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衛桀拍了拍蘇曜的肩膀上，他曉得定王雖時常玩世不恭，少言寡語，可他的心裏要比誰都清楚定王的心性，若他是那種無能之人也就不會成為曾在大曆朝內轟動一時的定王了。

    福安村處於北方，原本這個時節早該下雪，但偏生老天爺似乎憋著一股子勁兒，一直過了除夕，到了初七都還未曾下半粒雪花。雖是如此，可外頭的風卻呼呼作響而天空更是陰陰沉沉。

    茶室裏，炭火上的茶水已經開了，正咕嚕嚕地衝外頭冒著熱氣。

    李元胤偏頭望向半開的窗外，他雖身處高位，但外頭的景色卻已經是一片蕭條。

    大曆朝啊，或許也已經如這景色一般了，表麵雖是看著繁榮昌盛，可內裏究竟如何，也隻有他才知道。

    孫孟然陪在李元胤身側，在得到京豐的消息後，他便匆匆趕來。

    對於這位此前與皇弟一道離開京城的太醫，李元胤倒是熟悉，正好他在此處呆了幾日身子有些疲乏，便讓孫孟然給他把了一脈。

    蘇曜推門進茶室時，正好瞧見的便孫孟然伸手把脈之舉。

    福公公與宋明立在一側，見蘇曜進屋紛紛垂頭行禮問好。

    蘇曜衝他們緩緩點頭，闊步來到案幾前，如同十幾年前一半未曾行禮便在案幾便落了座。

    待孫孟然收回手，蘇曜開淡淡開口道：“兄長的身子如何？”

    “隻是舟車勞頓，並無大礙。”孫孟然回道。

    “嗯……你們都下去，我有話想要與兄長說。”蘇曜吩咐道。

    福公公聞言，看了一眼蘇曜又猶豫地掃了一眼李元胤，見李元胤緩緩點頭，這才隨孫孟然與宋明一道退出了茶室。

    “燿兒勿須多慮，今日我來此處隻是單純地想嚐嚐弟媳的手藝……待過了今日，明日我便會動身回京。”說著，李元胤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曜。

    李元胤知道自己不打招呼便來此處，自己這個弟弟定是會不悅，多方打探下來他也知道那個名叫陸為霜的女子在弟弟心裏的地位非同凡響。但凡是有關那個女人安危之事，燿兒便會拚盡一切解決。

    不知為何，當他從他的手下人口中聽到此話時，李元胤的心裏竟有些小小的失落與感傷。曾幾何時，他們兄弟二人在那深宮高牆之中也曾將彼此視作知己，但時光卻總是愛將這些悄悄改變。

    蘇曜的目光看向了窗外，隨手拿過桌上的杯盞，低頭抿了一口，“陛下做事，什麽時候需要向他人做解釋了？”說著，蘇曜的目光轉了回來，落在李元胤的身上。

    他的目光如炬，似是要將那坐在他麵前的帝王看穿了一般，想來這整個大曆朝上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個如蘇曜這般放肆的人了。

    李元胤聞言，眼皮驀然一跳沒有接話。

    “陛下可還記得十幾年前我離京時，曾與您說過什麽？”蘇曜見李元胤不答話，便繼續道：“您是擁有天下的九五之尊，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比您的身份更為尊貴，一切的決斷都掌握在您的手中，您也不需要向誰去解釋什麽。這麽多年了，陛下可還記得？”

    在蘇曜的眼中，自己這位兄長行事作風太過優柔寡斷。當年先帝駕崩，他本人又不喜朝堂上的腥風血雨，這才將皇位讓給了兄長。雖如此，心中卻也明白，按著兄長的溫和，朝中多數大臣難免會對他不服，而事實也正是如此。所以，當初蘇曜離京之時，才會留下那麽一席話，希望兄長能引以為鑒。

    十幾年了，兄長是變了，可唯一沒變的還是在他麵前莫名的服軟，不論是除夕那夜，還是眼下這日，蘇曜都能清晰地察覺到兄長在忌憚自己。這對於一個帝王來說，絕不是一件什麽好事兒。

    “曜兒，你是朕的同胞兄弟，對待他人朕可以那般，但對你……”李元胤的話欲言又止，他心中確實有擔心自己的弟弟會後悔當年將皇位讓給他，但在骨子裏，他卻還是同此前的先帝一樣，對這個天生就應當是君王的人報以敬佩之心。

    “不論我是誰，我也終歸是你的臣你的子民，君臣尚且有別，更何況是君民？”蘇曜接過話語。

    他頓了頓，在心底思忖了片刻後才繼續道：“林太傅的事，草民已聽廖統領說了。”

    蘇曜並沒有打算隱瞞，既然他知道今次兄長前來的原因，方才又聽聞他說明日便要回京，蘇曜便知兄長到底是不會對他做什麽。

    他相信，以兄長這一國之主的能力，決斷不會不曉得自己眼下的軟肋在哪兒，兄長若真要對自己如何，拿住他的軟肋威脅他，或逼他回京，或逼他自我了斷便可。可兄長卻並未如此，由此可見他還是相信自己的，也是尊重自己的。單單憑此，蘇曜便是做不到對大曆朝那朝局中的事兒視而不見了。

    李元胤聞此，先是訝異的微微一愣，轉而又想到廖卿此前與他們兩兄弟之間的關係，便也覺得正常了。

    “兄長，我想知道您眼下是怎麽想的？”蘇曜盯看著李元胤，眸中是李元胤十分熟悉的神色。

    說來也叫他愧疚，他雖是比這個弟弟年長九歲，可自打弟弟懂事兒後，很多時候卻是要這個弟弟保護。當初先帝在世時，便有人說過，他了李元胤與李元燿雖是從同一個肚子裏爬出來的，但……性格卻是天差地別。

    李元燿做事果斷，從不拖泥帶水，頭腦機敏更能眼觀四方，不論是誰都別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任何不軌之舉。也正是如此，先帝才會在痛失兒子之後，將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到他李元燿的身上。

    而李元胤卻是不同了，他雖也繼承了父母的頭腦，也有耳聽八方眼觀四方的能力，卻太過溫和柔善，難以叫人信服。

    所以在父母雙亡之後，兩人被養在先帝膝下，雖得先帝厚愛，卻也少不了一些狗奴才的偏袒對待，每每那時便都是李元燿站出來替李元胤擺平。而眼下李元燿在李元胤麵前的眼神，便是讓他回想起了從前那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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