話不說地衝上前,拖著小青年前往路口一個空地上,那裏已經支起一頂帳篷,帳篷邊還站著一個醫生。小青年大呼小叫:“多大點事啊!你們至於嗎?老子又沒有殺人又沒有放火,你們幹什麽?快放開我!他媽的!玩真的啊?放開老子!別怪老子不客氣!老子砍你全家…哎呀!媽呀!”帳篷裏響起一聲清脆響亮異常的鞭打聲,隨著小青年的慘叫求饒,“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們!別打了!哎呀!媽呀!”鞭打聲再次響起,一聲比一聲沉悶,小青年的慘叫聲則一陣比一陣高亢。幾分鍾後,在兩個糾察隊員的左右攙扶下,小青年一瘸一拐地走出帳篷,滿臉汗珠、麵色蠟黃,臀部褲子上明顯血跡斑斑。

    帳篷邊的醫生遞上一瓶藥:“這是雲南白藥,外敷加內服,可以治好。”

    小青年咬牙切齒地抓過藥瓶,然後狠狠地摔在地上:“滾!裝你媽x的好人!老子不要!你們這幫狗日的東西!老子記住你們了!你們走著瞧!”

    糾察隊長露出一種嘲諷性的冷笑,望向醫生:“他還能再挨兩下嗎?”

    醫生冷笑著點點頭。

    糾察隊長看著小青年:“隨地亂丟垃圾以及辱罵、恐嚇國家公務人員,兩鞭子。”

    扶著小青年的兩個糾察隊員立刻把小青年再度拖回帳篷裏。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完全就是主動找抽的小青年猛地意識到自己大事不妙,他為自己的嘴硬和狂妄無知感到了極度的後悔,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饒:“大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們了!別打了!真的很疼的!哎呀媽呀!”鞭打聲再度響起。

    帳篷外的人看不到,帳篷內,小青年被壓在一個斜角木架上,胳膊、雙腿、腰被綁著,褲子被褪下,行刑者緊握牛皮鞭,掄圓胳膊猛地甩力,重重地抽上去。第一鞭下去,隨著“啪”清脆聲響,屁股上立刻出現一道深紫色的血痕,第二鞭如果與第一鞭打在同一個地方,立刻皮開肉綻,第三鞭鮮血淋漓,如果繼續挨,屁股上紫色血痕縱橫,血痕交錯處直接血肉模糊,火辣辣地劇痛達到鑽心刺骨的地步。

    當小青年再次從帳篷裏出來時,完全就是趴在擔架上了,渾身發抖、一聲不吭。醫生檢查了一下,吩咐兩個糾察隊員:“五鞭子確實有點嚴重,送去救護處包紮,然後送他回家。”

    糾察隊長看著第二個等待受罰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看到小青年那樣子,已經是心驚肉跳,他是接受過較高水平的教育的,年齡也比青年大十幾歲,所以更理性,他一方麵慶幸自己隻要挨一鞭子,一方麵知道自己不能頂撞,不能嘴硬,因此想進行有理有據的辯解:“先生,你們這樣是不合法的,我是懂法的人,我們國家的法律並無明確條文規定執法人員有權對嫌疑人進行體罰,更何況,我也沒有違法,我隻是不小心闖了紅燈而已,我也是事出有因,我要急著辦事,所以你們應該理解一下、通融一下,法律不外乎人情嘛,實際上,你們並非執法,更加沒有法理依據。這位先生,我鄭重保證,下不為例,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闖紅燈了,請你高抬貴手、網開一麵,行不行?來,抽根煙。”他滿臉堆笑、表情和氣地遞上一根香煙。

    糾察隊長看著中年男子,再次露出嘲笑:“試圖行賄國家公務人員,加一鞭子。”

    中年男子張口結舌,然後被四個糾察隊員拖向帳篷,他回過神來,臉色大變,整個人氣急敗壞、歇斯底裏:“住手!放開我!你們這是非法行為!你們嚴重侵犯了我的合法權益!你們簡直是強盜!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法律?我要控告你們!我是記者!我要在報紙上曝光你們!我要聲討你們!我要捍衛我的權益!我要維護我的公道!你們這是在"chi luo"裸地踐踏人權!侮辱我的人格!你們到時候不要後悔!不要!你們敢!我認識王局長…哎呀!媽呀!”帳篷裏傳來結結實實的鞭打聲和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車子裏,柳無垢拉過蔣緯國:“喂!這就是你的措施?太野蠻了吧?那個中年大叔說得很有道理啊,但你的手下卻這麽不分青紅皂白!根本不搭理人家!人家理直氣壯、振振有詞,他們卻充耳不聞、置若罔聞!隻掄鞭子又有什麽用?要以理服人!否則人家也是口服心不服!我覺得,應該跟感到不服氣的受罰人進行辯論,有理有據地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樣,普及道德文明才能真正地從源頭上防微杜漸,道德文明才能真正地深入人心,你說對不對?”

    蔣緯國冷笑一聲:“你懂個屁!”

