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醒醒！我把團團找回來了，你睜開眼看看啊！”崔景蕙一步一挪走到床邊，一屁股坐在了床邊上，將懷中髒兮兮的繈褓往李氏麵前湊，語氣哽咽，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掉在了床上的被褥之上。

    隻是，任憑崔景蕙如何呼喚，躺在床上的李氏，卻是連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這讓崔景蕙的心一點一點的涼了個徹底。

    崔景蕙掀開被褥，將承佑放在李氏的臂彎裏，伸手握住李氏冰冷的手腕，感受著脈搏處越來越微弱的搏動，饒是崔景蕙活了三輩子，這一刻卻真切的體會到了萬箭穿心的那種蝕骨般的痛意。

    “娘，你醒醒好不好，好不好！我不想要你死，我不要你死，你快醒來好不好，娘！娘，我是大妮啊！我回來了，我把團團也帶回來了，不會再有人將團團和我們分開了，娘，求求你，你醒來好不好，我好怕啊！娘，沒有你的話，我會活不下去的，娘……！”

    一句一字，撕心裂肺，痛徹心扉，隻可惜，李氏沒有半點回應，倒是承佑被驚醒了過來，或許是感應到了什麽，承佑還沒睜眼，便已經張開嘴‘哇啊哇啊哇啊……’的大哭了起來。

    “娘，團團哭了，你聽到了沒，團團還這麽小，你怎麽舍得讓他就這樣沒了娘。娘，你張開眼看看團團，看看我好不好。”

    或許是母子之間那種特殊的感，在團團的哭泣聲中，李氏的眼皮子終於顫了一下，接著更是顫悠悠的睜開了雙眼，隻是眼睛裏毫無焦距，李氏的嘴張著，蠕動了幾下，卻是聽不到聲音。

    可即便是不用聽，崔景蕙也能明白，李氏想要說的事什麽，所以她伸出手，將李氏的臉掰向了躺在她臂彎裏的團團。

    “娘，你看，我把團團帶回來了。”

    再度看到那張熟悉的小臉，李氏竟有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這是她的團團！是她曆經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團團，李氏想要伸手去摸摸承佑的小臉，可是失血過多的她，卻怎麽也抬不起手來。

    崔景蕙一把抓住李氏想要上抬的手，然後輕輕的放在承佑哭得像個包子的小臉上。

    李氏的手在承佑的臉上輕輕的摩挲著，看著承佑不停的哭泣，李氏知道，團團肯定是餓了，隻是這會，她連解開衣襟的力氣都沒有了。

    “大妮，我想給團團喂奶。”

    輕如蚊螞的般的聲音，崔景蕙卻是聽見了，她吸了吸鼻子，想要向李氏笑一笑，可是不管怎麽扯動嘴角，卻都笑不出了，最後隻能低著頭伸出手，將李氏前襟的盤扣解開，然後托住承佑的繈褓，將承佑送到了李氏的胸前。

    或許是聞到了乳汁的味道，承佑在李氏的胸前拱了拱，終於找對了地方，哭聲頓止，崔景蕙站在床前，甚至可以清楚的聽見承佑吞咽的聲音，顯然已經是餓壞了。

    李氏愛憐的望著狼吞虎咽的承佑，似看不夠一樣，就連眼睛的舍不得眨一下。

    崔景蕙站在床邊上，並沒有說話，她的目光癡癡的望著李氏，一如李氏望著承佑的目光，充滿了不舍。

    “大妮，娘對不住你！娘不能看著你出嫁，也不能看著承佑慢慢長大了。”李氏戀戀不舍的將目光從承佑的臉上挪開，望向了崔景蕙，眼中是揮之不去的歉疚，自己的身體，隻有自己的最清楚是怎麽回事。

    冥冥之中，李氏已然知道，自己過不了這一關，躲不過這一劫了。

    “娘，你不要這麽說，你一定會好好活著的，承佑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崔景蕙死命的搖了搖頭，似乎這隻是一場噩夢，隻要清醒過來，便什麽都不會發生了一樣。

    “大妮！”李氏看崔景蕙這模樣，不由得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你聽我說，我的時間不多了，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

