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節 大風起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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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日中是聯盟國的三大核心國,在對美開戰這個重大戰略問題上,德日兩國都意願強烈,因為德美、德日的利益衝突確實都已經到了難以調和的地步,至於中國,其實是三大國裏“最沒有跟美國開戰的需求性和必然性的”。德國想對美開戰,因為美國公然地援助英國,導致德國“打敗英國、獨霸歐洲”的戰略目標遲遲無法實現(值得一提的是,希特勒並沒有進攻北美洲、占領美國本土的計劃),讓德國高層忍無可忍;日本想對美開戰,因為美國一方麵全力加強美軍在菲律賓的武裝力量,使得菲律賓群島成為卡在“日本本土和日本南方新領土”之間的一個巨大威脅,一方麵又與澳大利亞政府、新西蘭政府締結軍事同盟條約(澳新兩國原本都是英國的附屬國,美國與澳新兩國締結軍事同盟,無疑會讓這兩國逐漸地脫離英國控製、成為美國的仆從國,無疑,美國此舉是在損害英國的利益,但美英之間已經達成了協議,英國“把澳新讓給美國”從而換來美國的輸血援助),導致日本想要實現吞並大洋洲、獲得澳洲大陸的戰略計劃完全與美國產生正麵衝突,另外,英屬印度似乎也在謀求得到美國庇護,進一步地讓日本高層認為“帝國對美國已經忍無可忍”。從政治心理上進行解釋的話,德日知道美國不好打,德日希望美國“老老實實地在北美大陸上稱王稱霸,不要幹涉德日在歐洲、非洲、亞洲、澳洲的擴張,雙方井水不犯河水”,但美國主動出手,德日也隻有與之開戰了。
中國實際上與美國沒有正麵的、過於尖銳的利益衝突,聯盟國在西方抗美,中國在德國後麵充當第二梯隊,聯盟國在東方抗美,中國在日本後麵充當第二梯隊,都不是“抗美主角”,說到底,聯盟國即便打敗了美國,中國也得不到太大利益,所以,中國在對美開戰上存在著很大的回旋餘地,中美矛盾遠不如德美、日美矛盾,真有矛盾,也完全在可以通過談判進行解決的範疇內。中國之所以對美開戰,實際上是基於“借美滅日”“借刀殺人”的戰略企圖。對美開戰,德日中三國在時間上的輕重緩急程度也是大不相同的:
德國是“完全等不了的”,因為美國此時此刻、每天每夜都在源源不斷地援助著英國;
日本是“可以緩一緩的”,但時間繼續拖下去,日美之間的戰略優勢會越來越倒向美國,使得日本高層相信“與其以後再開戰,不如現在就動手”“與其被動等打,不如先下手為強”;
中國是“基本毫無壓力”,希望日美開戰,至於時間,無所謂。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跟美國開戰,中國的目標並不是打敗美國,而是打敗日本。
蔣緯國當年跟希特勒締結“中日聯盟”關係時多次嚴正聲明“中國不會招惹美國,希望德國也不要招惹美國”,對此,希特勒還是深以為然的,這也是希特勒此時一直容忍美國“"chi luo"裸打他臉”的主要原因,不過,世界大局已經發生新的變化了。日本眼下主動“招惹美國”,共有兩大原因,一是日本高層認為日美隻有戰爭這條路可走了,二是德中的“慫恿”,雖然德中“慫恿”日本招惹美國的目的是不一樣的,德國是打算跟美國開戰,需要日本協助作戰,中國是自己沒打算跟美國開戰,同時推動日本走上引火燒身、自掘墳墓的死路,但最終結果都是一樣的:日本“沒有辜負德國和中國的期望”,正式啟動了日美戰爭(聯盟國對美戰爭)。
