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亞是有夠得意的啦。她早先就隱約開始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個孩子了，現在又平白得到了一個沒什麽觀察力的旁觀者的認可，不過十二歲就有了被男人搭訕的經曆。

    這件事情在學校傳開以後，貝內特姐妹在學校裏做了好一段時間的大名人。有不少低年級的女生把莉迪亞當做了一個值得崇拜的偶像，不斷有人請求她講那天發生的事情，她們不止是自己心情激動，還想要別人跟著激動，於是通過一場又一場的夜間茶會和一封有一封書信，這個故事模糊了主人公之後流傳的更為廣泛。以至於有一天瑪麗在安德烈夫人那裏借閱樂譜的時候，聽到她的女管家正在興致勃勃繪聲繪色地給自己的女主人和作為客人的貝內特姐講這個故事。

    莉迪亞咯咯的笑起來；“你不知道嗎？這就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奧德曼小姐。我和瑪麗就是當事人。我倒現在還覺得難以置信，他竟然看不出瑪麗才是姐姐。雖然……我說真的……瑪麗是長得不太高，但是我還是要比她矮一點的，我想至少要矮上四分之一英寸。他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他就那樣坐在離我最近的椅子上，坦坦蕩蕩的和我談起了天氣。”

    “不過是四分之一英寸而已。”蘇不以為然的說道，“當時介紹我們認識的時候。我們正坐在沙發上。坐著的時候身高的差異是不那麽容易分辨的。後來倒茶拿水果的時候我們雖然站起來走動了一會兒，但這不是媽媽給我們量身高的時候。發型啊，鞋跟的高度啊，還有站立的隻是，總之身高在這種情況下本來就不好比較。所以就像我和你說過的那樣，他看得可不隻有身高，還有很多其他的依據。”

    安德烈夫人順著蘇的話附和：“是啊，莉迪亞和我剛認識你那會兒相比，變化可真大。我記得那時候你不過是個調皮的小姑娘，差點就摔破了頭。現在倒是一個漂亮文雅的姑娘了。”

    “說她漂亮倒真是挺漂亮的。”蘇這麽說真叫莉迪亞聽得心花怒放，於是她馬上又轉了個彎不叫妹妹太過得意，“但是說道文雅……她還早得很呢。就在上個禮拜上拳擊課的時候，我不過是陪她做出拳練習，差點就被她打倒了。後來安德烈先生就不讓我們接她的拳頭了，這段時間她都在一個人練習打沙袋。”

    “我已經聽安德烈先生和我說過這件事啦。”安德烈夫人咯咯地笑起來，笑得既可愛又嬌媚——瑪麗這時候才發現莉迪亞的笑聲是模仿了誰，“他說過莉迪亞會是他教過的人裏麵最有天分的，她掌握用力的方法一點錯誤都沒有——雖然他說這話的時候也隻就教過你們幾個——他說等到她體重再增加得多一些，她的出拳的力道足可以撂倒一個成年的男子。不過這是運動，莉迪亞在運動上活潑一些，並不妨礙她做個文雅的姑娘。”

    “但是要讓別人認為她是個文雅的姑娘，這個可能性就要小得多了。”蘇接口道，“人們總是把一些概念相互聯係起來。嚴肅的英國人，熱情的法國人，弱不禁風的文雅姑娘，野地裏亂跑的傻姑娘。她那股力氣那說話的音量，就憑這兩樣在這小小年紀就已經被人們認定是健壯如牛了，她怎麽可能還能做一個大家心目中的文雅的姑娘。”

    莉迪亞並不把蘇的話當做是批評，她反倒覺得姐姐說得很對。她本來就沒有那種誌向，因而失去了這種發展的可能性一點都不覺得惋惜。與其被認為是個文雅的姑娘，她更喜歡被人認為是個漂亮的姑娘，因此她又把話題轉到了前麵順口提到的那句。

    “瑪麗，你真的覺得我很漂亮嗎？”她笑嘻嘻的追問。

    “是的，我認為你很漂亮。當然要想達到簡漂亮的那種高度還有點困難，但是加把勁追上麗萃可能不是什麽難事。”

    “你覺得我能比麗萃漂亮？”

    “也許有人會認為你們美得各有千秋，但是我肯定會更加偏向你的。”

    “你真好。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莉迪亞衝她擠眉弄眼，“趁基蒂現在不在這裏，我要告訴你，所有姐姐裏我最喜歡你。我覺得你最聰明。”

