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敞開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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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詩雲輕輕點了點頭,卻將手緊緊拉住了李梧桐的手。
蘇墨言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語言才道:“梧桐,其實當初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你的樣子跟你媽年輕時候很像。後來,我其實暗地裏做過一些調查,不過卻都沒有什麽結果。這一次,我提前調回b市,就是想通過關係,將那些線索再整理深入,其實也是為了能早點認回你的。沒想到,你哥哥比我用心,他找到了當年你被拐賣之後的第一戶人家。他們自從生了自己的孩子就將你遺棄了。之後我們找到的線索也隻到了邊境的一家孤兒院。再然後,就是一個叫傑奎琳的南美人收養了你的手續,之後的一切,我們就再也查不出了。”
“米米,我可憐的米米。”周詩雲拉著李梧桐的手,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米米,你左胸上應該有顆朱砂痣的,對不對?媽生下你的時候,就聽人說,胸口長痣的孩子是有大誌向的孩子,以後肯定是事業有成的。那時候,媽可高興了……”
“沒有了。我身上什麽標記都沒有了。我之前的那些年,被賣到了訓練營。那裏是個製造人渣的工廠。裏麵出來的不是"ji nv",就是流氓,那裏就是培養殺手和間諜的搖籃。是利用殺人來賺取名利的地獄。”
梧桐突然間覺得心口有些絞痛,原來自己的身世竟然是這樣,看起來倒像是被親人所害的,她眼中突然暴起了一抹惡意的譏諷,渾身都陡然升起了無盡的暴戾和殺意:
“你們隻知道找到的是你們的女兒米米,可你們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嗎?她七歲就殺了第一個人,還是一個小孩子,十歲就跟著殺手開始做任務。暗殺,爆炸,下毒,你們所有能想象到的肮髒事我全都幹過。你們確定要接受這樣的一個人?你們確定你們會無視我已經滿是鮮血的雙手?你們確定會接納一個滿身惡瘡殺人像是做遊戲一樣的我嗎?”
看著三個人震驚難看的臉色,梧桐眼中的嘲諷更甚:“你們體會過一個孩子在滿是屍體的房間獨自熬過七天嗎?沒有水,沒有食物,可我活著,從那時候起我就不是一個人了。你們確信想跟我一起生活?我一個人待著的時候,你們要注意,不能出現在我的身後,我睡覺的時候,你們要警惕,不能出現在我的一米範圍之內,在我的麵前,你們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萬一讓我的潛意識裏出現了錯誤的判斷,我會毫不猶豫將你們的脖子擰斷,你們確定要將這樣的一個瘋子放在你們的身邊?”
梧桐的眼中湧起了冷漠的譏嘲:“還有,我失眠,抑鬱,精神間歇性癲狂,睡不著的時候,我會整夜整夜地彈鋼琴,一杯一杯地喝咖啡,喝到吐也不停嘴。我還有偏執症,房間裏每一樣東西都要有固定的位置,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移動,手邊的杯子盤子,一切生活用品全部都得是一個樣子,換一個樣子,換一個位置我就會發瘋。”
“嗬嗬……”梧桐突然狂笑了起來,聲音冷漠而瘋狂:“他們都說我是瘋子,沒有人能進入我的生活,沒有人受得了一個這樣的瘋子。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一閉眼就是拖著鐮刀的死神,一群一群的魔鬼在吃人,到處都是泥濘的血肉,殘肢,斷臂,骷髏,惡鬼,我覺得我的身體一片片被人撕扯,分崩離析……”
“還有,我的身體,他們不知道在我身體裏打了多少的藥劑,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不知道自己今天躺下,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也許明天我就瞎了,癱了,殘了,到時候,你們一樣會將我像垃圾一樣丟到大街上去。”
