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玖開始對南方十八城實行戰時政策的時候，小桑在呼蘭草原上剛好與他步調一致。

    現在是夏季，南荒王軍在這裏倒沒什麽不適應的地方。反倒，這種對於他們來說正好是不冷不熱的氣溫，最為適宜。

    五月末開始，小桑帶領著南荒王軍與顧兮之打得如火如荼。顧兮之擅長近戰，這在大陸上早就不是什麽秘密。所以，當初選擇大營位置的時候，小桑有意識地避開了太過平坦開闊的地方。

    南荒王軍駐地再向西走十裏地，就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峰。山勢雖然和緩，但總算是和了小桑的心意。

    交戰第一天，雙方隻是將對方的戰鬥實力大概摸了個底。當然，說是摸底，也沒什麽好了解的。這麽多天明裏暗裏的交鋒，對於對方的將領、兵力多少都是知道的的，真正要打的話，還得看將領謀略，士兵的配合。

    這一天，雙方都是基本上沒什麽傷亡。

    到第二天，雙方營門大開，士兵們緊緊跟隨在帥旗之後，戰車軲轆滾得飛快，就看誰能搶占到對方的幾分地盤，便是占了莫大的先機。

    當然，這是傳統的打法，小桑卻不是這樣的。

    她在意的可不是占了對方幾丈遠的地界，她在意的，是真正殺掉了多少人。

    南荒王軍有自己的一整套作戰方式，女將鳳初帶著左翼先鋒；男將應源帶領右翼先鋒；秦不二緊緊跟隨在小桑身邊堅守中軍。

    鳳初作戰靈活多變，她的目的是沿著左線，將顧兮之的大部分人馬吸引到十裏地之外的山地中去。應源的任務相對辛苦，他需要在大部分敵軍被誘走之後，從後方包抄。

    至於小桑，她主要是掩護。她在場上吸引顧兮之的注意力，給左右兩翼創造機會。當然，還有一支被童菲帶領的小股人馬，他們另有安排。

    小桑在心中排演了千萬回，當自己與岑姑姑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之時，她可能會是怎樣的心情？是懷念舊時歲月，沉浸在對岑姑姑的依戀和不舍之中；還是會因為看見曾經作為自己堅實後盾的長輩站在敵對的方向，心中憤慨失落？還是會覺得難以下得去手，不忍心回到相向，然後因為個人的婦人之仁貽誤戰機？

    真的走到了這一步的時候，她才知道，那些都不對。

    這一刻，對麵的岑姑姑坐在馬背上，陪在顧兮之身邊，完全是長相廝守的姿態，他們身後，還有帶著盔甲的顧芸之，至於那個臉上罩著麵具的，應該是聞人翼吧。

    他們看起來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五官神似，氣場和諧。

    而自己，與他們遙遙相對，雙方之間相隔的，是長槍與箭尖的距離，是火炮與土雷所能及的距離，是鮮血所能鋪滿的距離。

    她麵上是雲淡風輕，心中，其實也是平靜如斯的。是該說...她果真涼薄自私麽？畢竟分別將近六年，更何況在一起生活的最後時光，她們相處的並不愉快。

    岑姑姑搖搖看她一眼，眼中神色難明。

    那孩子，如今已經長這般大了。到底...有緣無分，是她對不起神女。願神女泉下有知，保佑小桑。

    允許她們各自思量的時間很短，僅僅是雙方將士列隊的一刹那。小桑率先下令，在顧兮之揮動王旗之前，她便已經抽出禪寂，在晨間的陽光下閃過一道璀璨的寒芒。

    顧兮之使劍，小桑的卻是禪寂。

    “顧將軍，請！”

    雙方打馬而過的瞬間，小桑抱拳先請。顧兮之雙眼閃過幾分讚賞，這丫頭，不錯！

    就是身上太香！

    他便不客氣，拔劍出擊！

    ......

    顧兮之與小桑交戰，持續了將近兩刻鍾，過了一二百招，難分彼此。小桑沒有使內力，她憑借著禪寂呃優勢，勉強能與顧兮之不相上下。

    “哈哈，你這丫頭很不錯！再來！”

    小桑將袖籠微掩，那一絲迷離幽遠的香味漸漸消散。顧兮之的動作，忽然就遲緩了幾許。

    這一點變化，幾乎是微乎其微的，場中其他人，誰都在麵對著隨時就要架到脖子上的兵器，生死場上，這一點點變化，就隻有小桑看在了眼底。

    她的動作愈發的淩厲起來，這才真正的動了真格。手上的禪寂舞得叫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路數。

    顧兮之一個不查，便被她一刀插在左臂上，“噗呲”一身，竟是刺穿了整隻手臂！

    “兮之！！！”岑蘭早不遠處大驚，趕緊打馬過來，她的喊聲、加上鼻端濃鬱的血腥味道，這才驚醒了顧兮之恍惚的心神。他捂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方明白自己方才的不對。

    “丫頭，你使詐！”

