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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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在劍橋大學參觀了一個下午加第二天的一個早晨。她也如願的參觀了博物館。可是裏麵珍貴的文稿卻沒有激起預料中的興奮。美輪美奐的建築展廳也不讓她覺得心情愉快,貴重的美術品更是如同用慣了的家居用具。一同參觀的人在展廳提供的椅子上休息的時候,加德納先生曾和她談論拜倫的小熊,但是她是怎麽回答的呢?喔,簡直讓人掃興。對加德納先生來說,一定會覺得她忘了提出旅行的是誰。
蘇很沉默。從三一學院的學生接連從她的麵前跑過去開始,她的情緒顯而易見的變得低落了。
瑪麗想通過小鎮中的美景,引誘某人說話卻沒有成功。最後當她踱到小教堂的時候,她對某人的喪氣勁兒實在沒轍。於是她抬頭看看聖壇後麵的彩色繪圖玻璃,下定決心。她把自己關進告解室。瑪麗對某人說道,如果她不願意和熟悉的人講講心裏話,那麽她可以和親愛的上帝講。她甚至可以躲起來不旁觀。
瑪麗靠在告解室的木板上。一開始中間的格柵對麵的“上帝”也保持著耐心和沉默。他們一起等某個人心甘情願開口說話。後來瑪麗真的讓自己睡著了。某人是不是在告解室對著上帝痛哭流涕,這種事她一點也不知道。她就像自己承諾的那樣,嚴格的收起好奇心。她隻聽到最後格柵對麵年輕的“上帝”對她告別。
“祝你旅途順利。”
回程的馬車上,加德納先生壓低帽子睡覺。瑪麗想和蘇說說話,不過可能是因為第一次兩人一同欣賞眼中所見,一同聆聽耳邊所聞,一同思考相互對話,如此一來消耗了雙倍的體力。瑪麗很快也覺得自己的眼睛睜不開了。
她靠著車窗。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梢在她眼皮上跳動。於是即便閉上眼睛,仍然看到了一抹靈活的濃豔的橘紅色。這樣難得的溫暖天氣連續兩日,在英國的秋天實屬難得。瑪麗被陽光撫摸的幾乎沒辦法讓自己動彈了。疲憊而懶惰,她感覺她把鼻子上的光的粒子吸進了肺裏去。
“這樣,旅途也不能算毫無意義。至少參觀了倫敦,也欣賞了秋天的美景。”
“……閉上眼睛欣賞美景嗎?”
“是啊。你看,多有趣的紅色。”
“那是你的血液。上眼瞼中有豐富的毛細血管,而且很薄。薄到這種程度的光線就能輕易穿透。隻要血液反射的紅光進入視網膜,自然而然就會看到紅色。”
“不管你把這些說得多讓人聽不懂多無趣。我還覺得這樣很有意思。”
“……”
“有時候對著陽光看手指。指尖的指縫的透出的紅色也是血液嗎?”
“……我覺得你還是趕快把簾子拉起來比較好。”蘇歎氣,“西方人的皮膚雖然白但卻很容易曬出斑。真曬出來就很難捂回去了。”
瑪麗從座位上噌得站起來,把簾子拉得嚴嚴實實的。
當瑪麗坐下的時候睡意已經消散了大半。她嘟著嘴整理靠在椅背上有些歪掉的頭發:“即使和某位先生沒有關係。這次旅行也不糟糕,對嗎?”
“的確不糟糕。”蘇終於用平靜的語氣說道,“而且,即便他在。我也未必能夠認出他。我不確定他現在是不是已經長得非常高大。而且隻從容貌也看不出財富帶來的非比尋常的英俊。地方審美的差異,始終是個問題。”
“……”瑪麗接受了她的說法。
這個世界上人人都在做蠢事。雖然做的時候沒辦法察覺。但是隨著時間流逝年歲漸長,或者經過旁人好心的提醒。大部分人也能意識到這一點。有些人羞愧不已,有些人當做從未發生。而等到能夠用譏諷的態度評價自己的行為,多半是因為心靈已經安然無事的緣故。
在倫敦餘下的日子變得輕鬆起來。國家圖書館是很好的消磨時間的去處。除了讀書她就盡可能擠出時間彈琴。
蘇堅持要瑪麗每天彈琴給加德納夫人聽,她說是為了胎教。當她第一次聽到瑪麗的演奏不免有些嫌棄。小夜曲被彈得磕磕絆絆。蘇對指法音準一竅不通,但是欣賞音樂起來卻格外挑剔。
她一麵要瑪麗晚上坐在起居室彈琴。一麵又一大早迫使瑪麗起來坐在窗前彈奏畫在紙上的琴鍵。
“紙張可不會發出聲音,你也聽不出節奏。我彈錯你也毫不知情。這樣練習能有什麽用。實在是太傻了。”沒有女仆的幫忙,瑪麗忍不住頂著蘇所紮起的古怪辮子發出抱怨。
“如果你把手指頭按得更用力些,我就能聽到節奏了。而且即便我對你彈得正確與否無從知曉,但是世界上還是有兩個人知道。”
蘇說的兩個人,一是上帝,二是瑪麗自己。
“當然,如果你自己都不以為然,即便彈錯也鎮定自若毫無所謂的話,那麽上帝也不會介意的。你當然可以掩飾錯誤,討好我。不過,我覺得你應該不是這樣輕鬆的人。討好我,不如用驕傲討好自己,不如用坦誠討好上帝。”
蘇說破了瑪麗的心思。瑪麗每彈錯一次,都覺實在對不住在家裏終日苦練的自己。她倒是想要假裝沒有彈錯,但是她根本做不到這一點。指頭擺錯地方,她的臉就會發紅。要是接連按錯幾個音,她就羞愧的抿緊嘴唇。哪怕蘇正在睡覺休息,她也被自尊折磨的發瘋。
有一次她覺得自己受不了了。於是不知道衝著誰在腦子裏大喊:“我沒有天賦!是的,我沒有音樂天賦。我不懂指法,沒有辦法彈得很好。我的手指很短!”