東亞時間1942年3月15日傍晚時,前往美國夏威夷以“摧毀美軍太平洋艦隊並且占領夏威夷”為作戰目標的日中兩國海軍聯合艦隊正式從日本北方四島的單冠港起航。這個時間其實是日軍第1、第2特混艦隊以及中國海軍第2艦隊的出發時間,因為日軍先遣艦隊已經先行一步,並且該艦隊內的十多艘潛艇更是提前半個月就出發了。
日本海軍聯合艦隊的總旗艦、日本海軍第1特混艦隊旗艦大和號航空母艦的會議室內,小澤治三郎、南雲忠一、山口多聞、三川軍一、徐祖善、黃文田等雙方高級將領聚集在一起,進行對作戰大綱的最後確認:
第一任務為摧毀美軍太平洋艦隊,至於是否摧毀珍珠港,視情況而定;如果為摧毀美軍太平洋艦隊而需要摧毀珍珠港,將其摧毀之,如果無需摧毀珍珠港即可實現摧毀美軍太平洋艦隊的目標,將其保全之,以便於此後將該港留於日中艦隊自身使用;
第二任務為登陸夏威夷八島,占領和控製之;若該任務與第一任務發生衝突,或者客觀原因導致兩項任務隻能完成一項,以第一任務為最優先,即若為摧毀美軍太平洋艦隊而必須放棄登陸作戰和占領、控製夏威夷八島的任務,可放棄之;
第三,若艦隊中途暴露,導致艦隊喪失突襲美軍之先機,是否從突襲改為強攻,由艦隊三位主官共同決定,即小澤治三郎、南雲忠一、徐祖善。三位主官若都決定或其中二人決定從突襲改為強攻,艦隊即展開強攻,與美軍太平洋艦隊進行堂堂正正的艦隊決戰;三位主官若都反對或其中二人反對,艦隊即放棄強攻,亦放棄突襲,以保全艦隊無損為目的而撤退之;
第四,突襲或強攻展開後,第一目標是美軍航空母艦和美軍在瓦胡島上的所有陸基機場,從而完全獲得戰事製空權,當製空權得手後,完全獲得製海權和戰事勝算也是水到渠成的了;在摧毀美軍航空母艦和美軍陸基機場後,第二目標是美軍戰列艦和重型巡洋艦,需特別注意,若條件允許,對美軍戰列艦和重型巡洋艦的攻擊以“令其喪失戰鬥力”為目標而不是“擊沉”,因為日中聯軍在占領夏威夷後,可通過繳獲、打撈、修複美軍受損軍艦為己所用而補充自身。
“諸君,對於作戰大綱,都沒有意見了吧?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會議最後,南雲忠一看著包括徐祖善、黃文田在內的現場所有人。南雲忠一是此戰的前敵最高指揮官,山本五十六此時身在日本瀨戶內海(日本本州島、九州島、四國島之間的海域,是日本海軍聯合艦隊的總基地所在)進行著等待、督戰以及一定的遙控指揮。
“南雲將軍…”徐祖善問道,“我軍願為此戰勝利而付出最大的、包括全軍覆沒在內的代價,但不知貴軍能夠承受和接受的戰損是什麽程度?”
南雲閉上眼睛,神色微妙,表情裏悵然多於堅定:“此戰,日本海軍共出動了10艘航空母艦和6艘戰列艦,合計16艘主力艦,根據山本司令長官的交代,若能同時完成摧毀美軍太平洋艦隊和攻占夏威夷的任務,可以損失…五艘;若隻能完成摧毀美軍太平洋艦隊的任務,可損失…三艘。”
徐祖善點點頭:“看來,山本將軍確實是破釜沉舟、壯士斷腕啊!不過,隻要我們攻占夏威夷,那我們就等於在太平洋中部獲得了八艘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損失三五艘航空母艦或戰列艦,其實是值得的。”
