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門是敞開的，隻有老田的養子田恩賜在家整理柴堆。

    看見趙裏長的時候，田恩賜又驚又喜，搓著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他們家全村最窮，鄰裏間都甚少往來的，更別說趙裏長親自登門拜訪了。這簡直就跟皇帝駕到一樣令人緊張又興奮。

    田恩賜緊張到話都結巴，回答他爹去山上砍柴的時候，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砍柴的事情平日都是他在做，偏偏前幾日，他扭了腳。田順是說什麽都不讓他上山了。

    可田恩賜在床上躺不住，趁著他爹不在的時候，就忙活忙活家裏的事情。

    趙裏長他們看得出這孩子懂事，心想葉婆子把地租給他們還真是比給幾個兒子強。

    將這件事情說了，田恩賜是激動得就沒合攏嘴，也不顧得腳疼，一邊說去找他爹，一邊就往外跑了。

    幾個人在這裏等了一會，老田倒是沒盼來，來的卻是葉家的幾個兄弟。

    葉家兄弟思前想後，還是想來再求求情，畢竟二畝地還能收獲一千多斤的糧食呢！就這麽白白送給了別人，放誰心上都舍不得呀。

    “趙裏長，您看這事，咱們要不再想想……”葉誌發陪著笑臉過來，還從懷裏摸出二兩銀子塞過來。

    趙裏長一瞧，更是氣得臉色鐵青。不知道他是個人人歌頌的清官好裏長嘛！

    一把推開葉誌發，趙裏長哼了一聲：“你們幾個休要再作怪了，有這個空閑功夫倒不如回去種好自家的地。”

    “趙裏長，我們這還不是為我娘考慮嘛。這地要是給了老田家，他們父子會給我娘什麽？最多一年到頭交幾個銅板，那我娘還不得餓死？”劉氏說得頭頭是道，表示終歸是自己家人心疼老娘。

    阿山瞧著，忍不住問道：“葉二嬸，那您的意思是，這地若是給你了，你每個月會給葉奶奶送糧食了？”

    “我……”劉氏接不上話來，兩隻眼睛就瞪著阿山，敢怒不敢言。他們家的事，關這個臭道士什麽事！

    阿山又看了看葉誌發和葉誌生兩兄弟，道：“我朝律法規定，凡天命之年者與子女分立戶籍，子女皆因每月給其接濟。”

    葉家幾兄弟是不懂什麽律法的，他們還當阿山亂說糊弄他們呢！葉誌發當即不甘示弱地向趙裏長求證，還不屑地說阿山仗著自己會念幾句經文就想騙人。

    可誰知道這不問還好，一問過來，人家趙裏長真的點頭說是了。

    趙裏長也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暗罵葉家幾兄弟蠢頓，非要自己往槍杆子上撞。這下好了，誰都跑不掉。

    葉婆子一聽，原來還有這個律法，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趙裏長，每個月能給我些什麽東西呀？”

    這還真不是葉婆子想為難幾個兒子，而是她覺得如果律法規定的事情，兒子不照做的話，萬一惹來閑話，又或者被官府知道了，那幾個兒子豈不是要遭殃了嗎？

    “哎，娘你真是……”王氏當葉婆子真想要他們的東西，鬱悶得想罵人，可礙於趙裏長在這裏，她又不好隨便亂說。

    趙裏長也以為葉婆子想讓兒子接濟。

    以前葉婆子不知道，他也就懶得提了，不然葉家兄弟肯定要鬧，他又得騰出時間處理這些雜事。可如今當事人葉婆子都問了，加上阿山也懂些律法，他再不說點什麽也就不好了。

    趙裏長抬手示意安靜，然後道：“既然律法有規定，咱們不能不按規矩辦。可葉家幾兄弟的情況，村裏人也都知道……”

    “這樣，你們就輪流每月給葉大娘一些接濟，糧食也好，錢也罷，反正隻要每月按時給了，我也就不回去追究什麽。”

    趙裏長將話說得寬泛，你們送什麽，送多少，我就不管了，隻要有東西就行，你們自己靈活點就行了。

    葉婆子是明白了趙裏長的意思，她感激不盡，兒子哪怕給她一根針，一條線，她都會對外宣稱兒子按律法做事了。

    可葉家幾兄弟不這麽想啊，他們本來過得好好的日子，還要拿出東西去接濟老娘，這不是浪費嘛！

    一根針，一條線，都心疼呀！

    人家趙裏長已經下了命令，你們也不能不照做呀。劉氏氣得打了葉誌才一拳，暗罵一句，地沒要到，倒是又要出錢了！

    瞧著葉家兄弟不歡而散，阿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他本來隻是想用那句話警告葉家兄弟，你們連老母親都沒養，還好意思要她的地？

    誰想到歪打正著了。

    不一會兒，老田跟兒子田恩賜回來了。

    兒子跟老田說這事兒的時候，他還不相信，覺得自己這一生還會遇到這樣的好事嘛？

    現在一看見趙裏長，老田就激動地要問真假。

    待趙裏長認真跟他說了一遍，葉婆子也點了頭，老田才拉著兒子的手，止不住地想要哭。

    他回想自己這一輩子生活太過艱苦，用盡了全部的力量，也沒能給這個孩子一個好生活，如今喜從天降，實在是讓他悲喜交加，有些情難自已。

    “爹，咱們以後有地種了，能多吃點啦！”田恩賜緊緊握住老田的手，也遏製不住內心的激動。他的願望不大，不求吃飽，隻求能夠多吃一點，不至於那麽餓。

    阿山明白這兩父子都是善良的老實人，也理解葉鶯鶯為什麽會指明要給將地租給他們。他將契約書交給趙裏長，請他作為保人，念一遍內容。

    老田父子瞪圓了眼睛，似乎有點不敢相信，支支吾吾半天，才問道：“這非但不收我們租金，還要給我們糧食？葉大娘，你這……”

    葉婆子笑笑，說道：“這是我們家鶯鶯說的，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呢。”

    “葉鶯鶯……”田恩賜默念這個名字，十分驚訝。他雖聽說葉鶯鶯名聲不好，還晦氣，可到底沒有招惹到自己身上，也就不去做什麽評價了。可如今，人家給了這麽大的恩惠，他還真有點刮目相看了。

    阿山接道：“田老伯，在收成之前，我們每月都會來送糧食，不過這第一次的收成，作為扣減，你們可得將八成的東西交給我們。往後，每次收成，隻需交五成便可。”

    老天父子欣喜地互望。他們雖然沒有租過田地，可也聽說了地主家租田的價格，正常情況下，一年到頭給個二三百斤的糧食了不起了。

    而葉婆子這裏，除了第一次收成少點，往後每次收成可都是五百多斤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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