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溫柔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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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躺在柔軟的雕花床榻上,背脊陷在鬆暖的棉花褥子裏。

    這份熨帖適意,叫她沾枕即著。自打穿越過來後,她還沒睡過這麽舒服的床呢。

    等一覺醒,渾身隱隱開始發汗了。

    她朦朧的餘光下,見大夫已收了針灸盒子,他走到桌案邊開了張藥方子,遣邊上的小徒去外頭藥房抓藥來煎。

    環視了一圈,發現文琅並不在這兒,她心裏多少有些不安——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對文琅竟生出了幾分依賴。

    支撐著要坐起來,卻被大夫喝止住了:

    “莫要亂動,別再染了風寒!你且好好躺著發汗,等抓了藥一碗灌下去就能大好了,不是什麽要緊的病,一時驚悸過度,又吹了寒風,鬱在骨子裏了。”

    驚悸過度……

    是啊,兩世為人她連雞都沒有殺過,如何能接受衛槐君贈與她的那方修羅地獄?

    她剛想要說話,卻發現嗓子燒啞了,像撕裂似得喑啞難聽,一發聲喉嚨就疼地要命。

    這個時候,文琅掀起後堂屋的擋簾兒,端著一碗白粥走了進來。

    他一麵往碗裏吹氣,一麵拿勺子攪動著,盼著快快消了熱氣,好喂她吃下幾口熱熱腸胃。

    順著床沿兒邊坐下,他多餘的話也沒說,隻摟過秦深的身子,叫倚靠在自己的懷裏,然後他用胳膊圈著人,小心端起碗,舀了粥送到了她的唇邊。

    “仔細燙——多少吃一些吧。”

    他的動作自然而然,沒有半分的便扭勁兒,好像他們本是夫妻,就該如此。

    秦深枕在他的肩頭,她發燙的臉頰,似有若無的蹭著他脖頸的皮膚,一個似火滾燙,一個如玉微涼。

    秦深用唇碰了碰粥,溫度正好,便張口抿了些進去——

    她本就口舌苦燥,沒什麽胃口,可碰上文琅的粥煮得糯軟,又稀薄正好,嚐著有些甜口,她倒願意多吃幾口。

    “竟不知道……你會煮粥?”

    文琅溫笑了笑,抬手試著她額上的熱度,輕聲道:

    “有什麽難的,你還想吃些什麽,日後我都給你做著吃吧。”

    “這話兒我可記下了,鍋灶上的柴米油鹽我可不管啦?”

    文琅悶著笑意,掏出懷裏的一方舊絹,替她擦了擦嘴角,一應照顧周全。

    “順坡下驢,你這就做起甩手掌櫃,決定要做個懶婆娘了?”

    秦深呲了聲,玩笑回了句:

    “看看,就知你心不誠。”

    玩笑歸玩笑,心裏卻明白,他一個月也就回來一兩次,指望著他生火做飯,全家大概都要餓死了。

    不過這麽想著,她倒想記起一樁笑話來。

    “隻說從前有一門農戶,也是丈夫做飯,妻子不進灶間不理灶事,是出了名的懶婆娘,一日丈夫要出遠門了,就做了老大一個餅,用繩子係在妻子的脖子上,叫著餓了就低頭啃一口,結果等丈夫回來了,妻子還是餓死了……”

    文琅笑著不答話,隻由得她津津有味的描述著。

    秦深拋下了懸念,卻不見文琅捧場,停頓了好久還是問了一嘴。

    “你不猜猜麽?”

    “恩?怎麽會死,不是給她做了一隻大餅麽?”

