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7大戰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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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作為投毒的凶手,被丟進了軍營中的地牢,一處又陰冷又潮濕的地方。

    這裏隻是粗劣挖出的一方大坑,與地麵交接的地方,用木樁打了一排柵欄,勉強透進些許陽光來。

    外頭的雪水化了,順著地牢的天縫漏了下來,寒氣入骨,一絲一寸的侵蝕著秦深的每一寸肌膚。

    她嚐試摳過自己的嗓子眼,除了酸水,什麽也沒有吐出來。

    感知周身泛起了疲弱無力的感覺,讓她知道自己儼然已經中毒了,和沈柔一樣的毒。

    苦中作樂的想一想,自己切實中毒,倒也有個好處——能夠憑借自身的感受,拚湊尋出解藥的成分來。

    但是研製解藥的前提,必定是要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花個三年五載的時間,一點點去嚐試。

    可現下……也不知道外頭什麽情況,衛槐君是不是也被關了起來?

    畢竟,明天就是和談的日子了。

    坐在幹突突的泥巴地上,連破草堆都沒有,白天尚能瑟瑟發抖的忍耐,到了黃昏入夜,她凍得渾身發麻,連抬起眼皮都困難。

    不能睡,不能睡……

    這麽睡去,一定醒不過來了。

    下了狠心,她狠狠擰了一把自己,勉強攢回了一些精神,搓了搓手臂,緊緊抱著自個兒顫抖不已。

    就在她覺得馬上要被凍死的時候,有人爬下了地牢,給她帶了被褥、皮襖和一些熱乎吃的。

    “沈、沈姐姐?”

    秦深說話都有些打顫,哆嗦著牙齒磕碰。

    沈柔眼睛紅腫著,麵色也不是很好,她拿起皮襖子給秦深披了上,又把被褥鋪在了地上,讓她挪坐到上頭,才溫聲道:

    “知你會冷,卻不知你穿成這樣,捱一個晚上怕是要凍死人的——你先緩緩,再吃些熱湯麵,大約能好受一些。”

    秦深接過湯碗,輕輕呷了口熱湯,麵碗中蒸騰起來的熱氣兒,讓她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看著秦深虛弱不堪,連起身都需要人攙扶,沈柔眸中似有不忍,但還是開口道:

    “這毒名喚殘霜,與鴆霜同出一門,都是建州皇室才有的東西,殘霜一如其名,每年十二月若無解藥,必會毒發身亡,平日裏虛弱無力,小病纏身,但若用滋補的湯藥一直吊著,尚能好一些。”

    秦深抬起頭,對上了她的眸光,淡淡道:

    “姐姐……你都知道了?”

    沈柔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那日接風筵之前,將軍卸甲交權,主動陪我吃藥說話,我便知道他的打算了……雖然你拿走了整瓶鴆霜,但可能更早的時候,他就已經自己留下一粒了。”

    秦深默然無語。

    雖然這個假設她想過,但是實實在在從沈柔的嘴中聽見,還是覺得悲涼難過。

    衛戚沒有被任何人投毒,李丞下在酒裏的毒,確實也被她替換掉了——

    隻是那粒鴆霜,是衛戚自己甘願服下、自盡而亡的。

    “其實,他比任何一個人都知道漢氏衰微,國將不國,江山飄零,憑他一己之力又能守得住邊疆多久?他守一日,朝中依舊歌舞升平,苛捐重賦,邊疆依舊烽火狼煙,百姓喋血被難,流離失所——甚至,他這般的忠心,也換不來聖上的信任,一道聖旨,便將他的兵權交於閹宦之手。”

    沈柔語氣溫婉,聽似溫柔,可其間飽含的悲憤和酸苦,又哪裏是這短短一句話可以說道清楚的。

    秦深暗歎一聲:

    “所以,衛將軍很早之前,便知你的身份了,也知道你身上中了毒……對自己的國家和君主徹底失望後,他選擇自己吃下鴆霜之毒,來替你換取建州朝廷所賜下的解藥?”

