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安大娘此時正小心想要將之前的墊在李氏身下已被鮮血浸透的褥子抽了出來，而她身旁是一盆已經被血染紅了的水，地上是一身被血汙了的衣褲，顯示是安大娘好心的幫李氏染血的衣物都換了，安大娘聽得響動扭頭看是崔景蕙，便轉頭又忙活了起來。

    崔景蕙見狀，忙上前幾步去幫襯，安大娘小心的托住李氏的雙腿，崔景蕙幫著將褥子抽了出來，褥子上那濡濕的血色，觸目盡心。

    崔景蕙心疼的看著慘白著臉睡了過去的李氏，想著就這樣便宜的放過了那罪魁禍首，那心就抽抽的痛。可是她又有什麽辦法，李氏總還要在這崔家過日子，如果自己真不管不顧剁了那小兔崽子，雖說是給李氏出了口惡氣，可是之後呢？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這日子怎麽還過得下去，總不得白白讓別人看了笑話，自己卻活不自在！

    崔景蕙歎了口氣，卻是心中氣兒不順，拿著那褥子然後撿起地上染血的衣物，噌噌噌便又出了房門，院子裏才剛緩過神來的眾人，看到崔景蕙出來，頓時心裏一咯噔，哭的，嚎的，頓時又啞了聲，望著崔景蕙一臉的警惕。

    隻是崔景蕙看都不想看到他們，甩手就將染了血的褥子衣物丟到院子裏，涼颼颼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剮過大房一家，然後頭也不回的進了屋子。

    崔順安原本看著哭做一團的大房，倒是有些心裏不忍，正想上去寬慰兩句，可是待看到崔景蕙丟在院子裏那簡直被血糊住了褥子，原本心中已經歇了的怒火，不自覺的就蹭蹭望上漲，他媳婦那麽瘦小的一個人，流了這麽多血，那得遭多大的罪啊！想到這，崔順安便是止不住的心疼。

    “爹，這抽笤子的事，我怕大哥下了手，還是由我來！”聽到崔順安的話，崔老漢側頭有些詫異的望著崔順安的極度認真的臉。

    “你想清楚了？”一旦崔順安真的動了這個手，隻怕他們兄弟間就回不到以往親密的關係了。

    “爹，我想好了！那是我媳婦，我必須要為她做些什麽。”崔順安偏頭一臉為難的看了崔濟安一眼，這個時候，他必須作出抉擇，他是李氏的相是李氏的天，是李氏在這崔家最大的倚靠，如果連他都不能站在李氏那一邊，那麽誰還會在乎她的死活。他沒有護得李氏安好，心中已經愧疚不已，若是就連這麽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懲罰，都不能為李氏爭取的話，他還算是丈夫嗎？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去！”崔老漢歎了一口氣，朝崔順安揮了揮手，這一刻崔老漢臉上的溝橫似乎又深了幾分，兒大不由爹，如今他已經是半截身入了土的人，很多事也由不得他了，現在屋裏這邊亂著，他還是去曬穀場去守著他那一畝三分地的糧食！免得讓那些個牲畜給糟蹋了，畢竟這世代，沒有什麽比握著糧食更穩心的了。

    崔順安看著崔老漢佝僂著背出了院子，心裏也是不好過，可是再不好過，有些事卻還是得硬下心腸來做。

    “大哥，把元元給我。”

    “順子，這是我唯一的兒子！”崔濟安自然是聽到了二弟和爹的談話，所以等崔順安的向他開了口，他不免有些心涼，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他站起身來麵對崔順安，目光中透著哀求。

    元元不僅是崔家的長孫，也是他崔濟安的第一個兒子，可以算是捧在手心長大的。元元長這麽大，就連重話都沒受過，如今要挨十笤子，這可怎麽受得住。

    “大哥，那是我媳婦，正在為我生兒育女的媳婦。她沒有娘家，沒爹沒娘，隻有我。”崔順安梗著心腸與崔濟安對視，即便心中如鯁在喉，可是卻一步不讓。

    良久，崔濟安終究還是敗下陣來了，他捧著腦袋垂頭喪氣的蹲在地上，帶著哽咽的聲音傳來，“順子，你…你輕點。”

    “孩子他爹，不可以，不可以！二弟，算嫂子求你好嗎？別打元元！你要是真要打，打我也行，要是十笤子不夠，嫂子讓你抽二十笤子，不，三十笤子都可以，隻要別打元元，他還這麽小，哪裏能吃這苦。二弟，嫂子求你了，嫂子給你磕頭了，成不……”張氏聽到崔濟安的妥協，原本充滿了希翼的目光瞬間崩潰，她緊緊得將元元抱進懷中，生怕被崔順安搶了去。

    她叫不到崔濟安的幫忙，隻能哭嚎著向崔順安哀求，同時身體不斷朝崔順安的位置挪動。頭也不停的朝崔順安點著，而他懷裏的崔元生也是嚎啕大哭，可憐至極。

    “二叔，不要打元元，元元怕痛，元元乖，元元再也不敢了，二叔……！”

    院子裏的動靜這麽大，一門之隔根本就擋住外麵的響動，就連躺在床上睡過去的李氏在睡夢中也是攢起了眉頭。

    這讓守在床邊的崔景蕙如何安得，她倏地就站起身來，就往門口衝去。正在整理的東西的安大娘頓時一把拉住崔景蕙，“大妮，得饒人處且饒人，差不多就算了，畢竟關門不見開門見的，也別鬧得太僵了。”

    “大娘，我知道分寸。”崔景蕙對著安大娘勉強扯了扯嘴角，然後將胳膊從安大娘手裏抽了出來，拉開房門，反手一關，望著擁在一起哭得死去活來的娘倆，冷哼一聲，那哭得氣喘的張氏頓時身體一顫，那嚎到一半的哭聲就像是被人掐斷了一樣，顯得格外滑稽可笑。

    “吵什麽吵，就你可憐，我娘就不可憐了！我娘肚子裏的孩子就不可憐了，不就是挨幾笤子，多大的事，還能抽死人嗎？也不怕人笑話。我娘還在睡著呢，要是誰再吵一句，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了。”崔景蕙的目光瞟了一眼大水缸旁邊還未處理的死雞和沾著血的菜刀。然後順手從簷下扯了一個空籃子，就往灶房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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