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6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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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柔和張肅從船篷裏鑽了出來,踩著木板,上了岸。

    “哎喲,跑死了我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咋也不來尋我,是不拿我當兄弟了?”

    根旺彎著腰,扶著自己的大腿喘了半天,才把氣兒給喘勻了。

    他直起身子,捏著拳頭給了張肅胸口一擊,表明了自己的氣憤。

    張肅有些不好意思的挪開了眼,隻歎氣道:

    “你也不容易,我怎麽好來叨擾你?”

    “什麽廢話,當年咱們在隴西,幾家兄弟不得靠你當值的錢過活麽?你來找我,別的不說,一處遮風擋雨的地方一定有,何苦去睡那冷冰冰船篷!”

    根旺說了一通,正要拉著張肅往自己家中去——餘光抬眼處,卻見到了才從船上下來的秦深,他當即傻眼在原地,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兒來:

    “姑、姑娘!!”

    秦深心有疑惑,卻還是點了點頭,與他招呼著。

    張肅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末了才道:

    “說來話長,日後有機會再與你細說——我們正要去鎮子上的牙行問問,看有沒有空餘的院子可以租住的,先安置下來再說,沒幾天工夫也快要過年了。”

    根旺還沉浸在溫琅琅駐顏有術,越長越年輕的震驚中沒緩過來。

    可細看這眉眼,這份氣質,與當年之人一模一樣啊!

    當真見了鬼了不成!

    再聽張肅後邊的話,他連忙擺手道:

    “那牙行可是訛人的地方,能介紹什麽好院子給你們,怕是價錢也不值當的——不如住我家老院子,雖然破舊了一點,但勝在寬敞,住你們幾個一點問題都沒有,就在河沿邊上,也方便你們出船!”

    沈柔知道那地方,便道:

    “你爹媽不住了麽?讓與我們住,你往家裏如何交代?”

    “嗨!能有什麽交代不交代的,我婆娘都聽我的!那老宅子在山腳邊,上去有段山路,我爹腿腳不好,不太方便,就接來與我一道住了,那老宅子就空了下來。”

    張肅與沈柔對視一眼,顯然覺得若能住在知根知底的地方,確實比牙行介紹的靠譜許多,隻是不能白住人家的,她當即道:

    “我每月添你銀子,不能白住了你的——等咱家攢了起屋子的錢,或是伯父伯母想著住回來了,立即就搬出去。”

    “要啥銀子,你們替我操持著舊宅,我爹媽高興來不及!反正是破房子,老是不住人,非塌了不可。”

    根旺瀟灑一擺手,毫不在乎那一點銀子,倒是對秦深還有些發怵,壓低了聲道:

    “姑娘身上可大好了?”

    秦深點頭應了,淺聲道:

    “好多了,有勞叔兒關心了。”

    她想著:青木喚他一聲叔叔,她大不了青木幾歲,一起叫個叔兒自是不會錯的。

    可這一叫,根旺膝蓋一軟,險些向她跪了下來!

    他半蹲著身子,雙手合十,苦著臉討饒道:

    “姑娘可別跟小的開玩笑,這一聲叔,當不起當不起哇!”

    沈柔噗嗤一笑,拿手捅了捅張肅,讓他與根旺說說清楚。

    張肅也是忍俊不禁,看著根旺快四十的人了,對著個十來歲的丫頭低聲下氣的,不免上前勾住了他的肩背,附耳道了幾句。

    根旺吃驚的瞥了過來,嘴裏嘟囔著:

    “天下真有這般相像的人哇……真是一模一樣啊!”