    “對!可是妻子太懶了,她隻會低頭啃那麽一圈兒,所以就懶死啦!哈哈。”

    文琅臉上並未有意外之色,隻是陪著她說笑著——她雖然一副病容,臉上癩子醜陋,可嘴角處的笑容,卻叫他久久挪不開眼兒。

    他低頭看去,眸間浮沉的情緒紛雜,心裏波瀾四起。

    ……

    輕鬆閑話之間,半碗粥不知不覺的下去了,秦深覺得胃裏舒服了不少。

    這會兒功夫,小徒把藥也煎好端了進來。

    吃罷了藥,聽外頭更夫敲更,大約還有一個時辰才天亮,文琅讓她再眯一會兒,待天亮了後便歸家去。

    等她呼吸綿長後,文琅才麵露疲憊之色,他環著手臂坐到床邊,靠著床柱合眼小憩。

    睡不沉,但多少能休息一會兒。

    ……

    天亮了,簾子外頭紛雜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

    醫館開了門,一溜兒排隊問診的人或是拿藥方來抓藥的人,嚌嚌嘈嘈萬分喧闐,鬧得秦深從夢裏清醒過來。

    文琅在邊上,她並沒有再做那些血腥殺戮的噩夢了。

    睜開眼,見文琅還未醒,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睡顏——往日那麽兩三次他留在家裏困覺,都是天不亮就走了的。

    他清俊的臉上難掩倦意,眼下是一片青色,纖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著。從眉骨往下看,他蒼色的唇有些幹裂,甚至有了破皮的傷口,正隱隱透著一絲血跡。

    咦,下巴上是什麽?髒東西麽?

    秦深還有些頭昏眼花,她把自己從被窩裏挖出來,伸手想去拂去文琅下巴上的烏青,不料被他牢牢攥緊了手腕,力道大的讓她吃痛的哼了一聲。

    文琅睜開眸子,從冰冷的迷惘,漸漸變成愧疚之色,他忙鬆開了自己手,不忘搓揉著她的手腕:

    “醒了怎麽不喊我?”

    “見你睡得沉,不忍心喊你——對了,咱們昨個怎麽進得城?我稀裏糊塗的,記不清什麽了……”

    文琅理了理身上的直裰,扶著她下床穿鞋,低頭隨意過了句:

    “托關係走了門,事急從權,你燒得太厲害了……你先把藥喝了,我去外頭抓藥帶回家去。”

    秦深點了點頭,她想著記憶中那些泥濘磚牆的地道,許是城門的一處隱蔽的出入口吧?

    沒有多加懷疑,她喝下小徒早上煎下的藥,然後掀了簾子走出內室。

    再見到文琅時,他下巴上的青色已經不見了。

    人正伏在櫃上結算藥銀子,聽掌櫃的喊了聲一共二兩半,他雖擰了擰眉,但也痛快的掏出銀子遞了過去。

    在邊上問診的大夫聽見,忙跑過來擺手,說是不肯收這藥錢。

    這是沒道理的事兒,文琅清冷疑惑的目光掃去——大夫這才噤聲低頭,收下了銀子。

    秦深心疼著這筆銀子,沒瞧見那大夫奇怪的反複,她隻顧著在心裏咆哮:

    二兩半,看病真是貴啊……

    等於說文琅這個月的例銀,這就花出去七七八八了!

    秦深心裏把衛槐君從頭到腳罵了一遍!

    若不是他發神經,帶她去參觀殺人現場,她也不會活生生被嚇出了場病,她不生病也不至於連夜看醫生,費了這麽多的藥費銀子。

    這下好了,家裏還剩下半吊錢,這麽多張嘴要吃飯,真是要揭不開鍋了。

    文琅知道她的心事,心裏也掛著銀子的愁算,於是等倆人出了醫館門,他溫吞問了聲:

    “咱家的筍子醃好了麽?這個月隻得靠這個銀子買糧過活了。”

    不提還好,一提秦深便來氣:

    “狗眼看人低的鋪子,連味道也不嚐一下,便趕了我出去了,筍子都砸了一地!”

    文琅想了想,輕歎一聲:

    “我再同你去一趟吧,平日裏出宮辦事,都是在那家吃的飯,與掌櫃尚算相熟,我去開口問問他看,若不成,咱們再換一家便是了。”

    秦深偏首,笑問道:“你倒是沒嚐過我的筍子,怎知好不好吃?若是因味道不好叫人趕出去的,你豈不是為我搭上人情麵子了?”

    文琅點了點她的頭,笑意溫淺:

    “咱們是一家,不管因為什麽叫人趕出去了,我都得替你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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