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7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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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八,青山下的灘頭村被大火燒了個幹淨。
逃出來的村民寥寥無幾,一夜之間,故土變焦土,他們被迫流亡他鄉,重頭開始。
晨光微熹,東方天際魚肚泛白,漸漸驅散了漫長凶險的一夜。
繞在青山下的汛河,因是冬日,故而水流並不湍急,隻在青灰色的山影中緩緩流淌著。河上撐著一艘漁船,船頭有一盞明晃的漁燈,它闖破了晨間河上的迷霧,悠蕩著往大青山後的漁村而去。
漁船搖晃著,秦深醒了過來——
她艱難的撐開眼皮,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使不出半點力氣。
後脊背上的骨頭,像是被人一掌拍碎了般,叫她隻能軟軟的仰麵躺在一張毛竹板上。
索性竹板床上鋪了一層硬邦邦的棉褥子,雖硌得不舒服,但多少能抵幾分河上的寒意。
她腦袋空空,冥想了良久,才把三魂七魄找了齊全。
她……這是在哪兒?
死了,還是活著?
如果還活著,為什麽她覺得自己好像死了很久似得?
從山崖上失足摔落下來,仿佛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她未來得及想明白,甲板上傳來了腳步聲,有人挑開了船篷外的擋簾,側身走了進來。
秦深偏首看去——
是一位身段苗條,麵容嬌麗的婦人,她雖鬢邊生了些白發,可眉目間並無多少皺紋,雙眸間皆是溫潤淺淡的笑意,讓人第一麵見,就覺得有些眼熟卻也很親切。
婦人見秦深轉醒,顯然很高興,她甚至眼中泛起了淚光。
“琅琅,你醒了?”
沈柔擱下端進來的一碗熱湯,先將人扶了起來,讓她支身靠在床頭板兒上。
秦深眸光一凜,心裏滋味難辨。
琅琅?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溫琅琅?
“你——”
她抿了抿幹澀的唇,一開口,發現嗓子嘶啞的厲害,像有把鋸子拉扯著聲帶,叫她再吐不出一個字來。
低頭咳了咳,她扼住了自己的喉嚨,臉色並不好。
沈柔見了,忙替她順了順後背,又騰了手,將熱湯端給她喝,淺聲道:
“你嗆了水,脖子上又有掐痕,怕是傷到了,這幾日不要多說話,等到了村子裏,我請大夫與你瞧瞧——來,把魚湯喝了,張肅捉了一條大魚,過會兒便能吃了。”
秦深咳著接過湯碗,湊在嘴邊小口小口喝了下去,溫熱的湯入喉,她舒服了不少。
她心想:這位婦人怕又是將她錯認了。
隻是如何來得這麽巧,恰好把自己給救了?
不過,到底是救命恩人,她雖心中有百般疑惑之處,但仍然感激的向她點了點頭。
身子發虛的要命,又冷又乏。
喝下了這碗湯後,她免不得眼皮子打架,歪了身,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沈柔替她掖好了被子,見人鼻息悠長,便拿上湯碗,挑了簾子往外走去。
河上的冷風吹來,她心裏憂慮著,這般睡著會不會冷?可船篷裏的這床被子,雖又硬又薄,但已是她能拿出最好的被褥了。
為了應十年前答應下這樁的事兒,她早早的便將東西準備好,原先也是將信將疑的與張肅撐船出來,卻不想遇見了灘頭村大劫,沒多久,就在河水中看到了一位扶著木頭的姑娘,張肅救了人上來,一瞧麵容,兩人都很吃驚,竟是真是琅琅。
隻是十年時間,她已鬢生華發,不再年輕,怎得她還是少女模樣,看年紀也就二八年華而已。
心中亦揣著疑問,她走到了張肅的身邊,悠悠輕歎了一聲。
張肅正在船頭架著鐵鍋,煮著香噴噴的魚頭湯,見沈柔出來了,憨笑問道:
“姑娘醒了麽?這倒是一樁奇事哇,姑娘成了女算子,當時就把十年後要落難的事兒都算準了,還特意叫我們臘月初八來撈人,我這廂都還跟做夢似得!”
他攪動鍋裏的魚湯,看魚兒的個頭大得很,心裏也高興,想著這麽大一鍋,夠三個人美美吃上一頓了。
沈柔沒有張肅這般想的簡單,隻淡淡抬眸道:
“恐怕這位小姑娘,並不是她,或許隻是長得相像而已。”
“啊?這怎麽會,這也太想了一些?”
沈柔無奈笑道:
“十個年頭,你看我們老成了這般模樣,她卻還是從前樣子,甚至我看來,更是小上了幾歲……而且方才我進去,她的眸子陌生又警惕,好似根本不認識我。”
聽沈柔這麽一說,張肅也收了笑意,他撓了撓頭,寬解道:
“你別想這般多了,等人醒來,你問問不就知道了?若不是姑娘,那咱們也是救了一條性命,沒什麽不好的,對不?”
沈柔婉轉一笑,點了點頭:
“是啊,一切等她身子好了再說,若她真是琅琅,能從隴西逃出來,想必身上的殘霜之毒已經解了。”
“那可不,否則今兒便是臘八了,若沒個續命的解藥,這個月都熬不過去的。”
張肅想當然的安慰著沈柔。
然後,他尋了一隻有豁口的大湯碗,把魚裝了進去,燙咧咧的端起來往船篷裏送。
有魚頭湯,還有幾隻粗麵餅子,勉強能飽腹了。
……
秦深又睡了半個時辰,被噴香的魚湯味饞醒了,她勉力撐起了身子,想趿拉鞋子下地。
掀開被子,她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了。
裏衣的料子雖粗,漿洗得也發白,但是很幹淨,沒有泛起一點兒黃斑。
沈柔見她起身,上前幫著扶下了床,溫聲道:
“你的那身叫河水泡了,又破了那麽些口子,等我漿洗好補上,再給你拿過來。”
“謝——咳咳!”
“不打緊的,嗓子傷了就不要說話了,來,過來吃飯。”
沈柔淺笑著,拉上了秦深的手腕,這一觸之間,偶然切到了她的脈象,其中熟悉之感令她驚訝不已,當即脫口而出:
“殘霜!你、你竟沒有解了這毒?”
張肅聞言,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河碗,愣愣的走到了秦深的身邊,眼底不掩焦急之色。
秦深說不出話來,但看著她的臉色,也是異常緊張。
毒?她中毒了麽?
殘霜毒,這又是什麽毒?
她感覺了下自己的身體,除了羸弱無力,嗓子疼痛外,並沒有覺得其它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她將虛弱歸咎給了墜崖落水,原想著歇兩日便好了——
誰想,竟還中了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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