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枝曾聽人說過，大戶人家喝茶不叫喝，叫品，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哪裏像自己的娘這麽一口氣喝完，一看就是個莊稼人。

    她偷眼打量了一下廳內的丫鬟，她們雖然都個個低著頭，臉上卻仍流露出幾絲鄙夷。

    秀枝隻覺臉都燒起來了。

    左夫人飲了幾口茶，這才慢悠悠的問道：“親家這麽晚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季氏正想著該如何開口，見左夫人問起，也顧不得許多，道：“雖說咱的家采薇不錯，但她自小是訂了親的人，咱們家老爺子做事不地道，一女許二夫，左夫人是何等人家，怎能受這個屈辱，所以我才偷偷的跑來通風報信，左夫人明日切不可與我們家定下采薇這門親事。”

    “哦？”左夫人頗有些意外，“既然這樣，這門親事肯定是不能定的。”

    季氏和秀枝互相看了一眼，都大鬆了一口氣。

    季氏又道：“雖然左夫人的公子不能和采薇定下這門親事，可我們田家不隻采薇一個女孩子……”

    左夫人靜靜地看著她。

    季氏拉起秀枝，把她向左夫人推近兩步：“我們雖然生在農門小戶，可我這閨女從小就是按照大家閨秀的要求教養的，不像采薇姐妹到處拋頭露麵，我這閨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在家中繡繡花，並且正是及笈之年，與左家公子正相匹配，這個年歲，左夫人也好調教。”

    左夫人打量了一眼秀枝，隻見她麵皮緋紅，羞答答的低著頭，微微一笑道：“天色不早了，先用晚飯，用了晚飯你母女二人就歇著，這一路趕來想必是極辛苦的。”

    一個小丫鬟把季氏母女帶到一間房間，母女二人上炕坐下。

    片刻之後，進來兩個小丫鬟，放下八碗菜和兩碗飯就退了下去，並且把門關上。

    季氏母女真擔心有人在旁伺候不能吃得盡興，見人都退了下去，心中自是歡喜，兩眼放光看向炕桌上的那些菜，全是大魚大肉，因此大嚼了一頓，隻吃得肚子滾圓，再也吃不下去了，方才放下筷子。

    一直到晚上睡下，左夫人都不曾露麵。

    再說林氏和小滿在華氏家吃了午飯便要告辭離去。

    華氏仍是不舍，還要留她母女二人，可聽林氏說她不放心采薇，便隻得送她們出了院門。

    姑嫂兩個站在院門口道別。

    華氏過意不去道：“兩個外甥上門，我連點禮物都沒有備。”

    林氏心中一動道：“你我骨肉，何必說這些。”

    母女兩個回到田家，見田家人個個都喜氣洋洋，林氏不免心中發慌，疾步向茅草屋走去。

    田老漢和魏氏都心情大好，他們才查看過左夫人送的禮物，兩壇酒，十斤肉，五斤腐竹，五斤白砂糖，五個尺頭，五十斤大米，五十斤白麵，很是不少。

    老兩口盤算，他們田家和左家運沒正式結成姻親，人家出手都這麽大方，以後結了親家，隻怕禮物更加豐厚。

    遠的不說，便是明日左家來提親，除了那二百兩銀子的聘金，至少還有三十擔的聘禮，一想到那些肉啊麵啊米呀，還有那些色彩絢麗的布匹呀，田老漢老兩口就兩眼冒光。

    田老漢在堂屋裏看見林氏母女兩個，叫住她們，喊她們進來。

    采薇一直在茅草屋門口張望，看見林氏和小滿回來，又被田老漢叫到堂屋去了，也趕緊跟了過去。

    田老漢夫婦兩個和田金菊都坐在炕上，田金菊正用左夫人送來的白砂糖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糖水美滋滋的喝著，邊喝邊砸著嘴道：“大戶人家的白砂糖就是甜。”

    林氏母女三個心中一陣鄙夷。

    田老漢難得一見的對她母女三個展開笑臉，問林氏道：“你在你嫂子家吃了午飯沒？”

    林氏答道：“吃了。”

    魏氏上下打量著林氏何小滿，見她倆都空著手，輕蔑的撇了撇嘴：“你帶著小滿登她舅舅的門，這可是頭次上門，她舅媽居然連一點上門禮都沒給？實在是太小氣了！”

    林氏笑著道：“怎麽沒給？”

    小滿在一旁驚訝的看了一眼林氏，但馬上就恢複自如了。

    林氏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紅布包，打開：“她舅媽送了三對銀耳環當見麵禮，采薇沒去也有，連我也有，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娘兒兩個可是空著手上小滿舅媽家。小滿舅媽還說，主要是現在她家窮了，不然應該是送金耳環的，還要我們多擔待，我坐在那，隻覺得臉都沒地方擱了。”

    自從買了那三對銀耳環之後，林氏就想把銀耳環給采薇姐妹兩個戴，可又怕田老漢盤問，現在可好了，說這三對銀耳環是小滿舅媽送的，這樣就過了明路，可以光明正大的給兩個女兒戴，又不至於怕田家人搶了去，如果連舅媽給孩子的首飾都被搶去，被村裏人知道，他們田家還不被鄉親們的唾沫星子淹死！

    魏氏聽了，臉上全是失望，她本想借機嘲笑林氏一番的，沒想到人家舅媽出手這麽大方。

    田金菊和魏氏一起伸長脖子想看看采薇舅媽送給她母女三個的銀耳墜是什麽樣子的，林氏卻隻在她們眼前晃一眼就收了起來。

    魏氏母女兩個根本就沒看清，都一臉的意猶未盡。

    采薇眼珠一轉，誇張道：“舅媽送我們這麽貴重的禮物，我們得禮尚往來，不然丟的可是爺爺奶奶的臉！”

    魏氏立刻警惕地盯著采薇。

    田老漢打哈哈道：“你舅媽不會爭這些的。”

    “舅媽不爭是舅媽心寬，可咱們不能失了禮數，不然明天叫左夫人知道了，會不會看不起咱們家？那麽……有些事會充滿變數。”采薇笑著道。

    田老漢的目光頓時陰沉下去，采薇這話是赤果果的威脅！

    左夫人哪會知道這些小事，除非是采薇跟左夫人去說！

    田老漢咳了幾聲，道：“采薇說的有道理，這樣。”看了一眼那些米麵等禮物，咬咬牙道：“那就提五斤白麵、五斤白米去好了。”

    采薇道：“爺爺別這麽小氣，米和麵都給三十斤，白砂糖也全給我們，還有那五塊尺頭，那塊深灰和那塊深藍的應該是左夫人送爺爺奶奶的，另三塊一定是送我們母女三個的，爺爺也都給我們。”

    魏氏氣得臉都扭曲了：“什麽金貴親戚，要送這麽多禮！”

    田金菊也是一臉狠厲，死盯著采薇：“這些全是我們家的！一粒米你都休想拿！”

    采薇嘴角一勾，挑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便氣定神閑，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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