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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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一行到了京城城門外頭,這次因著文琅要去北城辦事兒,故而沒有往南城門去,直接繞了路,打算從北門城頭進的。
遠遠處尚有十幾丈路遠,秦深已然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
天子腳下,巍峨北城,如何有殺戮的血光氣?
“哎喲,死人哇!”
廖氏眼尖,抬首遠眺,第一個發現懸在北城樓上的一排遍體鱗傷的屍身。
秦深緊跟著看去,心下一緊,當日秦山被王葆淩辱至死的樣子,又一次出現在腦海中,讓她不由捂住了嘴,內心戚動。
太慘了!人都被折磨成了這般,死後為何還要羞辱?這些人都犯了什麽罪?
當日王葆叫囂說自己那些手段,不及東廠萬分之一,今日這樁曝屍高懸,莫不是就出自衛槐君的手筆?
她內心波動,口中囁嚅,卻錯過了身邊文琅一瞬悲戚的眼神。
文琅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肩膀顫抖。
他忍下心中萬般起伏的情緒——憤懣不解,無奈愧然,繁而種種令他心旌抑鬱,再不見雲淡風輕的笑容。
隱忍不發一言,他隻揚手落鞭,抽著騾子拉車快走。
……
進了城,先找地兒吃飯。
因早過了飯口時分,各家二葷鋪子或是切麵鋪,已沒了熱菜湯水供應,文琅隻好尋了一處街邊茶麵攤子。
他率先跳下車轅兒,下來栓好了騾車,問店家要了四碗素麵,並著幾碟下飯小菜吃。
繞著一方八仙方桌坐下,夥計手腳麻利擦桌續水,服務周到。
“爺們夫人稍坐坐,麵馬上就來!”
廖氏對那城樓上的屍體心有餘悸,這會兒還沒緩過來,直問店家要些水,打算浸濕了帕子擦擦眼睛,生怕嚇著肚子裏的孩子。
夥計倒也十分理解,長歎一聲:
“怨不得您膽戰心驚,小的我也是頭回兒見呐,聽說東廠那位主子,這次是真正發了火的,殺了約莫有一兩百號人呢,為首的就有十來個,全給掛在城樓上頭了……嘖嘖,太慘了。”
“為得何事?”
秦深扶著廖氏重新坐下,添了碗溫水給她,頭未抬,隻接口問了出來。
夥計訕笑了笑:
“那主子殺人,還要為得何事?興致到了唄!再者說了,都為了些朝中家國大事,我個小賤民哪裏曉得緣故。”
秦深尷尬點了點頭,自然也就不再多問,可惜那夥計是個愛說嘴的,一旦開了口,不說些什麽總歸不舒坦。
“不過咱茶麵鋪子在北城擺了許多年頭,總算也摸清一二,那位爺殺人,也看黃曆日子呢——初一是禦門聽政的日子,聽說當官的老爺們,都得進宮去議政,政見不合,這刀就得落啦!還有十五哩,十五據說是東廠煉獄處決犯人的日子,喲,那天你去東廠衙門外聽,鬼穀狼嚎的……”
秦深擰起了眉頭,心裏一緊,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文琅卻不願再聽,他抬手拔出筷子筒裏的竹筷子,然後倒了熱水洗了,另吩咐夥計再去催催吃食,趕了一路,都有些餓了。
夥計誒了一聲,幫著去把麵條端了過來,花生米、壇子肉,溜炒大白菜也跟著擺上了桌。
秦深提筷子正要開動,卻見事兒來的湊巧,那兩個衙差押解著梁伯禽,也往這茶麵攤子走來。
“喲,文爺!文娘子,你們倒趕在我們之前到啦?”
衙差三十裏路走過來,雖有些風塵仆仆的,但到底精神不減,中氣十足的。
較之他,梁伯禽就顯得萎靡不振,一臉疲累菜色。
文琅捧手作揖,請夥計添個茶水:
“兩位差爺的茶飯,也算在我這桌上——二位歇歇腳,勞煩走了一路。”
“不用不用!這茶飯錢,哪裏還讓文爺出的道理,自然有人出頭款待,哈哈。”
他從懷摸出一個碎銀錁子,隨意丟在了桌上,眼神往後睇去。
秦深立刻看見,梁母一直尾隨在後,隻是不敢近身前來,看到自己她立刻惡狠狠的瞪來,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樣。
秦深心裏明白:定是梁母舍不得梁伯禽吃苦,所以拿了錢孝敬,給添一頓茶飯罷了。
衙差扭身,給梁伯禽除去了枷鎖,然後按著他的肩膀坐下,替他要了碗麵吃,不忘羞辱道:
“一路也摸清楚你的脾性了,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慫包軟蛋,就算給你除了枷鎖,你也翻不出什麽浪來,老實吃完!吃完了跟我見大老爺去!”
