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宮謀並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但傳世的工廠都在外地，要麽是精密型的企業，要麽是高科技型的企業，要麽已經和當地政府簽訂了勞務合同，所有工人都要從本地招聘，因此都不適合這些退伍軍人。

    葉婼聆聽眾人的發言，心裏暗暗吃驚。

    她一心想著怎麽幫那些人，並沒有站在公司的角度去深入思考，現在想想，大家說的其實都很客觀，聘用這些人對公司來說太勉強了。

    這樣下去，這個提案很難通過吧？

    宮謀並沒有急著反駁眾人的意見，他很專注的聽完所有人的意見後，才道：“聘用這些退伍軍人對我們公司來說確實有些為難，但我也相信，如果公司能接收他們，一定能為公司帶來良好的形象和口碑，我想，這就是公司的隱形效益和社會效益。司經理，你說是不是？”

    才能與氣質一樣出眾的企劃部女經理之前很少說話，現在被老總點名後，才慢條斯理、聲音柔美的道：“宮總說的有道理。各位也知道現在的社會仇富心理相當嚴重，公司投入一百個億建造度假山莊就曾經招來許多人的質疑，度假山莊投入經營後消費水準一定很高，到時引發的抨擊會更多，假如我們肯犧牲一些利益去幫助這些退伍軍人解決就業問題和生活困難，絕對能為我們公司加分。”

    她頓了頓：“各位都是從公司的經濟利益出發去考慮問題，對此我深表讚同，我隻想補充一點，員工身上什麽特質最重要？除了才能，我想就是努力和忠誠。這些退伍軍人在才能上也許比別人要差一些，但他們的努力和忠誠，我敢說是最強的。”

    她又頓了頓，微笑的環視眾人：“請容許我說假如，假如公司某天陷入困境，發不出工資，或者遇到強盜入侵，人人自危，誰會和公司同甘共苦，甚至願意豁出性命來保護公司？我想，一定是這些退伍軍人！”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沉穩有力並透出一種莊嚴來：“這不就是他們最大的、完全值得我們投入更多成本錄用的價值嗎？”

    葉婼看著司經理，簡直看得呆了：好厲害！好佩服！

    往往，職場上的女人坐到一定的高位後就會失去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女性特質，變得跟男人一樣鋒利、強悍、咄咄逼人，被稱為“女強人”而不是“強女人”，這位司經理卻是個例外。她雖然很受公司器重，說話卻總是柔聲細氣，跟人交流時總是耐心聽完別人說話後才斯斯文文的說明自己的意見，哪怕與他人意見相左，也從不讓人覺得不舒服。

    身為職場女性，就該以這樣的女性為榜樣啊。

    司經理的這番話，令眾人都沉默了。

    “啪，啪啪啪——”

    葉婼忽然鼓起掌來：“司經理說得太好了，我絕對支持司經理的意見。”

    眾人紛紛瞄她，一副“你跟宮總的意見有不同的時候嗎”“就知道你跟宮總穿一條褲子，呃，一條心”“大家都知道你高興，不用表現得這麽明顯”。

    宮總微微一笑：“我覺得司經理說得很有道理，各位的想法是不是也有所改變了？”

    “好吧，我承認員工的忠誠度在某些時候比才能更重要。”人力資源部經理發話了，“如果真要接收這些人，那也要講原則，如果他們的身體條件實在不行或職業素養達不到要求，那就不能破例，否則會引起其他員工不滿。”

    辦公室主任道：“我覺得最重要的是看看有哪些崗位可能適合他們，當然，錄用標準可以放寬。其實仔細想想，有很多比較簡單的工作都可以交給他們做嘛，比如在食堂買菜運菜、洗菜洗碗、打掃衛生，還有夜間巡邏、看管物資等等，隨著度假山莊慢慢成型，能夠給他們提供的工作將會越來越多。”

    最重要的兩個部門負責人都這麽說了，眾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認同。

    宮謀的臉上終於露出笑意：“就按人力資源部和行政部的意見辦吧。兩個部門抽人組成工作小組，整理和核查哪些崗位可以提供給這些退伍軍人，然後再依照公司規定進行麵試和考核，條件盡量放寬，能用就盡量用。如果基本條件實在不行的，你們把名單報給我，我另外幫他們找工作。”

    他的表情和口氣變得嚴肅起來：“傳世度假山莊投資開發有限公司這麽大一個公司，我不信容納不下這幾十名曾經為國效力、為國傷病的退伍軍人！我也相信度假山莊這麽美的地方，員工也擁有與這種美好相匹配的開闊的、包容的心胸。”

    他後麵這番話，令舉座皆驚：宮總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強勢表態或要求他們做什麽，但顯然，宮總對這件事非常執著，非要辦成不可了，而他們，已經不存在說“不行”的可能了。

    任何一個熟知職場潛規則的人都明白，一個人工作得好不好、有沒有能力，絕不僅僅由“業績”決定，更是由boss決定，boss說你行你才是真的行，否則做出再大的成績也不會成為boss的親信。

