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秋霜絲鋪退出了蠶絲收購，七裏絲鋪頓時氣勢大盛，幾乎攬下了湖州一半的蠶絲生意，不過十天的功夫，竟然收到了二十萬擔蠶絲。

    張子康這次謹慎了許多，他一再與長天幫確認貨船的事情，以防止像去年那東臨國的絲商一般被算計，而長天幫很是坦蕩，自始至終一直保證貨船不會有問題。

    與青州的絲商已經定好了發貨時間，張子康看著倉庫裏小山般的蠶絲，再聯想到自己去年的狼狽，他隻覺得一口氣已經在嗓子口，很快就要極為痛快的吐出來了。

    隨著蠶絲越來越多，黃桂花和尹掌櫃也很是緊張，兩人現在都在等著五日後的發貨時間，隻要按時發貨了，這筆生意就算是做成了！

    然而張子康還有一件謀劃許久的事情要做，他在自己賺銀子的同時，決定給秋霜絲鋪致命一擊，讓白霜再無翻身之日，讓秋霜絲鋪徹底滾出湖州。

    這一日午後，臨近傍晚時，大門緊閉的秋霜絲鋪內外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隻有一名看門的夥計坐在院子裏打著盹兒，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隨著天色漸漸暗下來，秋霜絲鋪也被暮色籠罩其中，很快就被夜色吞噬，這幾日正是月初，天黑無月，正是殺人放火的好機會。

    幾名身著黑衣的人鬼鬼祟祟從牆上跳到秋霜絲鋪後院的倉庫裏，先是張望一番，一切都很正常，連那名看門的夥計都已經睡了，院子裏一絲光亮都沒有，隻有樹影搖曳，暗香浮動。

    為首的一名黑衣人滿意點頭，揮手示意身後的幾名同夥拿出身上的東西，不是別的，乃是極易燃燒的桐油和火折子，這些人，是打算放火了。

    幾人分散開來，各自去了存放蠶絲的倉庫裏，二話不說就將桐油澆在門口的蠶絲包上，然後將點燃的火折子扔在桐油上，片刻，大火熊熊燃起。

    為首那人看到得手，抬手一揮，幾人又飛快沿著來時的路返回，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片刻之後，一聲尖叫傳來，“秋霜絲鋪失火了，快來人救火啊，秋霜絲鋪的倉庫失火了……”

    這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耳，幾乎整條街的人都聽到這聲音，不多時，有腳步聲雜亂傳來，可卻無法阻止這滾滾的濃煙，竄天的火苗幾乎將照亮了湖州城的半邊天。

    第二日一大早，張子康搖著扇子大搖大擺來到秋霜絲鋪門口，很是滿意的看著被熏黑的外牆，雖然看不到裏麵的情況，可這外麵的慘狀足以能說明了！

    白霜散亂著頭發站在絲鋪門口，身上的衣衫也被燒壞好幾處，臉上沾滿了黑灰，此時此刻神色陰鬱頹廢，眼眶也有些紅腫。

    “喲，白掌櫃，這是……我一大早就聽說貴鋪出了事，這不，趕緊過來看看，咱們都是同行，不知可否需要我幫忙？”張子康嘴上說著人話，可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卻是毫不掩飾。

    白霜強打起精神看著他，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她說道，“張掌櫃莫不是來看笑話的？我看你這表情，可不像是來關心我的！”

    張子康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說道，“瞧您這是什麽話，咱們雖說有過節，可到底也是同行嘛，這……蠶絲怎麽樣？燒的還剩多少？”

    不等白霜說話，隻見李鐵牛已經奔了過來，他身上也滿是黑灰，胳膊似乎還被燙傷好幾處。

    “霜姑娘，咱的蠶絲……都……一點都沒剩下啊！”

    李鐵牛的聲音本就粗啞，此刻再配上這麽一副表情，越發的令人覺得壓抑。

    白霜踉蹌後退了幾步，瞪著眼睛，顫抖著嘴唇低聲說道，“你說什麽？一點都沒剩下？那，天蠶絲呢？三千擔天蠶絲呢？”

    李鐵牛紅著眼睛搖了搖頭，粗聲說道，“沒了，都沒了，存放天蠶絲那個倉庫，是著火最嚴重的，連屋頂都燒沒了，這蠶絲還能有嗎？”

    半晌，白霜才無力的揮了揮手，低聲說道，“我知道了，你去吧，讓我一個人冷靜下！”

    張子康聽到這個消息，隻覺得心花怒放，他強自忍住笑容，說道，“白掌櫃，你這，還好嗎？要不要我去找個大夫給您看看？別回頭再暈倒過去。”

    白霜無力抬頭，盯著張子康冷笑道，“不勞張掌櫃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我便是暈倒，也是暈倒在我家的鋪子裏，賴不到你頭上去，放心吧！”

    張子康沒有生氣，反而上前幾步說道，“白掌櫃，你這……怎麽不識好人心呢？我知道你現在手頭沒銀子，這樣，你去源通錢莊，報我的名號，怎麽也能借個一千兩周轉周轉！”

    白霜冷著臉盯住張子康，一字一頓說道，“我已經報了官，若是被我查出是誰放的火，我必定讓他百倍千倍奉還，讓他在這湖州城活不下去，甚至，讓他保不住自己的命！我白霜，一向說到做到！”

    這番話說罷，白霜頭也不回進了鋪子，隻留給張子康一個冷漠的背影。

    張子康被這番話竟然嚇住，他隻覺得渾身像是被人潑了冰水般，從內到外有著說不出的寒冷，這股寒意甚至直達心底，令他不由的打了幾個哆嗦。

    在門口站了許久，他這才回過神來，嘴角強自扯出一抹冷笑來，低聲說道，“就憑你？別以為你與知府有點兒交情，就能查出案子，要是能查出來，我張子康提頭見你！”

    說罷，他直起身子，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又大搖大擺離開，一邊走，還一邊哼著曲兒。

    此時，張子康若是能回頭看一眼，就會發現原本進了鋪子的白霜不知何時已經出來，她的臉上也沒有方才的那股子絕望與蒼白，反而帶著令人心驚的冷笑。

    白霜目送著張子康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她終於回頭，看著不知何時也走出來的晏修，說道，“晏修，這魚兒既然已經落網，那還等什麽？還讓我去源通錢莊借一千兩，呸，我要讓這個源通錢莊從湖州消失！”

    晏修“嗯”了聲，擦去白霜臉上的黑灰，淡淡笑道，“好，等著吧，今日，是源通錢莊最後營業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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