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5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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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行跪在地上,身子已經微微佝僂了起來,他渾身都是冷汗。
雖已心死如灰,可仍不忘為自己辯解一二,期望老天垂憐,不叫他這般被冤死了去。
“陛下,奴才實是冤枉的,家中這筆橫財,和奴才屋子的銀兩都是有人栽贓誣陷,奴才雖然經手過惠王殿下的飲食,可送進坤寧宮之前已親自試毒,若有問題,第一個死的是奴才自己啊。”
皇後在殿中,看皇帝起了疑心,當即抹起了眼淚,拔聲道:
“好沒良心的奴才!本宮待你不薄,看你會些藥膳手藝的份上,將惠王殿下的飲食交給你,你竟敢下毒謀害——你親自試毒,方可洗去嫌疑,一定是提前服用了解藥了,陛下聖心燭照,豈會被你這點伎倆所蒙蔽?”
邊上的侍衛像是為了印證皇後的話,忙從衣襟裏拿出了一隻青瓷小瓶,抱拳道:
“陛下,卑職確實在北行公公的矮房中,搜出了這一瓶藥,已問過太醫,確實是解毒之藥。”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秦深聞言,心隨著北行的一起沉落穀底。
皇帝對北行是否是下毒之人,已沒了懷疑,也不在乎這麽一個小太監是否清白。
他更在乎的是指使他的人!
心煩意亂的拍著自己的膝蓋,皇帝抽了一口水煙,淡淡道:
“可有查到背後指使之人?”
侍衛點頭道:
“是,根據下沿村左鄰右舍親眼所見,卑職已找到了那個送錢的人,正是萬氏府上錢管家——隻是錢管家是萬家遠親,卑職不敢抓捕。”
皇帝臉色一沉,心裏十分不舒服。
什麽時候萬家的一個遠親,也能讓禦前的侍衛不敢抓捕了?
他的話成功激怒了皇帝。
皇後見其臉色,更是見風使舵道:
“萬氏猖狂至此啊陛下——宮中這麽多年無所出,即便是有了也大多小產,嬪妃敢怒不敢言,孟冬好不容易懷上龍子,卻被人賞了一碗落胎藥,為保皇嗣龍脈,她才逃離了皇宮,千辛萬苦生下了惠王,身卻不得好死,陛下!惠王這般小,害他的人若不懲處,如何康健長大?”
皇帝臉色鐵青,不發一言。
皇後看火候差不多了,拿出了殺手鐧,一句誅心言:
“陛下,您雖寵幸萬氏,可還記得她是如何進的潛邸?那時陛下還是晉王,萬氏不得舊太子待見,是被棄之人——若非衛廠公為您謀劃,有從龍之功,那萬氏憑何有這貴妃之位?”
“夠了!閉嘴!”
龍之逆鱗,觸之即死。
皇帝生性軟弱,喜歡逃避,故而沉湎與酒色和水煙之中。
無非也是少時被舊太子和靄祖爾打壓的太慘,成了孤立無援的閑散晉王。在夾縫中求生存,就是他心儀的美貌萬氏,當初也一門心思想入太子府,若非太子看不上她,也輪不到他來娶她入府。
這件事一直是皇帝的心頭刺——
他也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對萬氏更加偏愛一些,想證明自己做的會比舊太子好。
可萬氏仗著寵愛,橫霸後宮,恣意妄為,現下皇後又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將他心中的隱秘點破了,他自是要惱羞成怒的!
皇後知道自己逾越了,說了該死的話,但這個時候不在烈火上噴油,以皇帝軟弱的性子,恐怕又將大事化小了,白費了她一場辛苦。
她當即跪了下來:
“臣妾自知死罪,甘願領罰,隻是求陛下憐愛,救救惠王吧!”
皇帝深吸一口氣,袖一揮,龍顏大怒道:
“來人,將賤婦給我帶過來——另捉拿萬府管家歸案,交於刑部審訊,東廠督辦!”
皇後鬆了一口氣,知道這步險棋走對了。
侍衛將北行和徐媽都拖了下去,也驅趕了坤寧宮外打探消息的宮女太監們。
秦深被趕了出去——
沒一會兒工夫,翊坤宮的轎輦就到了。
而衛槐君的步輦也緊隨其後,兩人前後腳到了宮殿門外。
萬貴妃氣得雙眸通紅,卻又緊張無措,她死死瞪了一眼邊上的衛槐君,率先挺著脊背走進了坤寧宮大殿,接受皇帝此刻的怒火。
衛槐君施施然下了步輦,他也看到了秦深,隻是臉上卻是一副疏離寡淡的模樣。
秦深正要迎上去,卻被邊上的東廠番子給攔住了。
她仰著頭,不解的看向了衛槐君,似乎再等他一個解釋。
他明明答應過她,要將虎子平安的交到她手中!
明明是皇後早就布下的局兒,以傷害虎子為代價,去給萬貴妃下套兒,妄圖扳倒她在後宮中的勢力,折斷襄王的臂膀,來掃清惠王當太子的阻力。
可這麽大的事兒,衛槐君如何會全然不知?他、他明明是默許和縱容的。
番子攔不住秦深,把手按到了刀柄處,可還未拔刀,人已被衛槐君一掌擊碎了肩骨。
沒有人可以在他麵前傷害她,可真正傷害她的人,卻是他自己。
“你回去吧,這裏你幫不上的。”
衛槐君淡淡開口。
秦深一瞬不動的盯著他,見他眸光坦然,沒有絲毫歉疚的躲閃,心裏多少還抱了一線希望,便伸手攥住了他的寬袖,輕問道:
“你有辦法對不對?就像你上次替我解圍那般,這次,你也一定能夠把北行救回來的,是麽?”
衛槐君睇了一眼過去,輕歎:
“我已為你錯過了一次機會,這次雖不是我授意,可我不會再插手。”
秦深心中一涼,眸中滿是驚訝之色。
“可你明知他是無辜的——他是北行啊!”
“這個蒼莽世道,無辜之人還少麽?”
衛槐君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他撫下了她攥在寬袖上的手,看向了邊上的阿泠,示意她帶秦深回去。
言罷,他抖著寬袖,準備往坤寧宮大殿走去。
看著他寡情的背影,秦深垂在身邊的手,緊緊握了起來。
“衛槐君,你如何變成了這般模樣兒?”
低啞的聲音,叫風吹得四散,卻還是落進了他的耳中。
他身形一頓,佇步在原地,並未回頭,隻是淡淡拋下了一句:
“東廠衛槐君,奸佞弄權,肆意人命,或許……是你對我有了什麽誤解?”
“……”
秦深被問的啞口無言。
他遠去的背影,被漸漸關闔的殿門擋在了後麵,吱呀聲沉重,亦如一塊巨石,沉沉壓在她的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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