南雲默然地點點頭,他其實沒有把話說全,山本五十六給他的戰損是“三至五艘主力艦”,但永野修身給他的戰損是“兩艘主力艦以內,最好一艘也不要損失,把所有的主力艦都安然無恙地帶回來”。山本五十六是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長官,永野修身是日本海軍最高行政部門軍令部的總長,在官職級別上,永野是高於山本的,但兩人都高於南雲,可兩人給南雲下達了不同的指示,使得南雲有些無所適從,陷入舉棋不定。在原先曆史上,日軍對珍珠港發動偷襲後連續展開了兩波攻擊,接下來,三川軍一、山口多聞等人都主張發動第三波攻擊,但南雲放棄了第三波攻擊,命令艦隊全體返航,使得日軍偷襲珍珠港獲得的戰果被打了折扣,南雲放棄攻擊共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個人性格謹慎小心、沉穩保守,二是永野給他下達了“不要損失一艘主力艦”的指示。
“既然作戰大綱得到了最後的確定並且沒有什麽漏洞需要完善,我們開始各司其職吧!”徐祖善、黃文田向南雲等人告辭,返回中國海軍第2艦隊旗艦安海號輕型巡洋艦上(安海號原是蘇聯的紅色高加索號,滿載排水量7000多噸。)。
太平洋北部海域內因此而出現了這片海洋有史以來最龐大的艦隊群,最前麵的日軍先遣艦隊不斷地使用潛艇、水上飛機、偽裝商船對前方海域進行著搜索、偵察、警戒,一旦發現艦船(哪怕是懸掛著日本、中國、德國國旗的),立刻向後方主力艦隊進行通報,主力艦隊立刻大角度地改變航向,設法隱蔽,以免被發現。與此同時,留在日本本土的日本海軍部隊幾乎集體放假,成千上萬的日軍水兵在東京等地街頭歡天喜地地遊玩嬉鬧,盡情享受著假日,從而給包括美國人在內的外界製造出“日本海軍艦隊仍在本土”的假象,掩蓋日本海軍艦隊正在殺向夏威夷的絕密計劃。
沒有參加夏威夷戰役的日本海軍的金剛號、比睿號、榛名號、霧島號戰列艦在第三天時從瀨戶內海開往台灣南部海域,對外宣布舉行“龐大的海上演習”。
長良號輕型巡洋艦、大和號航空母艦、長門號戰列艦、安海號輕型巡洋艦的無線電室內,上百名日中海軍的通訊兵二十四小時換班地戴著耳機,聚精會神地收聽著來自夏威夷的無線電波,在收音機裏被轉換成語音信號的來自夏威夷的無線電廣播盡是語氣輕鬆、腔調慵懶的女播音員的英語:“這裏是好歌不斷的火奴魯魯電台,歡迎你們的收聽,親愛的美國軍人們…”
“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美軍太平洋艦隊總司令赫斯本德·愛德華·金梅爾上將看著風和日麗的夏威夷沙灘和風平浪靜的海麵,心情非常愉悅,他背著他心愛的高爾夫球的球袋,準備像往常那樣叫上美國陸軍駐夏威夷部隊司令沃爾特·肖特中將一起前去海灘邊的草坪上打高爾夫球。
“上將!”一名少校情報軍官急匆匆地奔過來。
“少校,你最好有很好的理由。”金梅爾上將收回目光,看著部下。
“兩份最新情報。”少校遞上文件。
金梅爾上將接過第一份文件看了看,忍不住有些不悅地搖頭:“華盛頓的那幫官僚居然打算從我這裏再調走兩艘戰列艦、四艘巡洋艦前去菲律賓,總統未免太慣著那個西點軍校的前任校長(麥克阿瑟)了,他的胃口越來越大了,他想幹什麽?組建‘第二太平洋艦隊’嗎?”
