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8替身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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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一隅,秦深縮在床炕上瑟瑟發抖,即便蓋了兩層棉被,還是覺得冷。
文琅點了一盞油燈,挨著炕沿兒坐著照料她。
他攪了涼帕子替她覆著額頭,時不時試探其手心的溫度,看能不能退下燒去。
秦深夢囈不斷,眉頭深索著。
文琅喚了她幾聲,不知她是身子難受,還是夢魘難脫,做了什麽痛苦的噩夢。
他沒了法子,隻好半靠在炕頭,將人攬在自己的懷中,輕聲哄著——用微涼的體溫去安撫她焦熱的不安。
睡了大半日,直至日落西山,秦深才一點點還轉過來。
燒退了,渾身濕噠噠的沾粘,她鼻下難受的輕哼,掙紮著醒了過來。
“醒了?把藥喝了,幸好慈雲庵常備了些頭痛傷風的草藥,我請晏子幫忙煎了,現下也不燙了——”
邊說著話,文琅扶正了懷中人,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然後單手撚了藥碗,送到了秦深的嘴邊。
秦深不辨晝夜,頭昏沉的難受,愣怔了好半天,才本能張嘴抿了一口藥汁。
“苦……”
她的眉頭更加鬱結。
“吃藥哪有不苦的,虧你還算半個大夫,吃藥莫不是還要拿糖來哄?”
文琅失笑一聲,甚是無奈。
可他嘴上雖在取笑,可行動卻縱容的很,邊說著話,邊伸手從炕幾的果盤中,撿了一顆蜜餞果子出來。
秦深低頭,擰著鼻子一口氣灌下了藥,苦得直打顫。
文琅擱下了藥碗,捏著蜜餞就塞進了她的嘴裏,微涼的指尖,觸上她的唇瓣,讓她心中一悸,繁複的心緒瞬間蔓延上了心頭。
秦深喉嚨幾度哽咽,想說的話太多,可到最後,仍是什麽都說不出口。
“你……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戰事提前結束了,不過一些善後工作,我歸心似箭,自然先回來了。”
文琅動了動僵了大半日的身子,即便手臂被枕得發酸,他依舊將她圈在懷中——低下頭,他溫聲如玉,修長的指尖不斷攏著秦深鬢邊的碎發,溫柔情度,一如從前。
“那麽,衛槐君也回來了?”
秦深苦笑一聲,這話出口,期中勉強之意連她自己都覺得幹澀無比。
果然,他指尖的動作停了下來,良久之後才點了點頭。
秦深緩緩抬起了手,握上了他停留在發間的手,掌心相抵,掌紋交纏,她深吸一口氣,嘴角處寡淡卻疏離的笑容,像一根針,刺進了他的心裏。
“文琅,你有什麽事瞞著我麽?”
“……”
秦深靠在他的懷中,看不清身後他藏住的表情,卻依舊能感受到他身體一瞬間的僵硬。
笑了笑,她聲音輕緩如訴,看起溫柔的情話,卻被賦予了絕望的涼薄。
“還記得你走的時候答應過我,臘八回來,歸期即是歡期,你能從此得獲自由身,咱們種地醃菜,養雞飲牛,做一對莊戶夫妻,日日夜夜伴在一起。”
“我沒忘——”
文琅的聲音低沉,帶著篤定的決然。
他反手握了回去,將兩人的十指緊扣在一起,一字一頓道:
“秦深,我應你的話,我一句不曾忘記過,我這次提前回來,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再等我幾日,好麽?”
秦深閉上了眼睛,藏起了即將滑落的眼淚。
麵對他隱藏,她不願戳穿,應對他的請求,她的回答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
“好。”
她說。
可如何一個好,她半分也不知道。
他和衛槐君本就是一個人,他殺死衛槐君,也就等於殺死了自己。
現在,她再想起那日衛槐君的話,便能理解了,為何他說她隻是養起來的一份希望,文琅的希望,到了最後,她依舊會用死亡,去摧毀文琅唯一在乎的東西。衛槐君傷害他,不是因為他恨他,而是為了讓他心魔困苦,變得與他一般無二,人格間的互相吞噬,不就是看誰堅持不住自己的本心麽?
