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河隱醫魂(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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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萬分詫異,剛才劉勝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一進屋子,就也出了疹子,我道:“我還是覺得古怪。咱們先不急著走吧。”

    老二道:“你不怕傳染啊!”

    “怕什麽?”我道:“要是能傳染咱們,早就被傳染了。”

    老二愣愣的道:“說的也是。”

    我們倆往院子裏轉了一圈,見後院病房裏確實有不少人,有個中年女人正在坐診,之前聽說是牛升塗帶著兒子和兒媳開的這個衛生所,那這個中年女人多半就是牛懷德的妻子了。

    有個十多歲的孩子,正站在那裏,掀開衣服,露著肚皮,被牛妻按來按去,我聽見她說道:“這孩子的病可真不輕,除了淋巴結發炎之外,估計還有腎結石,胰腺炎……”

    那孩子的母親就站在旁邊,又驚又急,道:“這可怎麽辦呢?”

    牛妻道:“先留在這裏打兩周的吊針看看情況,每天早晚各打一次。”

    那孩子的母親道:“這就能好嗎?”

    牛妻道:“打完再檢查檢查。”

    那孩子呆呆的問:“媽,我生這麽多病,你會不會不要我?”

    那孩子的母親摟住那孩子,說:“別怕,打完針就好了,媽不會不要你的。”

    ……

    我和老二看了一會兒,瞧見劉勝提著個大水壺,端著兩個空碗奔牛升塗那屋去了。

    我和老二便也跟著走了。

    到屋子的時候,見劉勝把藥倒在碗裏,牛升塗端起來嗅了嗅,然後仰麵就喝。

    牛懷德看著牛升塗“咕咚”、“咕咚”的喝了個精光,才也端起來喝。

    牛升塗問劉勝道:“你怎麽不喝?”

    劉勝笑道:“我已經喝過了。”

    牛升塗“哦”了一聲,迷迷瞪瞪的坐著,也不說話了。

    牛懷德放下碗,道:“給我愛人喝了沒?”

    劉勝道:“我這就去。”

    我盯著牛升塗的臉,見他喝了藥以後,那紅色的密密麻麻的小疹子果然都漸漸消失抹平了。

    再看牛懷德,也一樣。

    我不禁暗暗驚奇,老二道:“這老東西的水平還真不是蓋的。”

    牛升塗抬頭看見我和老二,略一詫異,晃了晃腦袋,眼神刹那間變得又惡毒起來,剛要說話,那牛懷德站起來笑道:“父親,您真是妙手回春,這藥可真靈,方子信手拈來,病卻一下子就好了!我以前還以為您隻懂西醫,不懂中醫,沒想到您中醫也是國手水平。以後,我得好好跟您學學了。”

    牛升塗愣了一下,道:“什麽藥?什麽方子?”

    牛懷德也是一愣,道:“就是治疹子的藥啊,您剛才親自開的中草藥。”

    牛升塗道:“我不會開中草藥的方子。”

    牛懷德頓時有些不高興了,道:“父親,都說師父教徒弟才會留一手,我是您親兒子,您怎麽也對我藏著掖著?是怕我學會了您的全掛子本事,以後不給您養老嗎?”

    “屁話!”牛升塗罵道:“我用得著你給我養老?!倒是你自己,三十多歲了,還沒生個一男半女,想想你老了誰養你吧!我該教你的本事全教你了,藏什麽藏?”

    牛懷德將信將疑。

    老二忍不住笑道:“這老不要臉的臉皮就是厚啊,剛寫完藥方,熬了藥,喝完一抹嘴,就不認了。小不要臉氣得幹瞪眼。”

    牛升塗猛然瞧見桌子上的藥碗,吃了一驚,端起來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問牛懷德道:“這是什麽藥?”

    牛懷德道:“這就是咱們剛才喝的藥啊,你開的方子,讓劉勝去抓的。”

    牛升塗臉色大變,道:“我開的方子?”

    牛懷德道:“是啊。怎麽,您——”

    牛升塗驚道:“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我本來也以為牛升塗又在裝,卻瞧見他臉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顯然確實害怕。

    牛懷德道:“不過,疹子確實是好了啊。”

    牛升塗道:“方子呢?快拿來我看看!”

    正說話間,劉勝又進來,牛懷德道:“藥方子在劉勝手裏。”

    牛升塗道:“快給我!”

    劉勝不知所以,見牛升塗焦急萬分,忙把藥方子給了他,牛升塗拿過去看了看,瞬間麵如死灰,道:“這,這方子,我很多年前見過……”

    “是啊。”劉勝道:“您說你幾十年前就開過這方子。”

    牛升塗道:“藥引子呢?藥引子用的什麽?”

    劉勝道:“石膏和天花粉。”

    “什麽?!”牛升塗五官都扭曲起來:“誰讓你加石膏和天花粉的?!”