金梅爾上將確實很不高興。美國海軍分為大西洋艦隊和太平洋艦隊,前者總司令是歐內斯特·約瑟夫·金上將,最近大半年以來,大西洋艦隊和太平洋艦隊一直被不斷地抽調軍艦,大西洋艦隊被一次又一次地抽調軍艦去援助英國海軍,太平洋艦隊被一次又一次地抽調軍艦去援助坐鎮菲律賓的麥克阿瑟。麥克阿瑟是美國陸軍駐菲律賓部隊的總司令,同時是菲律賓軍隊的總司令,美軍在菲律賓的武裝力量包括屬於陸軍的地麵部隊和屬於美國海軍的“亞洲艦隊”,從編製上講,亞洲艦隊並不歸麥克阿瑟管轄,亞洲艦隊是美軍太平洋艦隊的一部分,該艦隊的真正上級是金梅爾上將本人,但是,菲律賓畢竟太遙遠了,麥克阿瑟在那裏完全是天高皇帝遠的封疆大吏,如果麥克阿瑟具有某種中國人的思想,他都可以在菲律賓搞“割據自立”,正因為太遠,美國政府和美軍太平洋艦隊總部都對其有些鞭長莫及,加上麥克阿瑟向來是控製欲比較強的人,所以,亞洲艦隊其實是聽命於麥克阿瑟而不是金梅爾上將,這就搞得金梅爾上將對麥克阿瑟頗有微詞了,軍艦在夏威夷,肯定是完全被金梅爾上將控製著的,軍艦被調到菲律賓,就隻是在名義上聽命於金梅爾上將,實際上是聽命於麥克阿瑟的。麥克阿瑟不斷地要求從夏威夷調撥軍艦到菲律賓,隱隱地等於是“不斷分走金梅爾上將的實權”,自然讓金梅爾上將感到不快。
“麥克阿瑟難道還不清楚他的部隊的真正作用?”金梅爾上將搖了搖頭,“菲律賓雖然被稱為美國軍隊在東亞的橋頭堡、軍事基地,但實際上就是第一道戰線,日本人以及中國人真的對菲律賓動手,麥克阿瑟能堅持下去嗎?戰爭真的爆發了,菲律賓很快就會淪陷,因此,我們現在把寶貴的軍艦還有坦克、飛機送到菲律賓,都會注定要在戰爭爆發後損失掉,既然如此,又何必送太多的軍艦、坦克、飛機?特別是軍艦,與其把這些造價高昂的軍艦部署在最危險的菲律賓前線,還不如放在最安全的夏威夷總部,這樣,戰爭真爆發後,太平洋艦隊才有足夠的實力展開反擊。麥克阿瑟難道希望我們亞洲艦隊重蹈英國人遠東艦隊的覆轍?”
“上將,也許就因為菲律賓是最前線,所以我們才要增加那裏的軍力。”
“是嗎?按照這個說法,我們為何不把太平洋艦隊集體搬家?從珍珠港全部搬到萊特灣算了?”
“這…”少校有些啞然,然後取出第二份文件,“也許這就是麥克阿瑟將軍的理由。”
金梅爾上將接過並打開第二份文件:“日本人在台灣南部、菲律賓北部海域內舉行大型海上演戲?”
“是的,可以確定,光是戰列艦就有4艘。麥克阿瑟將軍判斷,日本人此舉既是用武力對美國政府在談判桌上進行施壓,也是日本人即將要真的要對菲律賓下手的征兆。”
“隻有戰列艦?”金梅爾上將有些懷疑地翻看著文件,“為什麽沒有航空母艦?日本人不是擁有7艘航空母艦嗎?雖然租借了1艘給中國海軍,但還有6艘(金梅爾上將並不知道日本人已經建造了4艘大和級航空母艦),居然一艘都沒有出現?我記得日本人之所以全殲英國人的遠東艦隊,靠的就是航空母艦。日本人現在應該非常重視航空母艦的,那麽,這場所謂的海上大演習為什麽卻沒有航空母艦的參加?”
“也許有航母參加,但我們沒有獲得相關的情報;也許正因為日本人現在非常重視航母,所以要保護好航母,不輕易出動;也許日本人隱藏了航母,正準備對菲律賓發動突然性打擊。”
“少校,你是情報軍官,你應該向我提供詳細並且確定的情報,而不是滿嘴都是‘也許’這種不符合你職業準則的詞語。”
“我很抱歉,上將。”
金梅爾上將沉吟了一下,指示道:“回複華盛頓,太平洋艦隊可以繼續援助菲律賓駐軍,調撥更多軍艦到亞洲艦隊裏,但是,不支持調撥主力艦前去菲律賓,最大程度隻能是一二艘重型巡洋艦。作為太平洋艦隊的總司令,我必須竭盡全力地保護好我的軍艦,不能導致它們陷入險境中。”
