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我被窗外的雷聲驚醒了，嚇得跑去找媽媽。

    媽媽的臥室門虛掩著，我剛要推開，忽然聽到了媽媽楚楚可憐的聲音，我心裏一緊，連忙透過門縫往裏瞧。

    可是裏麵沒有開燈黑漆漆的，我使勁張大眼睛想適應眼前的黑暗，接著錢叔叔的聲音傳來了。

    “你膽子夠大啊，隻要你不怕被林淚聽見！”

    “大哥，我，我求你了，放過我吧！”媽媽的聲音不斷傳來。

    “少他媽廢話！該怎麽做你應該很清楚吧，還想不想馬儷讀書了，她這種野種入學太難了。”

    野種這個詞深深刺痛了我，我和媽媽什麽髒活，累活都爭著做，他白撿了不要錢的勞力還要怎麽樣啊？難道我們就真的那麽卑微，就該受人這麽奚落嗎？

    媽媽一下沉默了，此時空氣中流動著一股奇怪的氛圍，讓我不由有點害怕！

    沒過一會兒，眼前一下亮了，突如其來的燈光刺的我眼睛生痛，但是我並沒有閉眼，因為我要看清楚媽媽到底怎麽樣了？

    媽媽終於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此時她正披頭散發，滿臉淚痕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

    這時媽媽卻突然做了一個讓我意外的舉動，她居然艱難地爬起來，跪在了冰冷的地上，一步步挪到了錢叔叔跟前，輕輕抱著他的腿，“大哥，我求你一件事，你怎麽都行，隻要你高興。但你要保證不能碰馬儷一根手指頭，還有你對我的種種，千萬不要讓馬儷知道。那孩子從小自尊心強，性子烈，我怕她……”

    錢叔叔伸了一個懶腰，幹笑了幾聲，“好啊，那要看你這個做母親的會不會表現啊，讓我舒坦了啥都好說。”

    媽媽連忙不住點頭，“我一定聽話，我……”

    接下來的一幕讓我再也看不下去了，錢叔叔很快發出魔鬼般的笑聲，事隔多年以後還清清楚楚地縈繞在我耳畔，讓我無比憎恨這個肮髒的世界！

    我用頭抵著牆壁小聲啜泣著，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使勁砸著牆壁，傻子都能看出媽媽的痛苦，可是她為什麽要這麽忍氣吞聲呢？我就不信我們離開這兒，有手有腳會活下去！

    “說！老子對你怎麽樣？”

    “好，哥對我真好！”媽媽低低的聲音傳來。

    我愣了愣，在錢叔叔的狂笑聲中落荒而逃，我決定明天好好問問媽媽，這樣的生活真是她想要的嗎？

    窗外的雷聲還在繼續著，可是我卻一點也不怕了，比起這世間的黑暗，老天爺的怒吼聲又算得了什麽呢？

    第二天，我發現媽媽臉色十分蒼白，走路也搖搖欲墜，肯定是被錢叔叔折騰得夠嗆。我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

    我找了一個機會悄悄問媽媽，錢叔叔對她怎麽樣？她一下愣住了，可能沒想到我會這樣問，媽媽一下別開了頭繼續擇菜。

    我對上了她的眼睛，不準她逃避，“說啊，我必須知道，對你不好我們就走！”

    “別，他對我挺好的，這不你很快還可以讀書了。”

    “真的，你發誓沒有騙我？”

    媽媽手裏的菜一下滑落了，她歎了一口氣，“淚兒，大人的事你別摻和了，總之你好好讀書就行，其他的事不用操心了！”

    媽媽的避而不答令我非常不滿意，我隱隱感到媽媽說有苦藏在心裏，她是不敢說，她在害怕著什麽？

    “媽媽，你在怕什麽？這樣的生活你開心嗎？”

    媽媽的眼神黯沉了一下，隨即輕輕摸摸我的頭。

    “隻要你錢叔叔開心就成，他能供你讀書就是媽媽最開心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我剛要反駁，卻瞥見錢叔叔提著菜進來了，隻好就此打住了話題。

    不過接下來的時光我可沒閑著，我腦子裏一直在琢磨這件事，叔叔要折磨媽媽，他才開心，而隻有他開心了我才有機會讀書，而我能讀書，媽媽才會開心。

    這特麽就是一個怪圈啊，有什麽辦法能讓叔叔不折磨媽媽，也能開心啊？

    三天後，我總算想出了一個好辦法，於是我千方百計避開了媽媽，單獨找上了錢叔叔。

    當我把一張塗得花裏胡哨的卡片遞給錢叔叔時，他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都更大。

    “這，這是什麽啊？”

