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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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至七八月溽暑難耐的時候,早起微涼,出門還需備件夾衣。
文琅陪著庚哥兒下地去了。
現下家裏幾畝地和菜園子,雖說都是秦水在打理照顧,不過照著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尿性,好壞可想而知。
廖氏準備下早飯,喂過棚裏的牲口,便抱著木盆子去河邊洗衣服。
她臨走時叮囑秦深快快起來,抓緊把海腸粉和酸筍子的活兒做了,興許是文琅早上同她說過什麽,她竟也不掰扯昨日聽來謠言的話,硬要秦深給個說法了。
秦深忍著小腹不適,多添了件衣服走至院中。
飯桌搭在涼棚裏,倒扣的笸籮下,是為她留下的早飯——
一碗稠爛正好的秫秫粥,半碟鹽漬白菜,還有碗添了紅棗、桂圓的高湯臥果。
手背一觸尚溫,她心下暖暖的,斂裙坐下開動起來。
紅棗桂圓家中本沒有的,一看就是大早,文琅從小貨棧買來現煮的。
難為他一個大男人,竟懂得這些,想來是宮中娘娘小主們有條件講究,農戶人家出身的娘親哪裏知曉這個,在她心中,存的是但凡農活要緊,不坐月子也得下地的道理。
溫吞吃罷了飯,正扶著酸軟的腰起身收拾碗筷,聞得院門一聲咣當,是廖氏回來了。
秦深見其懷中抱了個洗衣木盆,裏頭衣衫還濕漉漉的未擰幹,臉色亦是黑如鍋底,氣得胸膛起伏不斷。
“娘,你這是怎麽?”
孕中莫要動氣,她平日裏素來愛惜這胎,隻是太過於情緒化,所以胎氣總不穩當。
廖氏冷臉擱下了臉盆,背過身掉下淚來,偷摸著抹了,不叫女兒瞧見。
“沒、沒事。”
秦深無奈把碗筷擱下,歎道:
“你這臉上就寫了有事二字,是不是村裏人嚼我舌根了?”
廖氏心裏如抓撓一般難受,隻按著姑爺的話,未嚐質問她,現下實在忍不住了,扭身過來相問:
“昨個梁嫂子請我和庚哥兒去包餃子,隻說等你回來大家一起吃,他家小子難得回家一趟,我想你們小時候玩耍,自然應了,可他來叫你,卻傳出那些……那些不堪的話來!”
原主暗戀梁伯禽的事兒,不曾與人說起過,倆人私下說定的親事,也未向父母道明,故而廖氏一直不知其中緣故,隻當秦深與他是一同長大耍玩的情誼。
可秦深想不明白,就算是梁伯禽把事宣揚了出去,亦或是他們拉扯,叫別人看見了,那也是她吃了虧,他行了惡!
怎麽娘親的口氣,倒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愧然無奈?
不等秦深解釋什麽,廖氏頹然坐到長凳上,深深歎了口氣:
“姑爺不在,咱娘倆掏心窩子說話——是娘對不住你,害你嫁到這裏,不能行、行那人倫樂事,你尚年輕,熬不住這個苦,娘心裏頭也知道,娘不怪你,隻是心疼你!咱們祖根祖業在這裏,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還是要周轉人情的,你這般行事,日後、日後可咋見人哇!”
她喪氣拍了下自己的膝蓋,捂著臉痛哭流涕。
秦深不傻,聽至此大概也明白三分。
真是氣得姨媽洶湧,腹痛加急!
原是梁伯禽作惡在先,卻反咬一口,誣陷她捯飭了那催情的歡藥,勾引他上炕行樂事麽?
好,好的很。
秦深薄唇緊抿,一聲不吭,也不願意多和廖氏解釋什麽,她擼起袖子就要尋去梁家說理。
“誒,你上哪裏去!”
廖氏見其衝動,隻當她氣急敗壞,要把事情捅個底朝天,忙去拉扯。
現在這事尚算私下齟齬,要真吵吵開,那就叫大家都不用做人啦。
可惜秦深還未邁出院門,梁家人已經自行上門了。
“勾兒的小娼婦,下賤下作,用那些醃臢的東西引誘我兒,壞了我兒早定的親事,這筆賬今兒老娘要好好清算!”