“是,上將!”少校向金梅爾上將敬禮,然後跳上開來的吉普車,急匆匆而去。
“幸好今天的天氣沒有像局勢那麽糟糕。”金梅爾上將搖搖頭,甩開腦子裏的那些雜念,繼續把思維回到接下來的打高爾夫球這件事上。
金梅爾上將不知道,就在他剛才眺望的遠處海域的海麵下,五艘在二月底就從日本本土出發、此時已抵達目的地的日本海軍的甲型微型潛艇正在海水渦流裏小心翼翼地反複尋找著可以潛入珍珠港內部的通道,而準備把他的艦隊用炸彈和魚雷摧毀掉的日軍艦隊也正在距離夏威夷越來越近。
青島,聯盟國總部。
蔣緯國真心覺得這個“聯盟國總部”就像後世的聯合國,聯合國看似是“地球最高領導機構”,但世界上各大國強國都沒把聯合國的法令當回事,聯合國完全就是大國強國們進行扯皮吵架的地方,除此之外沒什麽大用;聯盟國總部也一樣,德日中三國都不可能接受這個所謂總部的指揮,這個總部的最大用途就是給三國高層開會互相通氣以及如何坐地分贓。不過,聯盟國總部被成立後還是具有很高的積極性意義的,最起碼的讓聯盟國主要成員國得到戰略步驟上的一致,沒有各自為政、各自為戰。
某間辦公室裏,蔣緯國在跟蕭爻下象棋,並且像往常那樣,蕭爻讓蔣緯國一個車。因為不讓的話,蔣緯國“在五分鍾內必輸無疑”,讓的話,蔣緯國“雖然還是必輸無疑,但可以負隅頑抗、垂死掙紮十分鍾”。蕭爻下象棋很厲害,蔣緯國曾經懷疑他有這方麵的娛樂愛好,所以技術很好,才會在棋盤上輕而易舉地把蔣緯國打得落花流水,但蕭爻說他根本沒有下棋愛好,之所以能輕鬆戰勝蔣緯國,一是蔣緯國棋藝本來就不入流,二是他能夠把暗算別人的本事轉換成在棋盤上的陰謀詭計。
“好啦,我認輸了。”蔣緯國無可奈何地攤開手,然後不服氣地說道,“我承認,在戰術層次上,我大不如你,但在戰略層次上,你就沒有我高明了。”他有些得意地道,“就連美國、日本、德國、英國,都是我的棋子。”
“連世界幾大列強都是你的棋子,那你的思想境界已經跟神一樣了。”蕭爻不緊不慢地收拾棋子,“我甘拜下風。不過,你真的這麽認為嗎?”
“浩然兄,有話直說,別跟我搞這種猜謎式的拐彎抹角。”
“我隻是覺得,你不能太過於自信。絕大多數的失誤,都是在一個人信心滿滿時發生的。”蕭爻看著蔣緯國,“就像下棋。你每次都故弄玄虛、聲東擊西,然後想要搞白衣渡江之類的把戲,我其實每次都第一眼就看破了你的策略,然後將計就計,在你自以為即將得手、距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時進行蓄謀已久的反戈一擊。建鎬啊,就連算無遺策、多智近妖的諸葛亮都有人算不如天算的時候,更何況是你我呢?”
蔣緯國心頭驚動,他穩住思緒,誠懇地點點頭:“你批評得很對,我接受。”
兩人對視著,陷入沉默。幾分鍾後,蔣緯國問道:“今天幾號?”
“三月二十七日。”
“這麽說,艦隊已經航行十二天了?快到了吧?”
“按照航程和航速,快要到了。”
“徐祖善有沒有發來電報?”
“一封都沒有。”
蔣緯國點起一根香煙:“這種跟部下失聯的感覺,真的很讓人心裏發慌。”
“山本五十六等日本高層還有那個裕仁,此時比你心裏發慌起碼一百倍呢!你不要患得患失,沒有消息其實就是最好的消息。”
“說得是。浩然兄,我已經派人聯係司徒公了,司徒公說他隨時可以去找羅斯福。”
“嗯。”
“隻是,我們該怎麽跟羅斯福安通款曲呢?直接通風報信嗎?”