    我臉上堆滿了笑，翻開了卡片，指著那三個用蠟筆塗得小人說，“這是我們一家啊，你看，中間是我牽著你和媽媽，我們是多麽幸福啊！錢叔叔，雖然你不是我親爸爸，但你對我好，我心裏早就把你當成了親爸爸了。你放心，我以後掙錢了，一定會孝敬你的，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錢叔叔愣了愣，這才接過了這張承載著我滿滿孝心的卡片，他不住地搓著手，看得出來十分高興。

    “好，好，淚兒居然這麽有心，叔叔沒有白疼你。”

    我心裏簡直樂開了花，這就是我想出的招，用孝心感化叔叔，討他歡心。

    “錢叔叔，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你，能不能對媽媽好一點，讓她多休息。她生下我就被奶奶打，身子骨很虛的。”

    我緊張地觀察著錢叔叔的反應，在心裏暗暗祈禱他不要拒絕。

    錢叔叔的眼神一下變得很奇怪，他猛地捏住了我下巴，逼迫我抬頭和他對視。

    “你，是你媽叫你來找我的嗎？她還藏得挺深啊，幹嘛不直接和我明說。”

    “不！不是這樣的，媽媽完全不知情啊，是我自己的意思！你別怪媽媽啊，叔叔我求你了！”

    “你小小年紀居然這麽懂事，還挺難得的。要我答應也行，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們來一個約定，好不好？”

    “叔叔，你說，無論什麽事我都願意做，隻要你高興，隻要你不折磨媽媽了。”我連忙堅定地表態。

    錢叔叔轉動著小眼睛，死死地盯了我一會兒，終於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你有這個能耐嗎？不過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媽媽沒有白疼你，你真是一個好孩子！”

    “叔叔，我現在小恐怕不能掙錢給你花，要不我就欠著你，隻要你對我媽好，等我長大了加倍還你，掙很多錢讓你享福，好不好？”錢叔叔的話讓我心裏一驚，他肯定是嫌棄我小什麽都不會，那豈不是會繼續折磨媽媽啊？

    若幹年後我回憶此時的情景，簡直是覺得無比幼稚可笑，我一直以為譚叔叔要的是錢，卻壓根沒想到還有除了錢以外更讓他心動的東西！

    “好，你給我打個欠條，簽字畫押！等你長大了再償還，怎麽樣？”錢叔叔的眼睛發出晶亮亮的光，好像十分高興似的，這也讓我徹底放下心來。

    我連忙重重點點頭，錢叔叔撿起地上的卡片，在上麵不停寫著什麽，我探頭看了看，一個字都不認識呢。

    好一會兒，錢叔叔停了下來，卡片上已經是密密麻麻的字了。他遞給我叫我看，其實內容我壓根看不懂再說我也不關心，我關心的是我媽能不能過上好日子。

    於是我使勁點點頭，“叔叔，你放心，我一定做到！請你相信我！”

    錢叔叔摸摸我的頭，叫我在空白處簽字，並咬破手指用血蓋了手印，說這樣才算生效。

    末了他笑吟吟說再也不會欺負我媽了，一定會讓她開開心心的，叫我放心，並叮囑我不準把這事說出去，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不住向錢叔叔道謝，此刻他在我眼裏就是大大的好人，我十分慶幸我們母女遇到了他。

    當幾年後我明白了這張字條的真正含義，人性的醜惡簡直是讓我不寒而栗！

    此後錢叔叔果然對媽媽體貼得多了，媽媽的臉上漸漸洋溢著笑容，我自然也樂開了花，於是那張字條的事就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了。

    幾年的時光匆匆而過，我們一家其樂融融，期間錢叔叔的小麵館也發展成了一家中檔餐館，命運終於對我們母女露出了笑臉。

    這時錢叔叔的眼神停在我身上的時候越來越多，他開始不迭聲地誇我長大了，像一朵花兒一樣好看。每當這時，媽媽的眼神就變得十分古怪，暗地裏叮囑我不要單獨和叔叔相處，說我已經是大姑娘了。我有點莫名其妙，但看媽媽一臉緊張，還是連忙點頭答應了。

    但是有一天，我還是被叔叔堵在了門口，他塞給我一張50的大鈔，說大人生意忙，叫我自己去買點學習用品和新衣服。我的眼睛一下亮了，因為這些年來媽媽在用錢方麵十分節儉，老是說叔叔掙錢不容易，能省則省，所以我穿得土氣一直都是被同學們奚落的對象。

    我高興極了，衝叔叔鞠躬不住道謝，叔叔笑著拍拍我的臉，我的肩，當他的手還要往下滑落時，我才反應過來，連忙跳著跑開了。

    “叔叔，我去上街買東西了，拜拜！”

    “那個，馬儷，要是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就給叔叔講哈，叔叔會幫你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