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下了一晚上細雨，到天明之際，那雨卻突然收了，隻留下一地的殘花。

    俗話說，春雨貴如油。正是春耕農忙的時節，可如此好的一場春雨過後，農莊裏下地的農人卻比往年少了很多。

    不是這些農人偷懶不幹活，而是他們實在沒有心思去播種莊稼。

    誰知道現在播下去的種子，能不能等到收獲的那一天呢！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雖然劉督軍像上一次一樣，嚴格封鎖了臨縣戰事的消息，可虹文縣裏的老百姓還是知道了開戰一事。

    更有流言四起，說馬大帥得了神兵相助，不日就將攻克虹文縣。

    一時間，虹文縣裏人心惶惶，許多人都開始尋思，怎麽給自己找一條活路。

    盡管劉督軍已經加強了城門及外圍的防控，城裏治安隊也增加了巡邏力度，可謠言一旦瘋傳起來，他們這樣的措施無異於告訴老百姓，謠言是真的。

    更何況，那謠言也並非全是假的。至少，在過去的這半個月時間裏，劉督軍本人就再也沒有在虹文縣裏露過麵。這不禁讓人產生許多遐想。

    一些中產家庭開始想方設法的離開虹文縣，通過各種關係手段想要遠離戰火。沒錢沒勢的老百姓就隻能惶惶度日。反正到處都是劉督軍布置的關卡，跑也跑不了。

    至於虹文縣幾個大戶，表麵上倒是一如往常的平靜。這些家人不是不想遠離戰火，而是他們走不了。

    一來他們家中產業頗大，而且大多是不可移動的田莊房產。這些東西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在兵荒馬亂的時節，根本不可能輕易脫手變現。舍不得東西，他們自然就不願輕易離開。

    二來也是劉督軍的人看得嚴，他們根本沒有走的機會。要是連這些大戶都走了，那虹文縣豈不是頓時陷入恐慌之中。到時候不等馬大帥打到門前，虹文縣內部就會先亂起來。

    再說了，這些大戶也存了些僥幸心理。

    自大清朝完蛋以後，虹文縣也經曆了好幾次動蕩。雖然這些大戶的資產日益縮水，可是在破財免災之後，他們仍舊是縣中的大戶，過著比常人舒適許多的日子。

    顧家是縣中首屈一指的大戶，又和劉督軍關係非同一般，自然也不可能打那逃難避禍的主意。

    不過如今的情勢不同往次，顧之宏也不得不多做些準備。

    此時顧家正廳裏擠滿了人，不僅兩房太太到了場，就連小滿和顧鳴枝也乖乖的站在芸香和陳玉蘭身後。周圍更是占滿了府裏的下人。

    所有人擠在大廳之中，卻不見一個人說話。廳裏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盯著顧之宏。

    顧之宏負手在廳中央來回踱步。他的步子不快，可每落下一步，大家的眼神就不自覺的追隨一步。

    良久，顧之宏停下步子，回身看了看眾人。

    “如今都在謠傳虹文縣要打仗了。”他掃視一遍眾人，似在觀察他們的態度。“有人已經買通城門的守衛，逃出城去了。”

    見廳裏沒有人說話，他踱步到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

    “雖然謠言不可盡信，但是為防萬一，我們須得做好準備。”他看著站在廳裏，以老丁為首的下人們。“你們都是我顧家的人，此時更應該為主家盡力。”

    那些下人，包括老丁都是簽了賣/身契，賣斷給顧家的家生奴才。他們跟自己本家的聯係基本上已經斷絕，全都依靠著顧家活命。

    見顧之宏這樣說，老丁帶頭說道：“老爺，我們生是顧家人死是顧家鬼。不管遇到什麽情況，我們都誓死為主家效忠。老爺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

    老丁身後的下人們，也都紛紛應和他的話。

    顧之宏點了點頭道：“老丁啊，田莊是顧家的根本，交給別人我不放心。還是勞煩你幫忙盯著才行。”他語氣一頓，“隻是田莊都在城外，一旦馬大帥的人打來，那裏會變得很危險。”

    老丁愣了愣，開口說道：“老奴一輩子在顧家幹活，顧家就是我的家。我願為老爺駐守田莊，盡力保田莊無恙。”

    “老丁，此事就多勞你了。”顧之宏叮囑，“你可多帶幾個護院前去，萬事小心。”

    老丁帶著幾個護院離開。

    顧之宏又看看小丁，吩咐道：“北倉對顧家尤為重要，哪裏就交給你吧。”

    “是。”小丁性子憨直，衝顧之宏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把北倉看守妥當，這才帶著幾個護院匆匆走了。

    重要的地方都安排妥當，顧之宏看看剩下的人，除了十來個護院之外，隻有兩房太太手下的丫環。

    他隨口吩咐道：“你們留在府裏，要盡心伺候。就各回各位去吧。”

    “是。”眾人齊聲答應，出門各自做自己本分的事情去了。

    等下人們都離開，廳裏便隻剩下顧之宏等人。

    陳玉蘭蹙眉問道：“老爺，你如此安排，莫非那打仗的謠傳是真的？”

    “十之**吧。”顧之宏微微歎了一口氣，“如今這年月，太平難得啊！”

    “那……北倉那邊是不是再多派一些人手。”

    北倉是顧家存放糧食貨物的倉庫，那裏存放了大部分顧家田莊產下的糧食。顧家雖然還有其它生意，可這虹文縣是產糧大縣，顧家的生意自然也是以糧食為主。

    北倉存放的糧食，也可以說是顧家的大部分資產，難怪陳玉蘭會擔憂。

    顧之宏卻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說：“去年劉督軍借的糧至今未還。前兩個月他又借走許多糧食。如今的北倉隻剩個空殼，勉強維持罷了。”

    顧之宏此言一出，屋裏的四個女人都驚了。

    這麽說，劉督軍相當於把整個顧家都掏空了。對於小滿來說還好一些，她不過是顧家的表親。

    可顧鳴枝心裏卻大大不平衡起來。她可是顧家的獨生女，顧家的資產就是她的資產。要是沒有了北倉，她這個顧家大小姐恐怕說話都不會那麽理直氣壯了。

    “爹，你怎麽一味由著他們借糧，卻不知道……”

    “你給我閉嘴！”不等顧鳴枝發完牢騷，顧之宏早已疾言厲色。“大人的事情豈容你個小丫頭指手畫腳！”

    顧鳴枝被她爹一嚇，趕緊閉嘴不言。

    陳玉蘭也不好說些什麽。畢竟劉督軍的強勢之下，顧之宏也是身不由己。這一點，她豈能不知。

    當下，一家人散了。

    芸香帶著小滿回到小院，剛走到院門口，卻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