蕭爻陷入長長的思索,然後搖搖頭:“直接通風報信是絕不可取的。我們的目的是什麽?借美滅日、借刀殺人。羅斯福怎麽會相信我們呢?他難道不懷疑這是反間計嗎?我們和美國政府已經處於互相猜疑的關係中,在這樣的情況下,建立信任是非常困難的。如果我們直接告訴羅斯福,日軍準備偷襲夏威夷,羅斯福也許將信將疑,但他肯定讓夏威夷美軍做好戰備,那麽,日軍就要碰上硬釘子了,在美軍做好準備的情況下,日軍還能獲勝嗎?如果還能獲勝,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這些,都是無法預測和計算的。如果我們在日軍即將偷襲夏威夷前的一刻向羅斯福通風報信,肯定沒有太大作用,來不及了,美軍即便進行戰備,也沒有足夠的時間。”他凝視著蔣緯國,“這是一個微妙的、複雜的甚至是混沌的狀態,我們不可能拿捏住尺寸。我們的根本目的是什麽?是要贏得羅斯福的信任,讓他真正地相信,我們並不是真心要和日本人一起跟美國開戰的,這才是關鍵。至於雙方的戰損,倒是次要的,也無法控製住。”
“可是,我們唯一能贏得羅斯福信任的辦法就是出賣日本人啊?但是,我們出賣得太早,日本人就要失敗或者慘勝,我們出賣得太晚,又沒有什麽明顯的效果。假如,我們在夏威夷戰役前一刻向羅斯福通風報信,第一,羅斯福即便命令夏威夷美軍進入戰備,時間也不夠了,美軍還是會損失慘重,第二,羅斯福不會因此而感激我們,因為我們並沒有幫助他減少損失,甚至還會懷疑我們如此‘兩麵三刀’的真正用意和動機。”
“對,那樣反而適得其反,顯得我們偽善和虛假。羅斯福會認為,中國人其實是真心地跟日本人一起對美開戰的,隻不過為了留一條後路,才會在戰爭爆發前最後一刻通風報信,但中國人的通風報信是馬後炮,毫無意義,並沒有讓美軍太平洋艦隊幸免,那麽,我為什麽要相信中國人並不想對美開戰?”
“是的,我就是糾結於這個近乎悖論的問題。”蔣緯國深深地歎口氣,噴出一團煙,“中國人和日本人合夥打美國人,在日本人手中刀即將捅進美國人肚皮時,中國人對美國人大喊一聲‘日本人要捅你了’,美國人根本就反應不過來,還是會被日本人一刀捅成重傷,事後,美國人根本不會感謝中國人,甚至會怨恨中國人,你為什麽不早點說?”
“還有德國人的因素。德國人是真心誠意地希望日本人把美國人打殘,萬一因為我們的通風報信,美國人毫發無損,日本人損兵折將,那麽,德國人必會惱恨我們的‘背叛’行為。”
蔣緯國看著蕭爻:“浩然兄,直說吧,你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蕭爻眯起眼睛,蔣緯國喜歡他這個表情,因為接下來會有讓他驚喜的回答:“有。”
夏威夷時間1942年3月29日淩晨4時,星期天。
夏威夷北部約130海裏處的海麵上,艨艟如雲、艦艇如林,日中海軍聯合艦隊群在經過持續14個日夜的航行後,正式抵達預定發起攻擊的海域,七千多公裏航程中沒有意外發生。
天低雲垂、風大浪急,這是一個不太好的天氣,風速達到17米,浪高達到5米,使得即便是噸位最沉重、體型最龐大的航空母艦和戰列艦也在風浪中劇烈顛簸晃動,航空母艦的飛行甲板上,日軍地勤人員竭盡全力地固定著飛機,防止被海風吹著滑落進大海。此時此刻,哪怕天氣再惡劣一點,日軍也不會放棄攻擊,因為開弓沒有回頭箭。大和號航母的指揮室內,日軍攻擊機群空中總指揮官淵田美津雄中佐正在向小澤治三郎中將敬禮:“長官!時間到了!”
小澤治三郎麵無表情地看著淵田美津雄,他並非因為冷漠,而是因為他曾由於意外導致麵部神經受傷,從此他臉上就沒有表情了,被部下取外號“鬼瓦”。盡管神色冷漠,但小澤治三郎的眼中卻充滿了溫和的目光,同時緊緊地握住淵田的手:“接下來,就要拜托你們了!帝國興衰存亡,在此一戰!”
“是!長官,我們定當全力以赴,盡忠天皇、報效帝國!哪怕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淵田神色肅然莊重,並且是真情流露。
日軍在半小時內即將起飛第一批突襲珍珠港的艦載機。
在日軍艦隊的遠處,中國海軍第2艦隊旗艦安田號的指揮室內,徐祖善、黃文田等軍官正在渾身不斷湧出冷汗,心情緊張到了極點。
“不好!”黃文田看著徐祖善,聲音微微發抖,“時間不對!”