蘇讓她把手舉高,端詳來端詳去。
“的確稱不上修長纖細。不過我想按琴鍵還是夠了。就像你說,你的天賦的確不足以支撐你成為音樂大家。不過你要成為音樂大家嗎?你不覺得隻要能夠給家裏的宴會來點高難度的協奏曲就足夠了嗎?足夠你在姐妹之間賣弄的了。要知道姐妹之中隻有你和伊萊紮在學鋼琴,我覺得伊萊紮不會在出風頭這事兒上和你較勁的。”
“……”
“簡單的說就是,我覺得十年以後,你一定彈奏的比她好多了。當然這要排除"qing ren"眼裏出西施的情況。”蘇補充了下,“雖然你現在還彈得很難聽,但是隻要你能堅持十年我想一定會彈得很好的。哪怕最後搞得成了別人眼裏沒有趣味的琴匠,也要勝過自我滿足許多,不是嗎?毅力是比才華更難得的天賦。”
蘇的說法到有幾分正確。瑪麗不想成為毫無情趣的演奏者。於是更加賣力的練習。晚上給起居室的加德納夫人彈琴時也更加小心翼翼。
因為蘇說,所謂胎教其實就是和加德納夫人肚子裏的小嬰兒交流。因為對方是不可能理解單詞的,所以要用溫柔的語調或是曲調來進行。瑪麗輕輕敲著琴鍵敲了那麽多天,小嬰兒對瑪麗的琴技看法,當然無從知曉。但是做媽媽的好惡一目了然。
加德納夫人聽著依然不時打結的旋律,滿麵笑容。她端著茶杯,食指還在茶杯壁上打著拍子。
“加德納先生。你快來聽聽。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把這個意大利的曲子從一竅不通練習的如此純熟。”
加德納先生說他也沒有見過這麽好天賦,而且不但天賦好,還勤學苦練。如果加德納先生因為旅途曾對瑪麗產生那麽一點不滿或者是覺得做了不值得的事情,現在也煙消雲散了。他看到瑪麗對著加德納夫人的肚子百般奉承,覺得好笑。她把曲子彈得異常溫柔,晚上還要念點詩,那些詩歌裏有時還包括著她從圖書館搜羅而來的東方句子。其實念詩的部分以及誇大詩歌作用的部分都是蘇負責的。就連瑪麗也很好奇蘇念的句子。她用兒童才有的甜美聲音發著不知意味的音節,就像在對著加德納夫人唱一支歌。她說那是讚美世界的詩歌,希望小寶寶對將要麵對的世界充滿期待。
瑪麗在給父親的信中講了舅父舅母近日的情況,一切都安好並且約定了歸期。她要會在11月底之前回到家裏,以便趕上在家裏過節。給姐姐們的信中,她則透露了更多。
“我在倫敦認識了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她在信中如此寫道,“雖然開始的時候給彼此添了許多麻煩。但是越和她相處就越能發現她的可貴品德,越覺得友誼的可貴之處。”
11月26號的時候,父親趕到倫敦處理事務,順便帶她回家。瑪麗將自己抽空繡好的手帕留在梳妝的櫃子上,作為給將要出世的孩子的禮物。這不是蘇送的東方詩歌,而是她單獨要送給那個相處很久的小嬰兒的。加德納夫婦對她極為舍不得,一直將她送到馬車上,目送著馬車離開。
貝內特先生在馬車上看看瑪麗給姐妹們準備的禮物盒子,就對瑪麗說:“瑪麗,這段旅行過的愜意嗎?你不像莉迪亞那樣善於要求,也不想麗萃懂得自尋開心,這讓我對你旅行的充實度有點擔心。真不希望你籌劃了那麽久的旅行,隻是缺乏前瞻的行動。要是事情沒有按照計劃進行,一個人做事什麽都亂了套,你也能沒頭沒腦胡亂高興一陣,我倒是覺得很欣慰。過得好嗎?我的孩子。”
“一切都很好,爸爸。”瑪麗依賴在父親的懷裏,“我覺得,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我的水平沒有什麽提高,尤其是邏輯和計劃這方麵。
不過既然這次我把目標放在更新,所以也就不要計較這些了。
念給小寶寶的詩,我決定是這個:
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朔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