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

    隨著霍長鳶的手指，屋裏所有人的視線都往那個叫明鏡的丫頭身上看去。

    明鏡正背光站在門口，她低垂著頭，雙手交握著貼緊小腹，看上去很是恭順，可是令人驚訝的是，明鏡並沒有因為霍長鳶的指責而驚慌。

    她始終都垂著頭，一動不動站著，仿佛個石人般，對這麽多的目光絲毫不懼。

    “明鏡？你屋裏何時多了這麽個丫頭？”

    霍二爺皺眉想了許久，卻始終記不起有明鏡這個人，他盯著霍長鳶，不悅問道。

    霍長鳶笑得比哭都難看，她哀哀說道，“明鏡來霍家已經快要十年了，陪在我身邊也五年了，二哥，你果然沒在乎過我，連我身邊的丫頭都不認識。”

    霍二爺的眼中閃過一抹愧疚來，這麽多年他始終在外麵做生意，所以對家中的事物並不甚在意，因此霍長鳶身邊的丫頭，他不知道也並不奇怪。

    “明鏡，你哪裏來的藥？”

    霍二爺慢慢走到明鏡身邊，居高臨下看著明鏡，厲聲問道。

    明鏡始終低垂著頭，誰也看不清她的模樣，白霜似乎也才察覺到，她在這霍家許久，竟然對明鏡這個人絲毫沒有印象。

    要麽，是明鏡身份低微，再要麽，是明鏡太會隱藏自己了！

    晏修的視線始終都在明鏡身上，他總覺得，麵前這個原本從未見過的人，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這種感覺太強烈了，以至於讓他無法轉移開視線。

    “明鏡，我問你，那個叫雙生蓮的藥，你到底是從哪裏弄來的？你若是不說，我就要動家法了！”

    霍二爺的語氣嚴厲了許多，他提高聲音說道，眉梢眼角已經滿是厲色，顯然，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若非看在明鏡是女子的份上，早已經讓人杖責五十了。

    “我不知道！”

    許久，明鏡才吐出這四個字來，她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像是飽經滄桑後的疲憊，又令人覺得有種莫名的不舒服，這個人，太陰鬱了！

    晏修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他上前幾步，走到明鏡麵前，說道，“你抬起頭來！”

    明鏡緩緩的抬起頭來，卻沒有看晏修，而是扭頭望向別的地方，而白霜卻已經忍不住驚呼出聲。

    明鏡的半邊臉，像是被誰用鋒利的刀刃劃過一般，交錯著數道極為猙獰的疤痕，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處，傷痕凸起，看上去很是瘮人。

    “你……是哪裏人氏？”

    晏修忽然開口，聲音卻格外的柔和，他看著明鏡的眼睛，仿佛想要透過這雙冷漠的眼，看清楚她的靈魂。

    明鏡緊抿著唇沒有說話，霍二爺不悅，皺眉說道，“主子問你話呢，你這是什麽態度？一個丫頭如此對待主子，不想活了嗎？”

    明鏡忽然低低笑了，她斜眼看著霍二爺，毫不畏懼的說道，“我若說我不想活了，你能殺了我嗎？你以為我怕死？我告訴你，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亡！”

    霍二爺從未見過這樣不懂禮數的丫頭，他一向也是養尊處優慣了，如何受得了明鏡這樣的頂撞，當即就發怒，準備讓管家帶明鏡出去，先杖責二十教她些規矩再說。

    晏修卻攔住了霍二爺。

    白霜對晏修的舉動很是不解，她走近晏修身邊，低聲問道，“你認識這個丫頭？”

    晏修沒有回答白霜的問題，卻徑直拉住明鏡的手，不由分說的將明鏡的袖子撩起，露出她纖細的胳膊，上麵，同樣也是傷痕累累。

    而就在這些傷痕的縫隙裏，晏修看到了一個暗紅色的胎記，在這些發黑的傷疤中，很是明顯。

    晏修的手指忽然一抖，他幾乎是有些失控的，走到明鏡身後，撩開她的頭發，甚至將她的衣領往下扯了不少，露出脖頸的肌膚來。

    脖頸間的肌膚倒沒有受傷，白霜眼尖，看到明鏡的後頸處也有銅錢大小的一枚胎記，與胳膊上那一抹暗紅很是相似。

    晏修也已經看到了。

    他隻覺得一顆心仿佛被人掐住，疼得幾乎沒辦法喘息，甚至連白霜問他話，他都一句也答不出來。

    白霜問，“晏修，你認識明鏡嗎？”

    白霜還問，“晏修，你怎麽知道明鏡這裏有胎記？”

    白霜又在耳邊說，“晏修，明鏡該不會是你失散的親人？”

    ……

    晏修隻覺得心頭被淚水湮沒，他的眼眶無淚，可心中的淚水早已泛濫成災，明鏡？她叫明鏡？她明明，明明叫晏鏡的！

    晏鏡，是他的長姐，那一年被抄家，晏鏡被那些人當著他的麵拖走，從此，再無音訊。

    這麽多年，他始終以為晏鏡也死了，畢竟當年的晏家血流成河，連爹娘與兄長們都沒能逃過這一劫，更何況是一個弱女子呢？

    可是現在，晏鏡竟然站在了他麵前，竟然還活著站在他麵前！

    “晏鏡，是你嗎？”

    晏修啞著嗓子，試探著，喊出這個藏在心中十多年的名字，晏鏡，姐姐！

    在聽到這個稱呼時，原本站在那裏的明鏡也止不住的抖了抖，她原本濕冷無光的眼眶中，陡然湧起一陣霧氣來，仿佛薄薄的紗遮住瞳孔。

    “晏鏡，是你，對不對，你就是晏鏡！你，早就認出我了，是不是？”

    一向冷清的晏修在這一刻竟然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他強壓住心頭的哽咽，一把握住明鏡，不，是晏鏡的手，眼中是白霜都未見過的激動。

    晏鏡想要抽回手，可是晏修握得那麽緊，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晏修手心的溫度，那麽灼熱，幾乎灼痛了她的心，她忽然就憶起了當年父親的手。

    爹也曾這樣牽著她的手，走在晏府的小花園裏，摘下一朵粉色的牡丹，簪在她的發間，笑著說道，“我的鏡兒，比花都漂亮！”

    可是一轉眼，爹娘都已經死去，她的家，沒有了，她的人生，在那一日截然而止。

    這麽多年她苟且偷生，心裏空洞洞的，全靠著滿心的仇恨支撐，她要報仇，她要為晏家報仇，可是，她的弟弟，卻和一個女人終日纏綿，絲毫沒有記得晏家的仇恨。

    她太失望了，她對晏修實在太失望了！

    若說當年幫霍長鳶害死霍二爺的第一任夫人，是為了在霍家立足，為了得到霍長鳶的信任，那麽這一次，毒死夏秋棠，則是她的私心。

    這個叫做白霜的女子，竟然誘惑了晏家唯一的骨血，讓他不務正業，讓他忘記仇恨，讓他沉迷在兒女情長中流連忘返，白霜，是晏家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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