    沈柔低首垂淚,哽咽開口:

    “我不知道——他未留下隻言片語,可我能懂他,也記得他走後與我說的最後一句囑托,他讓我管教好槐君,莫要讓他走上了歪路,我知道,他不願我赴死相陪,我、我身為建州骨血,我也不配……”

    秦深握上了沈柔的手,寬慰道:

    “千萬不要再這麽想了,出嫁從夫,你既做了沈柔,便再與過去沒關係了!麵具戴久摘不下,你便從了心中所願,變成這個人,誰規定說,靄柔不能是另一個你厭棄的麵具?人生而角色變化,沒有什麽是一定的。”

    沈柔將秦深的話,默默記在了心中,眸中水光逸動,感懷萬分。

    隻是後來想起了什麽,又頹然垂下了眸子,麵露悲傷:

    “槐君從來敬重他的父親,這一番因果故事,我、我根本不知怎麽告訴他——琅琅,你答應我,不要告訴槐君他父親死去的真相,他還小,不懂風月情事,不懂朝堂詭譎,他隻知寧戰死,毋苟活。”

    秦深一時陷入了為難的境遇。

    她大抵也能理解衛槐君的心理,父親是一尊戰神,隻有沙場戰死的英勇無畏,如何能接受他心死如灰後,為了妻子而服毒自盡?

    況且這妻子,他的母親,還是敵國的公主、細作!

    他的出生,本就處在一場陰謀之中,他身上流淌著的,也有他最厭惡種族的血。

    可如果不說,他的心裏就會一直充滿仇恨,報仇是他心心念念的事。

    那她要如何確保,衛槐君不會變成十五年後的那個他呢?

    晃了晃腦袋,看著沈柔懇切的目光,秦深沉默良久後,才重重點了點頭。

    答應了沈柔,她也要說服自己:

    ‘仇恨至少讓人有活下去的動力,絕望才是吞噬一切意義的魔魘,大不了!她幫著他,一起宰了那個靄淩風和衛厲,報過了殺父之仇,平日裏再多給他進行心裏疏導,他一定長不歪的!’

    此時,她還是天真自信的這麽覺得。

    突然想到了什麽,她覺得衛將軍為人嚴謹,既選擇服毒自盡,一定不會扔下這全營的將士不管,多少會有交代和打算,他肯定會留下什麽信函文字下來。

    想到這兒,秦深匆忙相問:

    “沈姐姐,將軍那日與你單獨相處,可有說什麽,或者留什麽東西給你麽?”

    秦深問的奇怪,沈柔回想了想,沒有覺得特別的東西,倒是有一樣,不知算不算,便溫吞開口道:

    “快走的時候,他拿了一隻大煙杆子給我,說是替殷誠弄來的,托讓我親手交給他。”

    煙杆子?

    秦深有些疑惑了。

    將軍確實答應過殷叔,說不打仗了以後,給他弄一隻大紅酸枝的煙鍋子,並兩車老煙絲,可現在還在戰時,怎麽突然想著送了?

    “那個煙杆子,是大紅酸枝做的麽?”

    沈柔搖了搖頭,肯定道:

    “不是,就是尋常的煙鍋,邊境小販那裏隨處可見,所以我也沒太在意,直接把東西交給殷誠了。”

    秦深以拳砸手,眸光豁亮——

    就是這個了!

    若是臨別禮物,將軍一定踐守承諾,給殷誠一杆大紅酸枝的。隨意挑選才顯得有問題!

    但願她的殷老伯還沒來得及抽,否則把煙杆子裏的書信燒毀了,她真的是要哭了!

    急忙將自己的猜想告訴沈柔,讓她連夜去找殷誠,務必要保住書信!

    這可能,是唯一能證明衛將軍沒有投敵叛國的證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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