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伊趕到的時候，晏修已經提白霜將臉上的血漬清理幹淨。

    鎮上的先生看到白霜的傷勢，也是束手無策，隻能先將幾處出血嚴重的傷口處理了一番。

    杜伊進了屋裏，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白霜，臉色也很是難看，他一語不發走到床前，隻讓晏修留下，其他人都被他趕了出去。

    “杜伊，她的命，就交給你了！”

    晏修的聲音沙啞的像是被火燒過一樣，他的眼神那麽幽冷淩厲，在掃過杜伊的臉時，杜伊竟差點兒跪下。

    “晏公子，杜伊明白，杜伊定拚盡這一身醫術！”

    白霜的傷勢很是嚴重，車軲轆砸斷了她的右腿，五髒六腑也受損，肋骨也斷了兩根，又有十幾處很是猙獰的皮肉傷。

    杜伊一邊給白霜治傷，一邊開出藥方讓等在門口的王闖馬上去縣城的藥鋪抓藥，又讓夏秋棠準備熱水。

    整個鏢局的氣氛都很是壓抑，自打白霜渾身是傷被抬進鏢局後，夥計們也各個擔憂不已，都守在外麵想為白霜做些什麽。

    夏秋棠坐在灶膛前，一邊抹淚一邊燒水，這已經是第三鍋熱水了，看著那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送出來，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眠，連劉慶餘都聞訊趕來，還帶著藥鋪裏的錢先生，讓他給杜伊打下手一道給白霜治傷。

    直到朝霞映紅天空的時候，第一縷陽光灑在屋頂，緊閉的屋門終於被打開，錢先生先一步出來，滿臉疲憊的杜伊跟在後麵，腳步已經有些虛浮了。

    “杜先生，怎麽樣了？阿霜她……”

    王闖與夏秋棠看到杜伊出來，兩人急忙迎了上去，身後那些個夥計也一並跟了上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焦急。

    杜伊嘴角扯出一抹放鬆的笑容來，他抬手抹了抹額頭的汗，說道，“幸不辱使命，霜姑娘，已經醒了。”

    聽到杜伊這幾句話，夏秋棠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她與王闖對視了一眼，也不顧身後還有這麽多的夥計，一把抱住王闖，痛哭失聲。

    王闖眼中也湧上陣陣濕意，他輕輕拍著夏秋棠的背，低聲說道，“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阿霜活著，她沒事了！”

    屋裏，白霜躺在床上，與晏修十指交纏，她額頭還纏著厚厚的白布，臉上也滿是青紫，可氣色看起來卻還好。

    “晏修，這次輪到我嚇你了！幸好，幸好你沒在車上！”

    白霜勾唇笑了笑，卻不小心牽動臉上的傷口，她忍不住低低嘶了一聲，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

    晏修的眼睛裏滿是血絲，眼眶也很是紅腫，他看著白霜的笑容，嗓子竟哽咽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阿霜……”

    晏修隻叫了聲白霜的名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他隻覺得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想說，他寧可是自己在車上，寧可自己被傷成這樣，或者他與她都在，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還能用自己的身體來替她抵擋些許疼痛。

    他終於能體會他當日發病昏迷時白霜的痛苦，他時隔八年，再一次體會到了失去所愛的心痛。

    幸好，幸好阿霜足夠堅強，她在承受了那樣重的傷勢後，竟還能頑強的睜開眼睛，還能笑著與他說笑。

    “晏修，別難過，我怎麽舍得丟下你？”

    白霜想抬手摸一摸晏修的臉，可胳膊受了傷，怎麽也動不了。

    晏修彎腰，將臉貼在白霜手心，溫柔摩挲著她的手心，啞著嗓子說道，“阿霜，你做的很好，你要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在等著你。”

    白霜輕輕“嗯”了一聲，說道，“晏修，在馬車滾下山坡的時候，你知道嗎？我真的看到自己的靈魂與身體分開了！”

    晏修的身體一顫，隻覺得心中一陣陣後怕，他絲毫不懷疑白霜的話。

    白霜望著頭頂的帳幔，慢慢說道，“我看到自己滿身是血被馬車壓住，我以為……以為自己大約得離開了，我以為，白霜這軀體大約真的不屬於我！”

    晏修的臉緊緊貼著白霜的手，他的手指死死摳住被角，一語不發的閉上眼睛，這對於他來說，是多麽可怕的夢？

    白霜感受到晏修的緊張，她笑了笑，說道，“我覺得自己的魂魄快要被風吹走的時候，晏修，我聽到你的聲音了……那時候，我覺得我就像是紙鳶在空中飛，而你就是牽著我的線，你不鬆手，我就飛不了……”

    晏修哽咽著“嗯”了聲，說道，“是，我這一生都不會鬆手，今生不鬆手，來生不鬆手，生生世世都不鬆手……”

    白霜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歎息著說道，“晏修啊……謝謝你不鬆手，我也盼著你永遠都不要鬆手……我不舍得離開你呀！”

    晏修低低說道，“往後的日子，你便是用刀趕我走，我也不會離開你，不論貧窮，不論富有，你我都不會分開。”

    白霜笑笑，她的聲音有些許的飄忽，“晏修，我現在困得很，你陪著我，讓我睡一會兒，你記得，要叫醒我！”

    晏修說了句“好”，他的手心拂過白霜的眼睛，溫柔說道，“你睡，我在這裏陪著你，等你不想睡的時候，我就叫醒你。”

    白霜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很快就陷入了酣甜的夢裏，夢裏沒有疼痛，沒有鮮血，隻有晏修帶給她的溫暖與安寧，像是躺在柔軟的雲朵上，愜意舒適。

    隔壁屋裏，杜伊已經洗去手上的血，他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疲憊，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濃茶。

    “王大當家的，霜姑娘受傷這事，不簡單呐！”杜伊的口氣像是在聊天似的，很是平靜淡定。

    王闖的眉頭緊皺，他低低“嗯”了一聲，說道，“這事兒我知道，我打算一會兒就去報官！”

    杜伊嗤笑，語氣帶著一抹嘲諷，“報官？王大當家的，你就不怕報官反而會害了霜姑娘嗎？這年頭，誰知道誰心裏藏著什麽鬼？”

    王闖愣了一愣，下意識問道，“那杜先生的意思呢？”

    杜伊的手指敲著桌麵，說道，“這事兒你最好先壓下來，叮囑好知道這事兒的人，不要讓消息傳出去，一切，等霜姑娘身體好轉了再說。”

    王闖有些猶豫，說道，“縣令大人的夫人與阿霜的交情很不錯，而且他們也收了咱們……好，我聽你的，一切等阿霜醒來再說。”

    杜伊笑笑，起身說道，“現在霜姑娘已經沒有什麽危險了，讓錢先生留在這裏再照看一兩天，我就先回去了。”

    王闖不會知道，杜伊著急回去的原因，是要將白霜受傷的消息盡快送到京都去，現下，有人已經盯上白霜與晏修，這事兒，他大概也無法控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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