梧桐的聲音開始顫抖,她的渾身都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方才聽到他們說的話,她就已經百分百的確定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這麵前的三個人當真就是她在這世上血緣最親近的人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之前遭遇過的那些,她又有些不甘心。
時過境遷,那些沁滿了罪惡和鮮血,肮髒和痛苦的往昔歲月,雖然已經被她封存在了記憶深處,可它卻已經發了酵,長了黴,生了瘡,永遠潛伏在一側,像一個偷偷躲藏的魔鬼,在她疏於防範的某一刻突然間伸出它那罪惡的觸角狠狠地發作她一下,甚至有時候讓她暴戾的想要殺人。
梧桐渾身冒出了虛汗,顫巍巍用手指去勾自己的背包帶,她現在急需要讓自己安靜下來,否則,下一刻,她緊繃的那根弦就會斷裂,讓她墜落到萬丈深淵,萬劫不複。
突然,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擁住了她,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她被人緊緊擁在了懷裏。讓她從身體到心靈,再也塞不進一點兒的罪惡空氣。
“孩子,不管你變成什麽樣,都是我的孩子。你要是受不了,就咬我,你來割我的肉,喝我的血。都是爸欠你的。答應爸爸,讓我用整個餘生來慢慢償還。”
蘇墨言滿臉的淚水一滴滴落在梧桐的發上,沿著發絲落在了她的臉上,燙得她的心一抽一抽得痛。
“米米,你永遠是媽媽最親愛的女兒,你要下地獄,媽陪你。從今往後,媽什麽也不做,米米,媽媽說過,餘生我都要一直陪著你。做人做鬼,做牛做馬,媽媽一定治好你。”
“妹子,是哥的錯,哥愧疚了十幾年,如今找到你,哥說啥不能再讓你離開哥了,你就是說再多,也是哥的妹子。哥也殺過人,咱就當過去的李梧桐死了,從今往後,你就是蘇嫣然,你就是我們最疼愛的米米,你還有胡楊樹,你能和胡楊樹好好的,跟爸媽哥哥一定也能好好的。”
李梧桐心裏最柔軟的一塊被觸動了,立時,密密匝匝的堅冰潮水般散去,她滿身的戾氣都化作了青煙,絲絲縷縷被溫暖所淹沒。
一家人抱頭痛哭,李梧桐也算第一次真正對這幾個有著最親血脈的親人敞開了心扉。
月華初上,四個人靜靜圍坐在沙發上,每個人的眼眶都是紅腫的,也不知他們哭了多久,
窗外一片銀白,像是給世界披上了一床厚厚的鬆軟棉被。北方就是這點好,即使外麵再冷,室內卻因為有暖氣而溫暖如春。
“我……我隻有一個要求。”李梧桐對於改名字,心裏還是有些別扭,她不是不能接受,隻是她還需要時間,有些事情,她還是想要了結清楚。
“你說,隻要是爸爸能辦到,一定幫你。”蘇墨言繃緊了一張臉,他甚至已經做好了犯紀律的心裏準備。米米一定是惦記胡楊樹了,實在不行,他也隻能厚著臉皮滿足她一次。
李梧桐卻出乎意料的靜了下來。良久後才道:“跟我一起去訓練營的有個比我大的男孩子,一直照顧我,那時候我太小,不光是教官,那些大孩子也都欺負我。如果沒有他保護,也許我早就變成一堆魚食被丟到大海裏去了。他說他記得他的名字,說他叫李樹。因為他家院子裏有棵很大的梧桐樹,所以才叫了這個名字。他說他是h國南方人,每年到了七八月,是他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家裏每到這時都有大桃子能讓他們吃個飽。那桃子真甜,薄薄的皮,輕輕一撕就能整張地撕下來,汁水淋漓,連桃核都能砸吧出甜味兒來。每到這個季節他就能在山上瘋跑一天,再吃得肚子鼓脹脹的回家。”
梧桐的手又有些顫抖起來,周詩雲急忙將女兒的手抓在了自己的手心裏捂著,將女兒的肩膀緊緊摟著,以緩解她身上的冰冷和寒意。
“他……”梧桐喘了幾口氣才能堅持著說了下去:“他受不了虐待逃了,逃跑之前,他明明暗示過我的,可是我那時候,因為看到了……看到了他們欺負,一個女孩子,我害怕,沒注意。他們後來被抓回來,就在我們麵前。那些人一刀一刀割著他們的肉,還不讓他們死,他們,聲嘶力竭的,李樹,他就站在……”
梧桐卸掉了偽裝之後,完全像是一個受驚嚇的小兔子,她的眼神驚恐地瞪大,彷佛麵前依然站著那些魔鬼。她緊緊捏著周詩雲的手,渾身上下都在激動地顫抖著……
“他們朝李樹走過去,我看到了,他看著我,他求我,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不忍心,我奪了教官的匕首,我看著他死在我的懷裏,他臨死之前,還衝著我笑,我看著他的樣子,你們知道嗎?我給自己取名李梧桐,我是想,替他活下去,對了,胡楊樹,他的眼睛就是那樣的,他一定就是來救贖我的。從遇到他開始,我就沒再做噩夢了,我不知道,我……”
李梧桐慢慢的語無倫次起來,她的手無意識的滑動,臉上涕淚橫流,像是一隻垂死掙紮的嗚咽小獸,讓幾個大人心疼的無以複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