    柳無垢大怒:“我說得不對嗎?”

    “對,但沒屁用。根據我的規定,宣傳隊員動口,糾察隊員動手,對於受罰人,糾察隊員無需與之理論,對方不管說什麽,都要當成放屁,一概不理。犯錯前,宣傳隊員的宣傳,就是提醒,就是講道理,就是打預防針,但你還犯錯,那不管有意無意,也許你頭腦中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和意識,那麽,皮肉之苦會徹底驚醒你。糾察隊員施以鞭刑,目的不是讓你心服口服,而是強製性地打得你從此老老實實、本本分分、規規矩矩,不跟你進行口舌之爭。說白了,我不管你是心服口服還是口服心不服、心服口不服或心口都不服,我不管你在心裏是否充滿委屈,覺得自己非常冤枉,比竇娥還冤,或是充滿怨恨或是屈辱或悔恨,我的目的隻有一個,強迫你以後講道德、守規矩,至於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你是否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沒興趣,我隻要你的行動符合道德標準。”蔣緯國收起冷笑,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這場社會風氣整肅活動展開後,你知道全國哪個地方進行得最順利嗎?”

    “哪裏?”柳無垢十分好奇。

    “東北。”蔣緯國歎口氣。

    “東北?”

    “嗯,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蔣緯國苦笑一聲:“東北,在1931年落入日本人手裏,在1941年被我們再收複,整整十年,東北人被日本人統治了整整十年。九一八之前,東北民眾的道德水平跟關內南方地區差不多,教育水平也不高,相差無幾,日本人占領東北後對當地進行了日式管理,日治時期,東北各城市的車站、醫院、電影院等公共場所都有日軍憲兵進行站崗,維持秩序,專門對付那些缺乏道德、擾亂秩序的中國人,一旦發現有中國人加塞插隊、不排隊、亂扔垃圾,日軍憲兵立刻上去,根本就不會跟他們講道理或和顏悅色地勸說他們,而是直接動手,輕者幾個大耳光或一頓拳打腳踢,重者被關進大牢,甚至有行為惡劣的被槍斃,於是,東北的中國人迅速變得講道德、守規矩了。我們收複東北後,發現東北同胞大多數都知書達理、拾金不昧、很有素質,我現在搞起這場整肅活動,在東北境內幾乎不需要安排宣傳員和糾察員,東北人非常自覺地講道德、守規矩。日本人嚴厲管治了他們十年,已經讓他們養成了習慣,形成了一種思想上的慣性,一種自然的心理意識,道德就這樣得到了自然而然的產生、強化、鞏固。”

    柳無垢沉默了一下,然後還是不太讚同:“那不算是道德吧?那隻是武力威逼,東北的同胞們是被迫那樣的,因為不得不屈服於日本人的淫威,所以不得已而為之,一種高壓統治、暴力脅迫下的產物。你現在就是在學日本人?”她想了想,補充道,“這是‘馴化’,不是‘教化’。真正的道德應該是教化出來的、自願產生的東西,而非馴化出來的、被迫產生的東西。”

    “馴化?嗯,這個詞語說得很好。”蔣緯國笑起來,“不虧是我的才女老婆,一語道破。教化、馴化,都是達到效果的途徑,兩者是相輔相成的。教化,是教育開化民智,但它需要漫長的時間,馴化最直接、最幹脆、最有效,在教化暫時達不到的情況下,直接用馴化手段。民智不開的人,就像牲口,或者說,像孩子,根本沒有講道德、守規矩的意識,甚至都沒有道德這個概念。假如有這麽一個熊孩子,既調皮搗蛋又自以為是,怎麽辦?講道理說服他嗎?可以,但太需要時間,抽他一鞭子,保證他在哇哇大哭後老老實實。懂不懂?馴化是好辦法。”

    “教育水平提升不上去,這麽粗暴的辦法也頂多是揚湯止沸。”柳無垢還是不服氣,“教育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是啊,所以我一邊全力地推動教育建設,一邊手舉鞭子。”蔣緯國聳聳肩,“我說了,教化和馴化是要相輔相成的嘛!”

    一陣呼天搶地的嚎啕聲從十字路口那裏傳來,蔣緯國等人順聲望去,看到第三個即將受到懲戒的胖女人正四仰八叉地睡在地上撒潑打滾,一邊捶胸頓足一邊放聲大哭:“老天哪!你睜開眼睛看看啊!這些狗腿子欺負老百姓啊!還有沒有王法啊!居然要扒我褲子打我屁股,讓我以後怎麽見人啊!讓我以後怎麽活啊!我死了算了!我死了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是你們活生生地逼死我的!你們臭不要臉!我根本就沒有闖紅燈!你們就是要故意扒我褲子!”