    小桑抿唇一笑，勒緊韁繩，她腦袋上的十幾條小辮子散落在長至腳踝的長發間，在陽光中明媚的晃眼。

    “顧叔，承讓！”

    岑蘭大驚失色，顧兮之身體本來就有舊疾，在東盛休養還沒有好利索，便被聖旨派到了極北來，這又受了傷！

    “阿蘭，去看看芸之的情況！”顧芸之和聞人翼年輕，性子單純衝動，而眼前的小丫頭又哪是他們能夠應付的人，可別著了那丫頭的道！

    “好，你自己注意些，切莫逞強！”這一句話說完，她便飛快離開。小桑並沒有攔住她，方才岑姑姑那一句話，其中便表明了她的立場，自己已經沒什麽要強求了。

    岑姑姑的意思——顧兮之沒必要為了東盛，有個好歹。

    看來，寒枝這一步棋走得很好！

    顧兮之對聞人正，起碼沒了以前那般至死不渝。這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幫助小桑解決了大問題。

    “芸之！”

    “芸之！”

    ......

    岑蘭找到顧芸之的時候，她和聞人翼正在一處山穀的邊緣。

    岑蘭環顧四周，忽然看見了方才還在小桑身邊的那位冷麵女將！

    不好，這裏有詐！

    “芸之！！！”

    然而，她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

    顧芸之和聞人翼，距離她所在的地方還太遠，又有好幾萬的人馬相阻隔，她的聲音沒能穿透。

    顧芸之和聞人翼已經進入山穀了。

    岑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山穀兩側密不透風的南荒王軍，將顧芸之二人帶來的幾萬兵馬緊緊包圍。

    岑蘭是識大局的女人，她不會衝動，這時候她僅憑自己一己之力，再加上身邊跟隨的這上百名衛兵，衝上去隻會是送死；再加上，她心底還想要賭一賭，賭小桑還沒有絕情到那種地步！

    在岑蘭身後，顧兮之那裏，被小桑用伽羅香招呼之後，他拖著受傷的手臂勉強避開了小桑的攻擊範圍，退到了自己這一方的保護圈內，便發現——

    什麽時候，他的三十萬大軍隻剩下一半了？？？

    “將軍，快看，不好！！”有小兵睚眥欲裂！

    在他們身後兩裏地左右的地方，一陣濃煙翻滾而起，隱約的轟鳴聲響動。

    那是他的大營！

    剩下不到十天的糧草，全在那裏！

    “撤！救糧草！快！！！

    岑蘭趕回來搬救兵的時候，顧兮之已經帶著大隊人馬回頭倉皇自救。

    等待她的是笑吟吟的早在馬背上抖動著馬鞭的小桑。

    “姑姑，好久不見，還請姑姑暫且委屈一番，隨小桑敘敘舊”岑蘭並沒有什麽反抗，她身邊隻跟著百來名親衛，小桑身後，可是千軍萬馬。

    “小桑記得，姑姑身上暗器不少，阿昭，去幫姑姑取下來，大腿上有小刀十把，右手大臂上有風雲鏢五枚，腰側有千絲刃一對，胸口、袖籠中蝕骨針共計八十三根......”

    兩邊的人都有些靜默了，岑蘭的臉色則是有些難看的。這孩子當真是什麽都記得，當年的事情，想必...她定是記得的。

    “女王陛下，請過目！”阿昭將那一堆暗器搜羅出來，交給小桑一一查看。

    “阿昭，帶姑姑去咱們那裏做客，去找南塢”南塢是聞人玖留下的人，說是送給小桑做侍女用。伸手很好，尤其擅長看守審問。

    “對了，告訴南塢，這是朕的長輩，切莫太過無禮”

    “是，屬下明白”阿昭是女兵，當下便親自押送著岑蘭，正好不用有什麽避諱，她便帶著足足上千人向南荒王軍大營去了。

    顧兮之回到大營的時候，童菲的人已經離開，童菲當時行動之前，就已經收到小桑的耳提麵命，切莫和顧兮之正麵對上，她根本不是顧兮之的對手，一定要速戰速決，萬萬不可戀戰。說了是糧草，就不能再動其他任何東西！

    童菲訓練有素，從側麵繞回來的時候，剛好，與顧兮之岔開了。

    “走，鳴金收兵”

    小桑今日，總算是打了勝仗，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她便成功算計了顧兮之，並且...抓了岑姑姑，顧芸之和聞人翼想必也是沒什麽問題的，隻要鳳初十四阿姨不出問題，就沒什麽好擔心的。應源那邊，大概也差不多快結束了。

    申時過去，應源回營，他方才趁著顧兮之倉皇回營的時候，在東盛大軍的背後放了好一會兒冷箭，解決了不少敵人，這時候，正是回來報喜的。

    酉時一刻的時候，鳳初的副將神色匆匆地回來，小桑當下放下手中的禪寂，知道事情要遭，果真——

    “陛下！方才十四王爺將顧芸之和聞人翼帶回來的路上......”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