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和江大夫兩個，小心翼翼的將李氏搬回了床上，就著熱水，又給李氏擦洗了一下，換了身感覺幹淨衣服，看到李氏的出血量，張氏心裏實在是沒個底兒。

    “江大夫，還有什麽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這是藥方子，你現在就讓人去我的藥廬，讓我的藥童給你抓藥，越快越好。”江大夫這次來身上卻是沒有帶可以阻止血崩的藥材，所以他寫了個方子，交給了張氏。

    “這，我能去嗎？”張氏伸手接過了藥方子，猶豫了一下，忽然問道。

    江大夫望了一眼，躺在床上麵如白紙一樣李氏，朝張氏搖了搖頭，“張嫂子，你最好還是留在這裏，老夫在這裏終究有所不便。”

    “那，那好！我讓蘭子去。”張氏聽明白了江大夫的顧慮，也不再強求，拿了藥方子便往門外走，卻是刻意避開了屋內那條從床腳下開始蜿蜒的血痕。

    “多有得罪！”江大夫，在這邊也沒有閑著，他從藥箱子裏掏出了一副銀針，將蓋在李氏身上的被褥打開，也沒有解開李氏身上的衣服，就著多年來的行醫經驗，將一根根銀針紮在了李氏的身上。

    因為有衣服的阻隔，江大夫每一針都下得格外的謹慎，等最後一針落定之後，他已經是滿頭的大汗。

    掏出手帕將額頭上的汗水拭去，回身便見張氏匆匆趕了回來。

    “江大夫，我已經讓蘭子去藥廬。”

    江大夫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好，你現在這裏看著大妮她娘，等一刻鍾時間，便叫我。”

    張氏下意識便以為江大夫要走，頓時便慌了，“江大夫，你要去哪？”

    “我去給崔老哥看看！”江大夫自然沒有忘記，崔景蘭半夜叫自己出診的原因。

    “對，對！爹還在正屋裏躺著呢！”張氏猛的一拍腦袋，這才想起叫江大夫來的初衷，她實在是被周氏給氣糊塗了，竟然連這都給忘記了。

    “江大夫，要不要我去幫忙？”

    “不用，你在這守著。”江大夫朝張氏搖了搖頭，提著藥箱子出了五進屋，走到正屋裏，先是探頭往裏麵看了一下，沒有看到周氏，頓鬆了一口氣。

    走進屋子，用火石點燃了擱在窗框上的燈，放在地上，便看到崔老漢前襟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這會早已經幹枯。

    江大夫給崔老漢把了脈，倒是生出了幾絲慶幸，在崔老漢這一堆爛事中，崔老漢沒有中風，便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拿出銀針給崔老漢紮了幾針，卻沒有讓他清醒過來，也許對於崔老漢現在而言，這時候沒有什麽比睡下還要更幸福的事了。

    再度回到二房屋裏，江大夫讓張氏給崔老漢搬床被子，並特意囑咐，不要去搬動他。

    張氏雖然不知道江大夫這般的用意，可是聽到公爹隻是氣急攻心，暈了過去，這也是鬆了一大口氣了，家裏現在亂成了一鍋粥，可不能再出事了。

    卯時快要到了，江大夫再一次探了探李氏的脈象，這眉皺的都要快夾死蒼蠅了止血的藥已經灌了兩碗了，針也紮了，這流血的速度雖說是緩了，沒有止住血，就是緩了又有什麽用，李氏的血已經流了太多了。

    他費盡心力，終究還是留不住了，早晚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隻是大妮，怎麽還沒有回來，江大夫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從床邊站了起來。

    崔景蘭靠坐在側門門檻上，手裏拿著一把扇子，耷拉在小腿上，頭靠在門框上，聽到凳子發出的聲音，猛的驚醒了過來，下意識扇了下扇子，卻發現小灶裏星火早已熄掉了。

    “江大夫，還要煎藥嗎？”

    “再煎一副！”江大夫擺了擺手，總也要留點希望不是。

    “那我這就生火！”得了江大夫應允的崔景蘭再度忙活了起來，同樣守在屋裏的張氏早已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下了。

    江大夫站在屋內，口鼻間的納入的呼吸，皆沾染著血腥之味，吸入肺腑之內，隻覺胸口沉悶異常，這一刻，他似乎呆不下下去了。

    出了房門，江大夫這才發現，原本漆黑的天際，像是沾染了一層灰塵一般，有了灰色的痕跡，門外血色蜿蜒的痕跡，早已幹枯凝結，隻是在夜色漸明中，卻是更加的觸目驚心。

    他站在院子裏，望著通往院外的小徑，李氏撐過了第一次，第二次，可是這第三次終究要撐不下去了，那孩子的一番心血，終究還是白費了。

    深秋霜重，江大夫還沒站多久，灰白的胡須上便沾染上了細細的白霜，可是他卻無所察覺。

    也不知道是他眼花了，還是出現幻覺了，他似乎看到有人從山上麵慢慢的往下走來，隻是灰暗的夜色遮擋住了來人的麵目，讓江大夫一時間看不真切。

    那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是兩個？不對，是三個，三個孩子！又近了，更近了，是大妮！

    她真的趕回來了！

    江大夫還來不及感歎，大妮能趕上李氏的最後一麵了。

    崔景蕙抱著已經哭累得睡了過去的承佑，牽著腳步越來越慢的崔元生，從大別山一路走了回來，自然也是看到了江大夫。

    隻是這個時辰，江伯怎麽會在崔家？

    難道是……，娘！

    看到江伯，崔景蕙第一想到的便是李氏出事了，畢竟現在這個屋裏，沒有誰比李氏還要虛弱。

    “元元，你自己走！我先回去。”當機立斷，崔景蕙一把掙脫了牽著崔元生的手，雙手將承佑往懷裏一掂，然後便邁開步子往崔家院子衝了過去。

    “江伯，是我娘出事了嗎？”

    人還未到，急切的聲音已經傳入了江大夫的耳裏，大妮知道了？不，這不應該才是，這一晚自己都守在崔家，大妮不可能知道，一息間，江大夫腦子閃過的便是這個。

    近了，更近了！就要衝到自己麵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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