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1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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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覺得心裏很難受,腦袋一陣陣暈眩。
她明明沒有喝酒,為何會有這種反應?
提筷子拔了兩口飯,她也沒了胃口,隻是去嵌罐中續了杯熱茶水,暖在手心裏。
張肅吃多了酒,舌頭開始大了起來,沈柔不許他再喝了。
喊了小魚去打洗臉水,她扶著人進屋,喝過了解酒湯後便躺下了。
秦深和青木一道收拾碗筷、廚下,把剩下的飯菜放到了饃籃子中,吊了起來。
天氣熱了,怕灶間有老鼠躥上灶台,當日吃不完的飯,也不能隨意亂放了。
歸置好碗筷,秦深從灶房走了出來。
院子中,她見靄宋躺在一張躺椅上,他枕著手臂,望著漫天星辰——
眸子卻比星星更明亮。
餘光處見秦深來了,他拍了拍身側,示意她也躺下來看看。
秦深拉了一把小凳子過來,不遠不近的挨著他坐下,抬頭仰看天空。
月色撩人,星辰漫天。
從現代而來,她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星空了?
之前整一年,她為了生計奔波,周旋在文琅和衛槐君之間,又何曾有機會真正閑適的躺下來,看一看這迷人的星空。
……
兩人相默無話,秦深凝眸向身邊看去——
見靄宋身上的寬袖逶迤落地,夜風拂麵而過,他青絲悠蕩,絲毫不受拘束。
月色皎潔,穿針引線的勾勒出他的身形,同樣是獨身一人,可她卻絲毫沒有在他的身上,品出一絲寂寥之味。
反而隱約覺得,靄宋很適合這樣天地浩大,我自孑然的獨處之境。
“你倒是個奇怪的人。”
“怎麽說?”
靄宋眸光未移,卻勾起了三分笑意。
“明明身份貴重,出生顯赫,卻生了一副恣意灑脫的性子,與深宮皇權背道而馳。世人都說皇家好,你卻偏偏很不喜一般,隻是寄希望與你的朝臣、父母——我是說貴妃娘娘,難道不會要求你什麽?”
靄宋很詫異,秦深會與他說這些。
但也很開心,終於有人敢與他說這些了。
他恣意揚起了眉宇,淡笑道:
“那又怎樣?聽我願意聽的話,做我喜歡做的事,人生已有如此多的身不由己,何必在乎別人說的話?”
“你果真是天底下最瀟灑之人。”
“嗬,或許正好相反。”
星河閃耀、明滅皆在他的眸色之間,一股淡淡的惆悵流連與月色浮光之間。
倆人沉默一會兒,靜靜看著夜空星辰。
片刻後,靄宋伸出了手,指著天空中的紫微星道:
“你看那兒——帝王衰微,紫相在辰戌,凡身命在辰戌,逢紫微和破軍對立,左輔右弼,必有忠奸之亂。”
秦深不會觀星,但多少還是懂一些粗淺的門道。
聽靄宋這般說,心裏隻想到了一個人。
衛槐君。
“左輔右弼,內閣和司禮監……”
秦深垂下眸子,喃喃自言道。
她不喜朝堂之爭,可總不經意的卷入其中,從前是因為文琅,後來是因為衛槐君,現在,確是為了自己的親弟弟,虎子。
“皇上常年吸食東廠特供的水煙,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那些都是遲早的事兒。”
靄宋眸光黯淡了下來。
秦深斟酌了很久,才問出了口:
“你、你可有爭一爭這天下的心?”
靄宋聞言卻笑了:
“你方才還誇我,是這天底下最瀟灑之人,如何又來問我這個問題?——我不必爭,這天下原本就是我的。”
他聲音平鋪直敘,沒有半點張揚自傲,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秦深知道,當今聖上常年沉溺酒色,吸食水煙,身體早已掏空了。
除了在潛邸生下的皇長子靄宋,多年來一直無所出,即便是有懷上的,也被一手遮天的萬貴妃扼殺在了搖籃中,唯一得以進宮封王的,隻有孟冬所生之子惠王,可眼下卻是她的弟弟虎子。
她沒法說出真相,那樣會害了虎子的性命。
她也沒法眼睜睜看著虎子成了衛槐君對抗內閣、對抗萬貴妃的棋子,成了奪嫡中的犧牲品。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中宮有意爭一爭那太子位,你將來勝了,會饒過惠王的性命麽?畢竟他還那麽小,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別人手中的棋子。”
“不會。”
靄宋輕聲道。
看著秦深發白的臉色,他涼薄開口:
“就如同我敗了,衛槐君也一定不會饒我性命,我與惠王的生死,早已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了。”
秦深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良久後,她才鼓起勇氣道:
“你可以幫我一件事兒麽?”
“什麽——”
靄宋偏首,對上了秦深懇求的目光。
見其認真堅定的眸色,他嘴邊的笑意淡了下來。
“什麽?!你要進宮去?”
翌日晨起,秦深將自己要進宮的想法,告訴了沈氏和張肅,惹得她驚詫不已。
“是,我有一樁心事放不下,我必須進宮去。”
沈柔見其執念深重,心裏十分著急。
安穩過著自己農家小日子不好麽,為何要摻和到宮裏去?憑著海鮮船鋪兒,家裏現也不差錢了,何必到宮裏去吃那碗奴才飯?
一個不小心,打罵算輕的,很有可能就丟掉小命了。
張肅在邊上急得直撓頭。
青木一聲不吭,隻是臉色鐵青著,想說些什麽,可話到舌尖他又咽了回去。
沈柔還是想勸勸她,隻柔聲道:
“知道你是個主意大的,隻你也聽我一句勸,別進那吃人的地方——你有什麽事兒,說出來大家與你參詳一下,老話還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呢!大家一起想辦法,總比你一個人扛要好的多吧?”
秦深很感激她,私心底下,也不願對他們有所隱瞞。
隻是這件事,她沒法說,也不知如何說。
況且這個事兒,知道了說不定有殺身之禍,張家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奔頭,她不願再將他們牽扯進來。
虎子的事兒,她隻能一個人扛了。
孟冬和廖氏都已經死了,廖梳杏也下在大獄中,大抵也被秘密處死了。
她不願虎子成為棋子,更不願他成為衛槐君的傀儡皇帝,隻是她無權無勢,沒有身份地位,該怎麽幫虎子,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唯一明白的,是她必須先進宮,先混到虎子的身邊才行!
“沈姨,張肅,小魚青木,我知道我這樣做很自私,但原諒我有苦衷,這件事的內情實在沒有辦法與你們細說。”
她頓了頓,繼續寬慰道:
“不過你們放心,宮中我也有認識的人,荊禾和北行都在宮裏頭,我一定會盡力保全自己,不叫你們擔心的。”
沈柔大抵知道,那兩個是她下手閹的徒弟,品性為人都不錯,也能在宮裏說的上話了。
見她主意一定,十匹騾子都拉不回了,執念深重,她不由一歎道:
“你且慢做決定。我這裏有一件東西,本該燒了的,可你既決定入宮,我還是想讓你看一看——”
“什麽東西?”
秦深心砰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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