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進屋內，崔景蕙小心翼翼的將李氏扶到床上，蓋好薄被，一臉擔憂的看著李氏蠟黃消瘦的臉，她剛剛已經探過脈了，李氏因著前些年滑過胎，身子一直很虛，這如今懷得極不穩當，一直以來都是她暗中采了些安胎的草藥，哄騙娘親服下，這才保到今日。這幾日的操勞了些，不想脈象上看竟隱隱成滑胎之勢，這要是再鬧騰個幾次，隻怕這弟弟也就真的保不住了。

    “大妮，你怎麽回來了？”李氏一臉虛弱的躺著床上，這時倒是生出了一絲慶幸，隻是崔景蕙這本該在田裏忙活，倒是不該這時出現的。

    “該是我回來，要是我不回來，指不定弟弟會出什麽事呢？不是說了不讓你起身，你怎麽就不聽呢？這要真出了什麽，你讓爹可怎麽活啊！爹念了這一輩，終於終於要如願了，你這倒是……，倒是真不想給爹留個後了！”崔景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望著李氏，再加上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大人模樣。

    她也是被李氏這般麵團子的性子給氣到了，本來這胎就懷的不穩，還盡自個兒折騰，虧得她回來了，不然到時候喊破黃天都沒用了。

    “大妮別怕，娘這不沒什麽事，就一時緩不過氣來，現在緩過來了也就沒事了，剛才的事可別和你爹說，免得你爹為難，知道嗎？”李氏看著崔景蕙皺著一小紅臉兒，以為她剛剛被自己嚇住了，這才一時口無遮攔，她倒是不計較，反而一臉愧色的看著崔景蕙，用手摸了摸她有些淩亂的發髻，算是安慰一二。

    崔景蕙一臉無語，她這都活三輩子了，啥大風大浪沒見過，她這還不是心疼李氏被當個包子一樣揉來捏去，要依著別人，她也就隻願做個看戲的。

    “娘，你也無需在這裏哄著我，這事兒我定會向爹說的，你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兒，能懷上弟弟已經是萬幸了，平日裏我隨你折騰也就算了，現在你可是兩個人，心裏就沒有個數嗎？”

    “我也知道自己這身子不爭氣，可是你也知道你阿嬤說話……不中聽，娘這聽了心裏難受得緊，她畢竟是咱娘，咱怎能裝作聽不見呢？再者，娘也一大把年紀的人了，我們作為晚輩，總該也得順著她不是……，”李氏一臉無奈的撇了崔景蕙一眼，她這妮子啥都好，就是太操心了，也怪是自己不爭氣，到頭來，到是要個小孩子操碎了心。想到這李氏不免更加愧疚了，她伸手摸了摸崔景蕙的頭，“好孩子，娘讓你受累了。”

    “隻要娘和弟弟平平安安的，讓我做什麽都不覺著累。娘，你別說了，好生歇著。”崔景蕙眯著眼睛，享受這一刻的溫情，腦中卻再飛速的運轉，該如何讓李氏補補身子。

    “嗯，娘聽大妮的！”李氏柔柔一笑，看著崔景蕙的模樣，再摸了摸肚子。

    一時間，屋內溫情暖暖。

    “大妮，磨蹭著啥呢！還不快點把送給阿爺送去。李氏這麽大個人了，難道還指著你個小屁孩兒伺候。”門外，周氏等飯熟了，裝好了飯，久不見崔景蕙出來，終沒耐住性子，跑到院子裏吆喝了起來。

    “阿嬤，我這就去！”崔景蕙朝門外應了一聲，隨即轉頭一臉不放心的看著李氏，“娘，要不等我送完飯就回來陪你。”

    “這不好！大家夥兒都在忙，我躲懶在家裏已經心中不安了，要是再搭上個你，指不定娘又得不高興了。”李氏有些惴惴不安的往了一眼窗外，心中雖有些意動，可麵上卻還是有些猶豫不安。

    “娘，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的躺著保護弟弟，其他的管它作甚。我現在也就是拾個穗兒，沒多大事兒。”崔景蕙一臉無奈的看著李氏，她這個娘，心地卻是極好的，可就是性子兒太弱，總想著別人，到頭來被忽視的卻是自個兒。

    “你要是不去，這……大嫂會不會不高興！”李氏顰著眉，還是一臉的不安。倒惹得崔景蕙苦笑不已。

    “伯母自個兒都把一雙兒女送娘家躲懶去了，我這又不是沒幹活兒，娘你就放心，我待會兒就回。”崔景蕙替李氏捏了捏被子，倒是不耐再聽李氏的各種擔憂了，她帶上了門，將李氏留在屋內。回頭便看見周氏端著個菜碗，摞得緊實的，都堆出了碗邊，上麵鋪著四五塊臘肉，正坐在小院裏扒拉著米飯，見崔景蕙出來，頭都沒抬下。