梁伯禽一聲不吭,眼底滿是刻骨的怨恨。
他死死盯住秦深,將自己現在所受的羞辱待遇,統統歸咎到了她的身上。
若非她不是好歹,自己哪裏會淪落至此?
“看、看你娘了個皮,盯著誰看呢?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呢?”
衙差瞥見了梁伯禽的小眼神,一個巴掌揮在他後腦勺上,險些把人蓋在了麵碗裏。
梁伯禽從未受過如此羞辱!
他臉上火辣辣,鼻孔裏甚至還有麵湯水,心中恨的牙癢癢,目中怨毒,半刻也不曾從秦深身上離開。
秦深吃了半碗麵,實在不想被他的目光荼毒淩遲,便選擇先回騾車上去。
恰好廖氏的肚子不甚舒服,騾車裏有養胎調息丸,她準備去拿了來與娘親吃一粒。
她從座位上站起,遠遠繞開梁伯禽,往邊上的騾車走去。
可梁伯禽怨恨至了極端,理智盡失,沒了枷鎖限製,他趁著衙差不注意,一腳踹開了他屁股下的馬劄凳——
衙差措不及防,屁股落地,哎喲叫喚。
趁著這個當口,梁伯禽立刻拾起掉在地上的腰刀,一刀鞘,砸在了衙差的腦袋上,啐罵道:
“渾說老子是慫包軟蛋,赤腳不怕穿鞋的,總歸是蹲大牢,豈不打死你們來得賺頭?”
砸得衙差七葷八素後,梁伯禽當即把殺意凝在了秦深身上。
大力抽出腰刀,寒光奪目,他舉刀便大叫著向人砍去!
“勾兒養的娼婦,唯殺了你,方解我心頭恨!”
秦深被唬了一跳,不曾防他竟還有這一手!
迎頭寒刀劈來,文琅撲救未急,電光火石之間,一切隻能靠著自己!
左右閃避都來不及了,她唯有迎著刀衝上去——
梁伯禽是白麵小生,不是亡命之徒,豬油蒙了心才抄刀要砍人,但見秦深非但不躲,反而迎著刀刃撲了上來,心裏那一股殺氣,頓時就泄了一半。
手腕一軟,刀遲遲未落。
這一猶豫就給了秦深機會。
她一腦袋撞在梁伯禽的肚子上,然後抬手架住了刀柄,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焦急大喊:
“快,快些拿捏住他!”
文琅下一刻便到了,秦深壓根看不清他的動作,隻見梁伯禽慘叫一聲,刀已砸落在地上,他也再無任何反抗的力氣。
手腕好像被捏碎了,他疼的幾乎要暈厥過去。
雙手軟軟垂著,他見文琅一步步迫近,隻好像蠕蟲一般往頭騰挪著。
對上麵前之人那可怖寒意的眸子,梁伯禽止不住渾身發顫,舌頭打結:
“你……你……”
文琅不發一言,隻手一抬,就掐上了他的脖頸,整個人提了起來!
梁伯禽雙腳離地,臉因缺氧憋得通紅,他腕骨俱碎,根本沒有辦法去掰扯文琅掐住自己喉嚨的手,隻嗚嗚發出掙紮之聲。
梁母見狀撲了過來,卻還未近身,已叫文琅一腳踹出半丈遠,捂著胸口半天起不來身。
就是側麵這一腳,叫一直站在後頭的秦深,看到了他此刻陌生的表情和目光。
“文、文琅?”
秦深在他身後,不確定的喚著他,卻沒有得到他任何回應。
殺意在一瞬間爆發開來。
她甚至能依稀聽見,他喉嚨裏深藏陰鷙的笑聲,即將破口而出——
便在,此時!
逆風飛來的一刻小石子,準確的打在了文琅的手腕上!
這一擊,讓他頓時力道一鬆,整個人像泄了勁,頹然鬆開了手。
梁伯禽已然去了半條命,昏厥倒在地上。
秦深一個健步衝了上去,她扶住了渾身發軟的文琅,見他額頭冷汗頻頻,麵色蒼白,不由急切道:
“你、你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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