    崔景蕙自然是知道李氏要對自己說什麽，可是她不願意聽，因為聽了，李氏就真的要離開她了。

    “我不想知道，娘，我什麽都不想知道。你不要說好不好！”崔景蕙死命的捂住了耳朵，就是不願意去聽李氏的話，她忽然看到側門外還溫在小灶上的藥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崔景蕙猛的衝到側門外，也不顧藥罐外滾燙，直接便提了藥罐，將裏麵的藥汁傾倒了擱置在一旁的一個碗裏，端著碗，就送到了李氏的床邊，鼓著腮幫子吹了幾下，就要往李氏麵前送。

    “娘，你吃藥，吃了藥就會好起來的。”

    “大妮，你不要這樣，娘知道自己好不了，就算吃再多的藥也是浪費，這都是命！你若不讓娘說，娘便是死都不會安生的。”李氏看到崔景蕙這個樣子，心裏也是不好受，聲音更是哽咽了起來，她往上望了望，想要將盈滿眼眶的淚水收了回去。

    “娘，娘……！”崔景蕙粗通醫術，自然也清楚這藥對李氏起不了作用了，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李氏死去。

    “乖，大妮！娘床底下有個巴掌大的小箱子，你去拿出來。”

    崔景蕙淚眼朦朧的盯著李氏，在李氏堅持的目光中，崔景蕙還是放下了藥碗，然後爬入了床底，將塞在角落中的小木箱拿了出來。

    “用你脖子上的鑰匙，打開它。”

    崔景蕙並沒有這麽做，因為那把小小的鑰匙片，這會就插在小箱子的鎖孔裏，崔景蕙深吸了一口氣，望向李氏，“娘，你不用說，我都知道的，我不是娘的親生女兒，這個小箱子裏是娘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帶著的東西，我都知道的，我一直假裝不記得，隻是因為我想要當娘的女兒，當娘一輩子的女兒。”

    李氏一臉震驚的望著崔景蕙，雖然這些年，她和順哥一直將大妮視如己出，可是一開始心底裏還是自私的，畢竟當年有大妮的庚帖在，隻要報官的話，一定可以找到大妮的爹娘，可那時候，她太想要個孩子了，而大妮的出現，給了她希望，所以她才隱瞞了下來，隻當小孩子不會記事，便重新給大妮上了戶籍，養在了身邊。

    而大妮也如她期待的那樣，嘴上根本就沒有提過半句有關自己的父母的消息，李氏便真的以為，大妮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是如今大妮這麽一說，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大妮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的，是她成全了自己當是想要孩子的那份心思。

    什麽都不用說了，說的再多，隻會讓她們母子之間的那份親情上抹上不堪的痕跡。

    李氏看著崔景蕙哭得淚眼婆娑的模樣，是的，她就是自己的女兒，不是親生，勝過親生。

    “大妮，齊家的情，若是你能還上，就還了吧。要是還不上的話，你就帶著團團離開下河村，去找你真正的未婚夫！”如果真的讓大妮嫁給了齊家那個傻子，她就算是死都不會瞑目的，雖然這樣的想法有些對不住齊家，可是她寧願虧欠了齊家，也不希望大妮落入那個火坑。

    “娘，你別說了，都別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會處理好的，娘，你什麽都不要想，好好養好自己身體，我和團團都離不開你。”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李氏這明顯就是在交代後事了，崔景蕙抹著眼淚，目光眷念的望著李氏。

    李氏也不想離開，可是她這一刻卻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的流失，她的身體正在慢慢的變冷，即便是蓋著厚厚的被子，可卻暖不了她的身體。即便李氏想要自欺欺人，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事實就是事實，她真的要死了。

    “大妮，讓娘說完好不好！”

    “娘！”

    “娘知道這樣很自私，可是娘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了，我走以後，團團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可以護住弟弟的。”李氏看著承佑，眼中癡纏不已，一想到她要拋下團團而去，她就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了。

    “娘，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弟弟的！”崔景蕙點了點頭，這個即便李氏不說，她也會照顧好承佑的，那是她的弟弟，是她割舍不下的親情。

    “娘相信你做得到的。”李氏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欣慰，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崔景蕙的小臉，手才伸到一半，便已經被崔景蕙握住，崔景蕙坐在了床邊上，以便讓李氏手能碰到自己的臉。

    李氏一臉愛憐的摸著崔景蕙嫩滑的小臉，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大妮，等娘…死後，把順哥的衣冠和我葬在一起吧！”

    “娘！”崔景蕙猛的睜大了眼睛，看著李氏。娘都知道了，娘知道自己是騙她的。

    “傻孩子，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怎麽會不知道你是想讓我好過些。對不起，大妮，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長輩，反而讓你為我操碎了心。”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