    宮總抬手看了看表：“我要提醒各位一件事，我們可以等，但這些退伍軍人不能等，我希望你們把這件事情當成最優先的要事去處理，我會全力支持和配合這項工作。如果可能，我希望一周之內就能有結果。”

    眾人再度震驚：這話的分量太重了，他們若是一周之內完不成，以後別想在宮總麵前拿高分了。

    “散會。”宮謀合上資料，淡淡道。

    眾人紛紛收拾資料走出去，心裏已經在盤算下一步如何開展工作了。別看開發公司有副總裁、總經理和副總經理等等高層，但事實上，傳世集團擁有開發公司40%的股權，宮總個人則擁有開發公司10%的股權，說開了，宮總就是開發公司實際上的“老板”，除非他們不想混了，否則就一定要把宮總的話當成聖旨。

    很快，大會議室裏隻剩下宮總和葉婼兩個人。

    兩個人好一會兒都沒有動。

    而後，宮謀指腹輕點那疊資料：“葉助理，你可以回去了。”

    葉婼看向他：“我要留在最後收拾會議室。”

    “明早會有人過來打掃，不用你專門收拾。”

    “那宮總你為什麽不走？”

    “我隻是想坐一會兒而已。”

    “我也是。”

    兩人都沒再說話。

    葉婼是出於一種“因為自己的年輕衝動，差點讓那些求職者白高興一場和讓這麽多同事白忙一場”的心理，感到疲憊和後怕，需要休息一下，讓心情平靜下來。

    宮謀則是想到了自己從軍時的種種而心生感慨，內心一時平靜不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後，葉婼忽然道：“宮總，對不起。”

    宮謀笑了笑：“有什麽對不起的。”

    葉婼微微低頭：“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給太多人帶來了困擾。”

    “但你的想法很好。”宮謀的眼神染上了一抹溫柔，“堅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不是很好嗎？做到了不簡單的事情，不是更好嗎？”

    葉婼驚訝的抬頭，觸到宮謀幽深的目光，呆了一下後微微垂眸，唇邊泛起釋然的微笑：“是，您說的對，雖然對大家有點抱歉，但我並不後悔。”

    兩人相視而笑，目光都像月下靜靜流淌的小河，波光粼粼。

    “葉助理喜歡看世界杯嗎？”宮謀忽然問道。

    “還算喜歡，但我不是球迷，最多就是個偽球迷。”葉婼道，“比起球賽，我更喜歡看足球評論，足球評論實在是太有意思了。不過，每次世界杯的四強賽到決賽，不管多晚我都一定會看完所有的直播。”

    世界杯的決賽即將打響，男人都在為此瘋狂，她也很關注比賽結果。

    “可惜了，要不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我真想請葉助理去裏約看決賽。”宮謀有些遺憾，“如果葉助理不怕時間太晚，決賽淩晨，我請葉助理去足球酒吧看決賽怎麽樣？看完了我開車送你回公司。”

    葉婼愣了一下，而後莞爾：“好啊。”

    她喜歡看世界杯的決賽，一來是比賽的水平確實很高，二來她喜歡那種全球狂歡、所有情緒都能得到酣暢淋漓發泄的氣氛。很多人都說她太“拚”了，正因為這樣，她更需要偶爾的狂野與發泄。

    “那就這麽說定了。”宮謀頓了頓，“葉助理準備押哪支隊伍奪冠？”

    葉婼毫不猶豫的道：“德國隊。”

    “為什麽？”

    “因為我欣賞勒夫，喜歡德國隊強大的團體合作精神，而且德國隊的年輕球員多，我更願意支持和看好年輕人。”

    “你欣賞勒夫什麽？長得帥，有魅力？”

    “這點我也喜歡，但不是主要原因。”葉婼搖頭，“說到帥，c羅更帥，意大利隊的集體顏值更高。我最欣賞的其實是勒夫對老婆的專一，我覺得像他這麽成功、這麽有魅力的男人拒絕了拈花惹草，拒絕了外界誘惑，那麽他一定會對自己的工作非常專注，也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訓練中，我賭他一定能在事業上大獲成功。”

    宮謀注視她那張堅定又自信的麵容片刻後，唇邊緩緩漾開笑容：“這下麻煩了，我也賭德國隊奪冠。這樣吧，我們賭比分，我賭1：0。”

    葉婼想了想：“那我賭2：1吧。”

    宮謀道：“輸了賠什麽？”

    葉婼又想了想：“在臉上畫貓臉，留一天，不能遮擋，不能洗掉，否則就是言而無信。”

    宮謀撫著下巴輕笑：“很好，一言為定。”

    兩人聊了這麽幾句後心情都變得好起來，收起資料離開會議室。

    葉婼這天晚上難得的沒有失眠，早早就睡著了，並做了一個短暫的夢。夢裏她見到了爸爸，爸爸拉著小時候的她去玩，玩著玩著爸爸不見了，她嚇得哭起來，突然眼前一亮，光影中出現了一個人影並朝她伸出雙手，她開心的笑了，將手將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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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那個人影的麵容正要浮現出來時，她打了一個噴嚏，夢散了，她翻了個身，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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