    四個女性糾察隊員完全不理睬胖女人,兩人抓手,兩人抓腿,猶如抬豬般抬起胖女人,糾察隊長冷冷地道:“闖紅燈,一鞭子,辱罵國家公務人員,一鞭子。”

    胖女人嚎啕道:“你們欺負人啊!欺負我們老百姓!看我們老百姓好欺負,你們就這麽欺負人!我告訴你們,我有病,你們要是把我打死了,我孩子還有我公公婆婆就沒人照顧了!你們不講理,就知道欺負我們老百姓!我冤枉啊!…”她一邊嚎啕一邊發現自己的撒潑打滾根本沒有效果,四個女性糾察隊員正在絲毫不為所動地把她往帳篷裏抬,頓時從撒潑變成了撒野,又踢又打又抓又撓,兩個女性糾察隊員一個胳膊被咬了一口一個臉上被抓出一道血痕。

    “暴力抗擊,再加一鞭子,一共三鞭子。”

    被拖進帳篷裏的胖女人的呼嚎聲隨即變成了哀嚎聲。三鞭子後,被扶出帳篷的胖女人從剛才負隅頑抗的豪豬樣子,一下子變成了一隻渾身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的綿羊樣子。

    “看到沒?這樣多有效!”蔣緯國得意洋洋地望向柳無垢,“對於無賴流氓、潑婦悍女,講道理根本是雞同鴨講,一頓鞭子最有效!”

    蔡文娜忍不住問道:“有的人不能挨鞭子呀,比如小孩、老人、孕婦、確實有疾病的人,怎麽辦?”

    蔣緯國回答道:“我們有詳細的規定。除鞭刑,還有罰款和拘留進行補充,如果當事人確實無法承受鞭刑,或罰款或拘留,或由監護人來代替。”他正說著,一輛汽車風風火火地開過來,車上坐著於望德:“緯國!附近鄉下出事了!”

    “二哥,出了什麽事?”

    “城區以南八十多公裏外有一個大村子叫吳家村,附近村民舉報,該村存在溺嬰事件,還不允許女童上學,情節十分惡劣。該村十之八九的人都姓吳,屬於一個大家族,村長就是該家族的族長,該家族內部還有私刑。宣傳隊和糾察隊前去時正好一個孕婦生下了一個女嬰,村長也就是族長,說根據族規,要把那個女嬰溺死,那個孕婦已經連續生三個女嬰,前兩個都被溺死了,她本人還被族長和家族裏幾個老頭宣布是‘不祥之人’,要對她處於私刑懲戒。糾察隊跟村民發生激烈衝突,對方全村傾巢出動,人多勢眾,武裝反抗、起哄鬧事,糾察隊堅持不住,請求增援。”

    “調軍隊去鎮壓!”蔣緯國幹脆利索,“所有違法的人,都抓起來!起哄鬧事的,一律處以鞭刑!”

    “緯國,那個村子可是有幾千人哪!”

    “幾千人又怎麽了?老子有足夠的鞭子和足夠的牢房!”蔣緯國聽得咬牙切齒,他難以置信,此時的中國會這麽愚昧的地方、這麽愚昧而凶殘的事情,實際上,他心知肚明,這些陰暗的東西隻是冰山一角而已。

    “好!”於望德急匆匆地驅車離去。

    “你要抓幾千人?打幾千人的屁股?”柳無垢咋舌不已,“我覺得,逮捕和懲處為首者即可,從者嘛,既然這麽多,就要法不責眾嘛!”

    蔣緯國搖頭:“你不懂。咱們國家的老百姓,絕大部分人都具有一個特點,也是劣根性,就個人個體而言,他們似乎膽小如鼠,但如果有人登高一呼,立刻應者雲集,大批人會懷著渾水摸魚的心態,紛紛跟著起哄鬧事,一個個血脈賁張,勇氣能呈現幾何倍數地增長,他們也許不知道‘法不責眾’這個詞語,但他們都有這個意識,鬧事的人越多,他們就會越安全,哪怕是幹壞事,隻要幹壞事的人有很多,那就不會受到懲戒,別人都幹,我也幹,別人沒事,我肯定也沒事,就是這種盲目跟風的思想在作怪,人越多,群體規模越大,個人需要承擔的責任就越小,當然了,關鍵是誰當出頭鳥,人人都想別人當出頭鳥,自己混在其中渾水摸魚,如果對手過於強大,出頭鳥被幹掉後,浩浩蕩蕩的從眾者便迅速化為鳥獸散,紛紛溜之大吉,前麵的人就立刻悄悄地往回退縮,當初慷慨激昂的誓言,先前萬夫不當的勇氣,全都不提了或故意回避忘掉,反之,如果對手露出軟弱態勢,他們便增添百倍勇氣,迸發出千倍破壞力。因此,對於這種事,首犯要嚴懲,從眾者也要受到處罰,不能姑息,那些從眾者並不是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而是為虎作倀的幫凶!他們是很狡猾的,他們有恃無恐、肆無忌憚,因為他們自作聰明,認為自己隻會有便宜可占卻不會承受風險。必須用要鐵血手段告訴那些喜歡起哄鬧事的人,出頭鳥會倒黴,他們也會倒黴!”

    柳無垢呆呆地看著蔣緯國,好像不認識他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