    劉勝惶恐道:“是您自己說的啊。”

    牛懷德也道:“對啊,是您自己要加的,怎麽了?不妥嗎?”

    牛升塗呆了許久,突然歎息了一聲,眼神漸漸渙散似的,凶光全都不見,他往後癱坐在椅子上,道:“這方子,一遇石膏便成毒,加了天花粉,更是活不過一時。”

    牛懷德和劉勝全都懵了。

    我和老二也不禁愕然,老二道:“老不要臉,你又搗鬼是吧?”

    牛升塗看了老二一眼,道:“是我的大限到了。”又問劉勝,道:“都誰吃了這藥?”

    劉勝恍恍惚惚道:“您,小牛醫生,我,還有您兒媳。”

    牛升塗歎息道:“真是天意。”

    劉勝忽然嚎了一嗓子:“牛醫生!您可不能開玩笑,我這麽年輕,可不能死!”

    牛升塗道:“你這麽年輕,就天天跟著我們父子做壞事,到老,還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劉勝愕然道:“你——”

    “父親!”牛懷德一下子跪在了牛升塗的腳下,道:“我知道您一定有法子,求您再開一副解毒的藥啊!我還沒給您生孫子呢!”

    “嗬嗬……”牛升塗笑道:“就是救好了,你能生得出來嗎?陳漢生真是神斷,神斷!他看透的太早了,我還以為他是咒我。”

    “都是你們害的!”牛懷德衝著我和老二惡吼一聲:“你們等著!”說罷,跑進了內室。

    老二也愣了半天,然後問我道:“哥,他們這是真的還是假的?真的自己給自己治死了?”說著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道:“真被我這張嘴給咒死了?”

    牛升塗瞥了老二一眼,道:“不是你咒死的,是他來報仇了。”

    老二詫異道:“誰?”

    “你們等著!”牛懷德跑了出來,叫道:“馬上就有人來抓你們!”

    牛升塗道:“你叫了佘所長來?”

    “是。”牛懷德道:“他馬上就來!”

    牛升塗道:“你讓他來了也沒用了,不幹他們的事情。”

    牛懷德跪了下來,苦苦哀求,道:“父親,您不能這樣,您怎麽變這樣了?您是開玩笑的,對吧?您自己也吃了藥。”

    牛升塗沉默了片刻,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從來都不開中藥嗎?”

    牛懷德道:“為什麽?”

    牛升塗道:“很久以前,黃河岸上有個名醫,那時候,我學的是西醫,他是中醫,我們所認的醫理不同,我不服他,可是他的名聲又確實在我之上,我心生嫉恨,雖然明麵上跟他交好,但是暗地裏總想要把他比下去。那時候,有個人崴折了前腳掌,來找他醫治,我當時恰巧也在他醫館裏跟他聊天,我當時說:‘這必須要開刀做手術,正骨之後,再打石膏固定一個月,好好養護,才有可能不留後遺症。’他則笑了笑,說:‘不用那樣麻煩,現在天氣炎熱,做手術並不好,打石膏固定還會把腳掌給捂爛了,隻需要捏骨複位,然後吃三副藥,不要亂動,兩周就好,而且不留後遺症。’當時那人的腳掌骨頭歪的十分嚴重,捏骨複位,隻吃三副藥就好,我是萬分不信的,於是就趁此機會跟他打賭,說他必定治不好,治好的話,我就跟他學醫,做他的弟子。結果那病人選了他來治,竟然真的兩周就好了。我又驚又恨,但還是遵從了賭約,在他館裏跟他學醫術,做了他的弟子,他倒也不防備我。”

    我想起了那個藥罐子,忍不住道:“後來,你毒死了那醫生?!”

    “沒有。”牛升塗道:“但總歸師父是被我害死的。那是有一天,有個人來找他看病,病人的臉上出了疹子,密密麻麻,非常奇怪,我連見過都沒有見過,覺得根本不能治,師父卻開了方子,說:‘隻有此方治得好,但這方子最忌混了石膏和天花粉,遇見石膏就成毒藥,摻了天花粉必定活不過一個時辰。’我拿了方子,給那病人抓藥的時候,突然想到這是個踩下師父的好機會,於是就模仿他的筆跡,在方子上添了石膏和天花粉。給那病人抓了藥,那病人回去之後,煎藥喂服,果然不出一個時辰,就死了。”

    我悚然道:“你真是惡毒!為了出人頭地,嫁禍師父,還害死無辜的病人!”

    “真好,真好。”老二拍手道:“所以你們現在出疹子,開藥方,完全就是現世報啊!”

    牛懷德惶恐道:“父親,那疹子,就是咱們臉上出的這一種?”

    牛升塗道:“是的。”

    此時,外麵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