她知道文琅一定對這個情況更加了解。
可該怎麽做?又能怎麽做呢?
偏首,秦深對上了文琅的眼眸,其中破釜沉舟的篤定,是她從未見過的決然。
或許……她該相信他麽?
吃了藥,秦深愈加瞌睡,文琅扶著她躺下,替她掖好了被角。
附身,他輕吻了吻她的嘴角,嚐到了藥氣的苦澀滋味,闔上了雙眸,他深吸了一口氣,等他再睜眸的時候,已然寒意入骨,冰冷如霜。
扮演衛槐君,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拿手,往日不是不會,而是不願。
而且,他和他,本就是一個人。
推開門,文琅踱步而出,一路走到了慈雲庵外的竹林口才停下了步子,他長身玉立,拊掌擊了三下——
竹林鳥飛影動,下一瞬,已有三五暗衛單膝跪在地上,聽候吩咐。
“太簇,出來。”
文琅壓低了聲音,張開口,那涼薄淡漠的口吻,與衛槐君別無二致。
他話音方落,一道黑色的人影瞬息而至,飛魚服、繡春刀,他一身錦衣衛打扮未卸,儼然也是才出的城,到的慈雲庵附近。
不似其它暗衛直接跪地聽候命令,太簇先打量了一番麵前之人的衣裝,見其穿著文琅的衣服,不描眉,不塗脂,心裏自然是有疑問。
“督主?”
文琅見其有疑,好笑的長眉一挑,語調上揚:
“怎麽,沒碰上過這種情狀,還要本督教你不成?”
“是,屬下該死!”
太簇聽其口吻,便知真假,當即跪了下來,低頭聽命。
從前文琅轉變成督主,多是在密室裏,那衣櫃有倆人的衣服,等他自己見到督主的時候,倆人大多已經換回來了。
最近唯有五月節的那次,文琅喝酒耽誤了事,差點被秦深發現了破綻——自然,那天也是他放了迷藥,燒了蒲葦蕩兒,迎回在農家破院子委屈了一整夜的督主大人。
興許是文琅來慈雲庵看秦深,臨時又變了回去,還來不及著裝梳洗。
想著督主最不喜清湯掛麵的皮相,一旦變了回來,當即就要描眉塗粉,太簇便立刻道:
“屬下送您下山,馬車裏有妝奩和您的衣物。”
“不必。”
文琅冷冷打斷了太簇的話,思忖後才道:
“我正好借用文琅的身份,留在慈雲庵,你們替我去辦一件事。”
“是。”
東廠屬衛,為執行命令而生,確認了是衛槐君本人,太簇再無疑心,刀山火海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孟冬已經誕下皇子,決定養在中宮玉牒下,這個消息出去,內閣和萬氏一定會行動,護送皇子回宮的路途上,是他們唯一下手的機會,你知道該怎麽做。”
文琅打定主意,要把所有東廠的人支開,去完成他所謂的“任務”。
太簇考慮一番回宮的路途,若是走山路,敵人容易埋伏,易攻難守;如果走官道,四麵開闊,敵人也不便下手,隻是需要護送保護的人數非常巨大,幾乎需要東廠和錦衣衛全員出動。
護送皇子入宮是大事,半點出不了紕漏,即便東廠的人不夠,還可以問駐紮西山營借人,內閣隻有城中區區的巡防營和一些殺手死士,翻不了天,但是太簇生性謹慎,自要考慮到萬無一失,便建議道:
“屬下有一計策,不如讓車隊大張旗鼓走官道入京,東廠煞有其事保護在側,然後請孟冬姑娘和皇子晚一日起駕,從山路迂回進京,由我來親自護駕。”
文琅聞言,陰鷙一笑。
他早料到太簇會有此建議,既正和自己的心意,自然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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