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鏢局出來，天已經黑透了。

    一輪上弦月遙遙掛在天空，淡淡的光灑在地麵上，樹影隱約橫斜在小路上，仿佛蒙了塵的明珠。

    晏修提著桐油燈走在白霜身邊，兩人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的夜，此時正值三月，沁脾的花香漂浮在夜色裏，很是醉人。

    走到一處上坡路時，白霜明顯放慢了腳步，晏修見狀，低低歎息了一聲，握住她的胳膊，拉了她一把。

    白霜已經不似前幾日那麽排斥晏修了，可她卻也並沒有與他說話，兩人就這麽沉默著，一直往前走去。

    “阿霜，咱們好好談談，行嗎？”

    晏修索性拉住白霜的手停了下來，這幾日他一直尋不到機會和她談談，她要麽就在藥鋪，要麽回到家就進屋關門，根本不與他單獨相處。

    所以他今兒個特意尋了這麽個機會，該說的話總得說清楚，她就算不願與他繼續在一起，可也不能總是這樣僵著。

    白霜看著晏修握住她胳膊的手，她的身軀微微顫抖了下，低聲問道，“你想談什麽？我之前就說過，我不想聽你的身世，那些都和我沒關係。”

    在淡淡的月色裏，晏修看著白霜的臉頰，她的表情都隱沒在夜色裏，看不清楚，可是他卻能感受到她的疏離與冷漠。

    晏修的心裏有些難受，卻還是說道，“我今日不是想與你說那些，阿霜，你對我很失望是不是？我在見朱菀菀時沒有與你解釋，甚至，還打算瞞著你。”

    白霜的鼻子忽然有些酸澀，原來他也知道啊，既然他知道，當時為何還要那麽多？他不知道那樣她會傷心嗎？

    晏修的聲音有些低沉，他慢慢說道，“但是阿霜，我與朱菀菀真的沒有什麽，她心裏在想什麽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可是我對她，根本沒有任何的心思，我隻想與你在一起。”

    白霜的心有些疼，她眉頭緊蹙聽著晏修那些話，她其實也知道晏修對朱菀菀沒什麽，她卻始終邁不過心裏的那道坎。

    晏修歎息著說道，“我的身世，你若是什麽時候想知道了，我隨時都能告訴你，以前是我自私了，往後我不會再瞞著你什麽，好嗎？”

    白霜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半晌，才啞著嗓子賭氣般說了句，“往後你瞞我什麽也沒關係，我都說了，咱們沒關係。”

    說罷，白霜掙脫開晏修的手，邁著步子往前麵走去。

    晏修在原地站了會兒，才追上白霜的步伐，他也沒再拉著她，隻是跟在她身後說道，“阿霜，我不奢求你現在就能想開，但是咱們能不能還像在白家那樣，隻是單純的生活？”

    白霜腳下微微趔趄，晏修急忙扶住了她，白霜問道，“你想怎麽個單純的生活？你覺得還能回到從前嗎？”

    晏修鬆開白霜的胳膊，語氣中帶著些哀求，他說道，“我知道無法回到從前，我隻是希望你對我別這麽冷漠，甚至你就當我與李鐵牛是一樣的，該讓我做什麽就說，我做錯了什麽你也可以說，不要無視我，好嗎？”

    晏修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微微帶著些緊迫，說完，他雙眼緊緊盯著白霜，眼中滿是期盼，生怕她說出個“不”字來。

    白霜聽到晏修如此低聲下氣的話，心裏也很難受，可是要讓她就此不在意那件事，她還是做不到。

    沉默了很久，白霜才低聲說道，“你與李鐵牛怎麽能一樣？退一萬步說，你曾救過我的命，在我最艱難時護著我，幫著我，這些我都沒有忘。”

    頓了頓，白霜低低歎息一聲，說道，“晏修，我沒辦法釋懷一丈佛園子的事，但是我盡量不去想，盡量，把你當做我的家人來對待，好嗎？”

    白霜這一番話，無疑已經是最大的妥協，起碼說明她不會再像前幾日那樣與晏修形同陌路了。

    晏修聞言臉色大喜，他嘴角滿是掩不住的笑，連聲說道，“好，好，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阿霜，謝謝你。”

    白霜看著晏修臉上那孩子般的微笑，嗓子不禁有些酸澀，她嘴角扯出一抹不算微笑的弧度來，說道，“回去，天色不早了。”

    晏修“哎”了聲，語調滿是輕鬆與喜悅，他走到白霜身旁，將桐油燈往前舉了些，說道，“慢些，路上有石塊，別絆倒了。”

    白霜扭頭看了一眼晏修，在如水的月光中，晏修的眉目間都是如釋重負的喜色，這讓白霜不禁有些內疚。

    想起那日朱菀菀說晏修是什麽身份，不用問都知道晏修的身份恐怕極為貴重，甚至高貴到她想象不到。

    身份高貴的晏修，卻硬是將自己低到塵埃裏，在她與他初見時，他就用自己的背替她擋下胡氏的鞭子，為了她，他也受盡了委屈，吃盡了苦頭。

    現在，他又這般小心翼翼哄著她，討好著她，她心裏若是沒感覺那是假的，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不顧一切的撲到晏修懷中。

    可到底她還是克製住了自己那點念頭，就這樣，先就這樣。

    回到家中，白霜沒有像前幾日那樣不聲不響回屋，而是進了存放藥材的屋子查看藥材的情況，晏修進門就去灶屋燒水。

    不多時，晏修端著盆熱水過來，站在門口對她說道，“阿霜，進屋洗洗腳，你走了這麽久，腳該痛了？”

    白霜默了默，走出放藥材的屋子，跟在晏修身後，兩人一起進了以前住的屋子，她搬去新屋住後，晏修還一直住在這裏。

    晏修將盆子放在他床邊，又拿了擦腳的布放在一旁，這才對白霜說道，“阿霜，你來洗腳，我給你去倒碗水喝。”

    白霜輕輕“嗯”了聲，坐在晏修床沿，慢慢脫下自己的鞋子，撩起裙角，把雙腳泡在熱水裏。

    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晏修的床，白霜心裏也微微有些悵然，不久之前，他們還在這張床上相擁入眠，還纏綿繾綣難舍難分啊。

    正想著，晏修已經端了碗紅糖水過來，他將稍熱又不燙手的糖水放在白霜手中，溫柔說道，“你這幾日月信，今兒個你在鏢局又喝了涼茶，喝碗紅糖水暖暖身子，要不肚子又該疼了。”

    白霜低頭，喝了一大口糖水，與以往一樣，晏修是用薑水衝的紅糖水，帶著生薑微微的辛辣，還有紅糖的甜。

    這甜味與辣味，一同沿著她的喉嚨，慢慢流淌進心中，溫熱又難受。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