    秦深聞言,眸色一暗,她下意識撫上了額頭上的傷疤,恨不得立刻將它摳挖了下來。

    在根旺鍥而不舍的遊說下,張肅終於應了下來。

    他再三感激後,由根旺帶路,一家人另搬了東西出來,一路往山腳下的老宅院去了。

    大約走了幾裏路,繞著一條陡坡上去,靠著山坳邊有一座殘破的農家院子,正是根旺說的老宅。

    秦深打眼看去,見老宅確實很破舊了。

    籬笆樁圍了一個小院子,連石頭磚牆也沒有,幾間茅草屋,除了堂屋還齊整些,東西兩間的頂都光禿禿著,露出了大梁檁柱來。

    張肅瞅了一圈,心裏還是很滿意的,他搓了搓手,寬慰大家道:

    “沒事兒,這兩間屋子,給我一日時間拾掇下就出來了!青木,回頭跟我上山拾些茅草,再砍些柴火回來。”

    青木卸下了樟木箱子,點了點頭。

    沈柔眸中已經是滿足的欣喜之色,她扭過頭與秦深道:

    “我身邊還有幾吊錢,留著吃飯過年,緊巴些大約也是夠了的。既有了落腳的地方,不必出那昂貴的租金,咱們就依著你的主意,拿小船賣了換大船,開年就把海鮮鋪兒的生意做起來。”

    張肅也是這般想的,他當即拔聲道:

    “就這麽著!傍晚邊的時候,我就去問問買船的事兒,趁早把這事兒落停了,咱們也好安心過年!”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搬來了木梯子,爬到了高高的屋頂上,把老舊發黴的茅草丟了下來,捶捶打打,修葺著幾間破房子。

    秦深見他們夫妻做了決定,自也會盡全力幫襯——

    但她需要一間澡房,方便她取用靈泉水和魚蝦活蟹兒,具體怎麽操作不會被發現,她著實還需好好想想。

    “張叔,這院子寬敞,那茅房邊上的小間,可否拿來做個衝澡的地方?”

    沈柔知曉秦深有這個習慣,也沒覺得大不了的,隻吩咐張肅道:

    “你替她留心著,得空了去鎮子裏買隻大木桶回來,別忘了。”

    秦深有些不好意思。

    家中困難,事事精打細算,沈氏還惦記著要給她買個浴桶,她又感激又無奈——無奈的是這空間確實不大好進,非要泡在水裏才行,別的簡易的法子她嚐試百種,沒有一種能夠成功的。

    也便是這般,張家事事周全先緊著她來,讓她決定,更要為這個家盡些心力了!

    且她也想過,自己身子還未大好,留在西林院子的家底又被廖梳杏掏空了,即使她有心去找庚子,或是打聽虎子的消息,沒錢也是寸步難行的。

    她想等幫著張家緩過了困境,自己也能攢下點盤纏路費的時候,再告辭離開。

    五個人忙碌了一日,總算安置妥帖了。

    張肅和沈柔住在北邊的堂屋;青木一人一間,住在了西屋,外頭給他睡覺,裏頭堆了些雜物箱子,充作了倉儲間;秦深和小魚一起睡的東屋,張肅給搭了一張足夠寬敞的床板。

    灶台在一處草棚下頭,是露天的,而茅坑和浴間都在後院的小矮房裏。

    後院有塊荒廢的菜地,張肅打算趁著地尚肥,土也不算硬實,想早早挖個魚塘出來,平日裏也好把捕上來的魚蝦暫時養起來。

    現下天冷無所謂,等來年開春入夏,沒個小池塘,魚蝦非臭掉不可。

    後兩日,張肅賣掉了小船,另添了十兩,買了一艘客船回來。隻是客船舊年無修,要下河使用,還需些時日修整釘補才行。

    不過本來也是決定年後出船,倒也不是很急了。

    日子過得快,轉眼已到臘月二十八,再過兩日就要過年了。

    沈柔給了張肅半吊錢,讓他去鎮上辦置些年貨回家,雖然銀錢緊張,但到底是過年,不能太隨便了。

    張肅去了一日,到了傍晚昏沉才回來。

    他渾身冒著熱汗,顯然是一路跑著回來的。

    一進家門,他摘下了腦袋上的瓜皮氈帽,連口水都來不及喝,急道:

    “今兒我去鎮子,看到東廠番子在到處尋人,尋一個三十多歲,額上有傷或梳回心髻的女子,我心想著,那不就溫姑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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