    “如果我能夠相信你後麵那句話的話，我就不能相信你的前麵那句話了。我要是真的是最聰明的那個姐姐，就肯定不會相信我是你最心愛的姐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麽想我的，我在家裏給你們上課的時候，我管著你們零花錢的時候，你們……尤其是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吧。”

    “人心是會變的嘛。”安德烈夫人打趣道，“我想她這個時候肯定最喜歡你了。”

    “說真的，瑪麗。你偶爾也該穿穿白色以外的顏色啦。”莉迪亞趁熱打鐵黏到姐姐身邊，“你剛剛說得不是挺對的嗎？你說那位先生會把我們搞錯還有身高以外的原因，那肯定就是因為你穿得太樸素啦。我還沒見哪個滿了十五歲的姑娘還一天到晚穿著白色沒有什麽裝飾的衣服。你還記得簡十五歲的時候那件深粉色配墨綠色絲綢腰帶的裙子嗎？真是太漂亮了，我一直就想穿這種配色的裙子，小時候我還求過簡希望輪到我長大的時候，她能把那條裙子留給我。說起來還有麗萃那條的淺黃裙子也很美，不過我想那個款式適合她那樣的黑頭發，我頭發顏色太淺了，穿著肯定沒有她漂亮。隻有你一直穿白色和深灰色，款式也幾乎都很簡單。”

    “那是因為我有很多時間用於戶外活動和繪畫練習。如果這時候穿得太講究的話，好衣服很容易弄髒，那不是很可惜嗎？”

    “你別糊弄我。你這叫什麽……我想想，皮埃爾老師說過的那個詞叫什麽……對了，邏輯裏麵的概念偷換。按你的說法是因為你珍惜衣服，所以才總是穿簡樸的衣服，但實際上才不是那麽回事，你根本就沒什麽好料子的漂亮衣服，所以不管什麽時候你都穿得很隨便。”

    “我可不想你的說法讓安德烈夫人有什麽誤會，好像我在家裏的時候總是賣苦力。實際上你知道不是那樣的。難道你以為媽媽每一季做衣服的時候總是漏掉我了？你難道沒見過我櫃子裏那幾個堆滿了衣服的箱子？那些可都是我回去過節的時候媽媽非讓我帶來不可的。”

    “可那些和你平時穿的有什麽區別嗎？你要總是這樣不吭聲的接受下來，媽媽肯定會誤以為你就喜歡白色的。”

    “……那可不是什麽誤會。”

    “隻有小姑娘才總是穿白色呢。”

    “年齡不是由服飾的顏色和款式來決定的。”

    “不過，年輕的姑娘還是應該多穿點顏色鮮豔的衣服。”安德烈夫人聽了一會兒插嘴道，“這一點莉迪亞說得很對。合宜的服飾也是淑女的禮節的一部分。穿得整潔漂亮這是少女的重要職責。”

    “書上一般都說人們不該以貌取人。”

    “我想這個貌是指天生的長相和或是社會階層，而不是我們通常概念上的衣著禮節。誰也不會要求所有人都相貌堂堂穿金戴銀。但是隨隨便便穿著散步的裙子到別人家赴宴，就有失禮儀了。”安德烈夫人並未意有所指，但是瑪麗忍不住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那條白裙子——還真叫安德烈夫人說中了，這是她最常穿到校園樹林裏麵的那條裙子——布料很結實又非常便於清洗，所以她很愛穿這條裙子外出。現在不能說是赴宴，但是也是比較正式的場合了，她這樣穿的確太隨便了些。

    幸好這時候是蘇在掌控身體，要不然瑪麗還真的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這個聯想而臉紅起來。

    “也許我的確應該多花點注意力在那些三英鎊或者五英鎊的禮服上。不過那對我來說還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蘇笑著眨眨眼，“我真高興我不用靠漂亮的衣服來討好你，夫人。你是我的好朋友，你知道我是什麽樣子。等我到了不得不用衣服來博得別人更多的好感的時候，我一定會好好專研這一方麵的。我會仔細研究深粉色和墨綠色，或者深紫色和黃色的搭配組合的。我想這一點我肯定是很樂於學習和忍耐的。”

    瑪麗聽得懂蘇為什麽這麽說。蘇一直就認為她們這個時代的審美不大對頭，她一貫覺得帝國高腰裙很不容易穿好看。再加上那些花裏胡哨被水果羽毛還有蕾絲堆砌起來的帽子。她曾經態度鮮明的諷刺過那些金色紅色大袖子的禮服，覺得它們很難看。“還不如穿白色呢，”蘇說過這樣的結語，“女孩子穿白色至少不會出錯。要我昧著良心為打扮成聖誕裝飾而沾沾自喜，我寧可不趕這個潮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