    崔景蕙倒是沒理會這些，進了灶房，看見周氏準備好盛著飯菜的籃子，飯用大缽子盛著，上麵鋪著六七塊薄得透亮得臘肉片，拌好的青菜也去了一半，鹹菜倒是一點兒未動。再掀開鍋蓋，果不其然，裏麵隻剩下刮邊地得一撮撮糙米，臘肉更是豆丁大個點兒都沒有。

    崔景蕙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拿了碗在大缽子盛了碗飯出來，又夾了兩塊臘肉，一筷子青菜放上麵，然後把大鍋裏的糙米刮幹淨，放在缽子裏，又去壇子裏挖了小半碗甜醬，這才作罷。

    端了飯，穿過簷下，周氏的一大菜碗飯兒已經入肚了大半，上麵哪還有半絲臘肉的影子，見著崔景蕙端著碗兒走過，頓時伸長脖子，待看到碗裏的兩塊臘肉時，頓時眼睛一亮，起身端著碗，伸起筷子就要來夾，同時嘴裏說著，“臘肉油葷重，孕婦可吃不得，讓阿嬤來幫你娘吃了得了。”

    崔景蕙可是一直防著這茬，眼見著周氏筷子伸過來，手中的碗瞬間往旁挪了幾寸，堆著一臉兒笑，看著周氏，“阿嬤，昨兒個我碰見江郎中了，順便跟江大夫提了一嘴，江大夫說我娘身子太虛了，得補補，臘肉正好，今兒個就不勞阿嬤幫忙了。”

    “這樣啊！”周氏一臉尷尬的笑了一笑，“看來是阿嬤老糊塗了，一時記岔了！大妮，你娘怕是吃不得那麽多，要不給阿嬤一塊。阿嬤剛吃得太快了，都沒嚐著味兒，就進肚子了。你這看……”周氏涎著笑，眼睛死死的盯著碗裏的臘肉，大有不吃到便誓不罷休的勁兒。

    “大妮，娘沒啥胃口，要不你就……”

    李氏在屋內聽得外麵的響動，想著不能讓大妮頂撞了娘，正開口退讓時，本就有氣無力的聲音瞬間被門外崔景蕙瞬間拔高的聲音掩蓋。

    “娘，你剛兒不是說一人切了兩塊肉，是不是算錯了，咋碗裏隻剩四塊了啊！”崔景蕙一聽到李氏的聲音，瞬間就知道壞事了，再看周氏一臉的得意勁兒，拔高了聲音，說出的話兒，瞬間讓周氏的臉一黑，她故作若無事情的樣子，將筷子朝崔景蕙揮了揮，滿臉褶子堆出一絲不耐煩，“飯都快涼，你阿爺還指著你送飯吃呢，好不快點。”

    “阿嬤等著，我給娘送了飯，就隨你一道去田裏。”崔景蕙當下端了飯送到李氏床邊，“娘，飯還熱著，你快點吃，別餓著弟弟。”

    “你啊！別頂撞你阿嬤，不就是塊肉嘛，娘少吃一口沒關係了。”李氏看著蓋在飯上兩塊油光發亮的臘肉，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可是麵上一臉無奈的看著笑嘻嘻的崔景蕙，忍不住埋怨一二。

    “娘，你別管，我曉得。娘，爹還在地頭上等著呢，我這就去了。”崔景蕙當然不會在意的李氏的聖母之心，和她招呼了下，再度出了房門，提了菜籃出了灶門，院子裏除了一個扒得幹幹淨淨的的菜碗，哪裏還有周氏的身影。

    崔景蕙早便料到會如此，倒也不意外，她狹促一笑，故意提高了聲音，朝著主間喊了句，“阿嬤，你不去田裏了嗎？”

    崔景蕙支著耳朵，不一會兒就傳來主間臥房內周氏有氣無力的聲音，“哎呦，我腰痛，哎呦！頭痛死我了，哎呦，我的腿……可疼死我了。”

    這樣的場景，每年秋收時，便會上演，崔景蕙知道周氏想躲懶，不願下地，也不在乎，她支應這麽一聲，也不過是想讓周氏不要去打擾她娘罷了，她朝著主屋內又喚一句，不等周氏搭話，已經提著籃子，望下坡走去。“阿嬤，既然你身體不舒服，那我就先走了啊！”

    “快去塊去，告訴你爺，我躺著歇會就好了！”身後周氏的聲音再度恢複中氣十足，可是卻已無人再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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