“我知道!”徐祖善竭力地克製住心頭的驚濤駭浪,“日本人對我們說,他們對夏威夷的攻擊是在4月1日清晨,但現在是3月29日!”他急切地看著牆壁上的日曆,猛然間明白了什麽,“今天是星期天!4月1日是星期三!日本人其實是打算在星期天對夏威夷發動突襲!”
“鈞座!”黃文田握緊雙拳,“日本人會不會…故意的?先給我們一個錯誤的時間,然後卻提前行動,從而防止我們…出賣他們?如此一來,二公子的計劃不就…我們要不要發電報通知二公子?”
“來不及了!”徐祖善搖了搖頭,“根據雙方的規定,艦隊群一直保持無線電靜默,直到第一波艦載機即將起飛時才會打破無線電靜默,我們現在如果打破無線電靜默,日本人立刻就會懷疑我們的!”
黃文田心急如焚:“那該怎麽辦?”
徐祖善神色黯然:“我也不知道。”
美國,華盛頓。
一輛車頭上懸掛著太陽旗的黑色小汽車猶如幽靈般開出日本駐美大使館,形跡完全可以用鬼鬼祟祟四個字來形容,實際上,這輛黑色小汽車的行為確實跟做賊沒區別。
車子裏後座上坐著一個圓頭方麵、戴著黑框眼鏡的日本人,此人正是日本現任駐美大使野村吉三郎。野村吉三郎今天的情緒明顯與以往不同,簡直是如坐針氈,他一會兒靠著後座閉目養神,一會兒又睜眼低頭看手表。野村之所以如此,真正的原因隻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半個小時前,日本駐美大使館接到了來自東京的密電,要求大使館人員立刻焚燒文件、毀掉密碼機,並且還有一份絕密電報被送到野村手裏,電報上,東京總部要求野村立刻“把最後通牒”送往美國國務院。
“難道帝國真的要對美開戰了?”野村心裏七上八下,他此時還不知道日本軍方的戰爭計劃。在正式決定對美開戰前,日本政府確實是在竭盡全力地與美國展開外交活動,試圖“和平解決日美間的分歧和矛盾”,這麽做出於兩個目的,一是日本軍方確實打算像用和談方式解決日美利益衝突,雖然這個途徑的成功率極低,日本軍方也基本上沒有對其抱有什麽希望,但還是要試一試的,第二個原因就是為了在開戰前麻痹美國政府。既然是演戲,肯定要做足功夫,野村十分倒黴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了日本軍方用於哄騙美國政府的“外交演員”。日本軍方告訴野村,軍方不打算對美開戰,解決問題的希望都在他、在外交部門的身上,於是乎,野村信以為真,他是真心誠意地在華盛頓展開外交活動的,這就是日本軍方需要的效果,因為不知道自己隻是在演戲,所以野村才會把戲演得最逼真,最具有欺騙效果。
“軍方到底在打的什麽主意?”野村心煩意亂,他已經隱隱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利用了,並且利用他的不是美國人,而是他的本國同胞。
“先生,小心!”司機充滿驚恐的叫喊聲一下子打破了野村的遐想,他抬頭看去,頓時大吃一驚,因為他看到前麵十字口的另一邊突然衝過來一輛闖紅燈的汽車,並且猶如野牛般一頭撞向自己坐著的車子,很顯然,那輛汽車失控了。
“轟!”猛烈的撞擊中,野村的車子被對方撞得完全傾翻了,強大的震蕩波讓野村眼前發黑,險些昏死過去。
那輛失控汽車渾身冒煙地癱倒在野村車子旁邊,一個頭破血流的白種人青年踉踉蹌蹌地推開車門鑽出來,很顯然,他也受傷嚴重,滿嘴流血,爬出來後立刻倒地不動了,隻有胸口還在一起一伏地喘著氣。
現場的行人都炸開了鍋,有人四散奔逃,有人大呼小叫,有人去找警察。
白人青年強行讓自己保持著清醒,他艱難地歪過頭,看向野村的車子,當他看到車子內那個日本人已經昏迷過去時,他鮮血淋漓的臉上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微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