一位褐衣寬裙的農婦咋咋呼呼上門,她身後還跟了兩三個年輕婦人,像是本家妯娌姊妹,幫著來壯聲勢的。
推開院門,秦深險些與她迎頭撞上。
梁母哎喲一聲,立在了門檻外,拔著一雙烏溜的招子把秦深上下打量,心裏暗道:
‘好了臉果真成個嬌俏的小娘子了!怪不得自家兒子那樣喜歡,耍著手段也想弄回家去!聽說她也賺了不少銀子,既然瞿家的親事黃了,那把她弄回去也是個好的。’
這般想著,梁母橫眉立目,推搡著人,罵道:
“就是你!你個下作東西,守不住活寡就勾引別家男人,你倒是會挑呐,知道我家伯禽生得好,品性好,斷然看不上你,竟下藥撩撥!呸,不要臉!”
秦深隻覺臉上被啐了一口,惡心的想吐。
抬袖狠狠揩去臉上的口水,她也不多話,抄起院子邊的掃帚,論起就往梁母頭上打去——
“我才是開了眼了!憑什麽本事上這裏搭戲台唱大戲!我不來與他計較聲討,他反而惡狗咬人,難道不怕下地獄拔舌割喉麽?!”
“哎喲——喲,哇!”
梁母被打得抱頭鼠竄。
同她一起來的小婦人,她們本都是呈口舌之快的罵婦,隻突見秦深不按套路叫陣,直接上掃把打人,也是被唬在了當場。
她們隻顧著往外躲,一邊罵,一邊不讓掃帚掄著自己。
“別打、別打!讓我說一句話!”
梁母發髻全亂,像個瘋婆子般喘氣如狗,她扶著門框,終於尋到了一絲空,叫她把嘴裏的話說了出來。
秦深掄得胳膊發酸,累至極,她將半身力氣靠在掃帚柄上,也是喘氣不止。
“大夥兒都曉得,我家伯禽和京城瞿家是有婚約的,可你昨日蓄意勾引,叫傳出了那謠言,瞿家因此退婚,我梁家的這筆損失,你總得賠與我才是!”
這是梁母自己的小算盤。
瞿家退親的緣故,本無幾個人知道,她自己也不樂意讓兒子倒插門至一個或死或傻的落敗門庭去。
放出謠言做壞秦深的名聲,最好能惹怒文太監,讓他將人休離出門!自己再借此被退親的由頭狠狠勒索那丫頭一筆,她若償還不出,便隻能乖乖做了梁家的媳婦
且她是二嫁,風評又不好,至多給個妾室,也不影響伯禽再去尋覓高枝,等挖走了她賣給樊樓的秘方,或等伯禽玩膩味了,賣去勾欄還能得一筆銀子呢!
這算盤怎麽打怎麽賺。
秦深不知她腹中齷齪下作的心思,單聽她顛倒黑白,妄想敲詐已是憤懣難忍。
指了指門外:
“趁著我還肯與你好好說話,立刻給我滾,滾!”
梁母緩過了勁兒,又有算盤激勵,自然不肯走的,她迫近一步拔聲道:
“你二叔親眼看見的!你還想抵賴不成,那日你與我兒在這裏拉拉扯扯,夜半才從竹林濕著身子回來的,路上許多人可看見了!”
秦深氣得說不出話來,她雖生氣,倒也不傻,這會兒跟她分辯究竟是誰下藥,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一來口舌無憑,不能一錘子把梁伯禽砸到土裏,給他按個調戲良家,蓄意奸淫的罪名。
二來隻靠嘴上分辯,豈不是坐實了自己同他這一段糾葛,那瞿家退親的屎盆子,還不直直的扣在了她的腦袋上?
正當她猶豫無措之際,文琅回來了。
他冷冷進了院子,隻一個眼神投去——
梁母當即頭皮一麻,很自覺的閉上了她聒噪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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