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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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甚至還沒仔細看清他的表情,衛槐君整個人,已如鬼魅一般站在她的麵前。
下一刻,她便墜入窒息的境地!
“這兩道菜,誰教你的?”
他的聲音重歸陰鷙,像藏在陰霾後的利劍,殺意難掩。
秦深脖子被扼住,腦子登時缺了氧,可恰恰是這種死亡境地下的恐懼,讓她的思維飛速轉動著。
一定不能說不知道,也不能說自己打娘胎生下就會。
娘的,那個畫中女子難道還是蜀中人,特麽也會這兩道辣菜不成?
雖說無巧不成書,可巧成這樣,怕是邪門撞了鬼!
現下隻能有一種說法,就是她自己為了迎合扮演,特地去學了來討好他的,隻是誰能教她呢?
除了跟在衛槐君身邊的太簇、玉娘,大概也隻有文琅一人有可能知道了。
前兩個都是衛槐君的心腹,他一問便知真假,她真正能拉出來的擋箭牌,隻有文琅一人。
“……文、文琅!”
用力掰著衛槐君的手,她好不容易從喉嚨裏,擠出了這兩個字來。
衛槐君臉色更加沉重,但還是鬆了手勁,放開了人。
“他竟記得……”
衛槐君低聲喃,還未等秦深聽清,已叫夜風吹散殆盡。
秦深搶回了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喘著氣,把自己從閻王殿救了回來。
她摸索著台階坐下,緊緊貼在牆根兒,盯著衛槐君反常的舉動,生怕大佬一個不高興,又不知哪裏出了岔子,把她捏死在當場。
衛槐君提步,走到了飯桌之前,他眼底一黯,連嚐一口的念頭都沒有。
隻見他手一仰,袖子裹挾著風勢而過,當即掀翻了小方桌,碗筷菜盤劈裏啪啦碎了一地!
紅油油的湯汁順著青磚地方蔓延開來。
他沒有再看秦深一眼,隻徑自提步,離開了農家院子。
秦深屏著的一口氣鬆懈下,才發現自己手心俱是冷汗,看著衛槐君隱入夜色的背影,她亦疑怪的擰起了眉心。
衛槐君幹啥去了,晚上還回不回來,她都沒有考慮。
她隻是慶幸他走了,自己餓了一天,總算能撈點東西吃吃。
摸進廚房裏,她從饃饃籃中小心的捧出尚且溫熱的飯碗——
飯碗裏頭一大勺粳米飯,澆蓋了些水煮肉片的湯汁和半勺酸辣白菜,她還另給自己藏了個饃饃頭,打算如果沒有機會吃,半夜在被窩裏,至少還能啃個饃饃。
舔了舔嘴唇,秦深拔了筷子,捧著碗,興高采烈的坐到灶間的窗邊,她吹著外頭涼絲絲的夜風,聞著飯菜香,心裏亦有劫後餘生的愜意。
管它呢,這個時候美食當前,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都能叫她拋忘了。
深吸一口氣,提起筷子就準備扒飯吃,誰想耳邊突然‘嗖’得一聲,一粒小石子從麵頰邊擦過,極為精準的打在了她的碗上!
飯碗應聲而裂,她搶救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手中的碗砸在了地上……
從前她一直沒法很好的理解,什麽叫煮熟的鴨子飛了,到嘴的肉掉了,今天總算是十分貼切的感應到這種痛苦了!
“衛槐君!!!!!”
她揮舞著手裏的筷子,對著窗外的夜色,撕聲怒吼。
一聲涼薄囂張的笑意,由風勢裹挾,輕緩又散漫的鑽進了她的耳中。
他既不打算吃了,還有誰敢逾越了去?
秦深委屈的蹲下,抱著自己的膝蓋,看著地上孤零零的饃饃頭,心裏十分想哭。
鼻子一酸,眼淚就濕了眼眶。
這個時候,她真的無比想念文琅,想念兩人肚子餓了,一起在擁擠的小灶房裏煮麵條吃。
他添火燒柴,拉動風箱,她添水下麵,輕撒蔥花。
兩個人溫言惜語,相視一笑,即便不說話,那份溫存的眷心已在眸間流轉,默契不言。
揩去眼角並未流下的委屈,她咬了咬牙,抄起地上的饃饃頭塞進了自己衣服裏。
調整好心態,明確自己既答應了來這裏,就不是來度假的。應付衛槐君,本來就是生死一線的事兒,被欺負兩下又算得了什麽!
先暫且忍下,日後尋著機會,連本帶利問他討回來。
況且,她也不是任由拿捏的軟柿子,三日光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暗地裏報複的事兒,誰不會啊?
出了灶房,回到歇覺的堂屋。
衛槐君的盤山炕,坐在北牆窗子下,繡蟒錦堆,柔軟精致。
隔著幔帳屏風,外還有一小間,放著張守夜用的小榻,塌下塞著一副舊的薄褥子,雖然不是簇新的,但漿洗的很幹淨,輕嗅之下,是剛晾曬過的味道。
秦深尋思著,那些啞巴奴役進不了這農家院,唯一能在這裏守夜的,隻能是那位老婆婆了。
原以為大閹宦狎歡彌亂,不弄個裸身的女體屏風,總該在臥房裏安兩個俏麗的丫鬟守夜,夜半端茶送水,挑燈關窗的。
誰能想,這位令人聞風喪膽的東廠衛督公,竟隻有一個位婆子相伴?
秦深搖了搖頭,徑自搬出褥子鋪在了矮腳小榻上,然後尋出些驅蚊的香草,在熏籠子裏仔細燒了,捏著長柄熏籠四下驅了驅味兒——
待滿屋縈上了香氣,才用小鑷子撥碎了香餅子。
添好了一壺茶,也剪斷了燒得漆黑的燈芯,護著一盞搖曳的油燈,滿室靜謐。
再無閑事可做,秦深坐在矮榻上,隻得盯著正門槅扇愣愣出神。
不知怎得,她突然心裏有了個主意,於是,慢慢勾起了嘴角……
……
從灶房尋來不少工具,在房門外布下了陷阱。
細若遊絲的魚腸線,被緊緊拉在了門檻後麵,它牽連著兩邊的紫檀花架,若有人絆了去,當即有兩盆從天而降的涼水,保準叫他透心涼,心飛揚。
考慮到衛槐君有武藝傍身,輕功鬼魅一般,尋常的陷阱恐怕難以暗算,她又丈量了他可能旋身飛起後,再次落地的位置——
然後,在地上刷了一層厚厚的豆油。
這次要是中了標,那中質梁上的胡椒麵兒和辣椒粉兒,馬上會跟他親密的說聲哈嘍的。
秦深拍了拍手裏的辣粉,不免先打了個噴嚏:
“阿嚏!”
吸了吸鼻子,她抓緊毀屍滅跡,用銅盆打水,然後洗臉淨手。
後路已然想好了,若衛槐君今夜不來則罷,要是再來了,她便諏著說:
‘四海八荒,督公最慌,要您死的人這麽多,睡在您屋子裏太不踏實,小女子沒有功夫自保,隻有這點不入眼的伎倆自保——嘿,不過督公都中招了,可見別人就更加不中用了,這套陷阱就送給您,可得省下不少扈從的錢。’
拿捏著腔調,秦深試著自言自語講了好幾遍,心裏念著衛槐君被她氣得陰沉的臉,沒實行就已爽快的不行。
再確認了一遍細節後,秦深安穩的躺在了矮榻上。
她豎著耳朵,聽著院中隨時可能響起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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