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5再歸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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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嫁這一路,走走停停快大半年,翌年春三月的時候,才走到京城境內。

    除了遷就秦深這個孕婦,也有溫老爺時常生病的關係。

    他年紀大了,又體弱多病,挨不住數九隆冬的天。

    有時候沒有趕到客棧,需要露宿野外,叫冷風一吹,他準能病倒。

    一病就要將養十天半個月,稍緩些才能繼續上路。

    緩緩行進的送嫁路上,秦深已經打消了逃跑的念頭,她寫了一封交代的書信,打算譴人給蘭州府的庚子和靄宋送去。

    還未交代信差的手中,那晚上靄宋就製服了兩個婢女,鑽進了秦深的房間裏。

    他說酉蘇已經敗露——

    那日,叫庚子抓著打了一頓,臉皮被抓破了,他哇哇哭著跑走,一副傷心的樣子。

    庚子要讀書,小妹和大娘腳程慢,所以隻他一個人先來救她。

    秦深謝過他的好意,把信交給了他,隻說了一句:

    “到底,我得給肚子裏的孩子一個交代。它願不願意認這個爹,這是兩碼事了。”

    靄宋沉默了好久,才道:

    “你願意嫁給他?”

    秦深失笑道:

    “我若願意,酉蘇還用得著想歪法子騙我去溫府麽?隻是,我總覺得這個終南——”

    “怎麽了?”

    靄宋收起了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口氣中還有緊張之感。

    搖了搖頭,秦深自己也說不上來,隻淺笑道:

    “或許等我見了才知道吧,你替我把信捎回去,不要讓庚哥兒他們著急。”

    靄宋揚眉一笑,懶懶擋回了信:

    “我跋涉千裏找到了你,這就打發我走了?我不做這信差,你原先尋了誰,就還派他去吧,我要隨你去京城。”

    “你、你怎麽能去京城?”

    秦深杏眸圓睜,著實為他擔心。

    他身為建州皇室宗親,大咧著跑去京城晃悠,還怕別人認不出來麽?

    靄宋倒是無謂聳肩,輕笑道:

    “我說過,我隻去有你的地方。”

    “……”

    秦深拒絕也沒有用。

    靄宋形單影隻,一匹瘦馬,一柄長劍,他穿著髒乎乎的白袍,寬袖逶迤,閑適悠然的跟在了送嫁隊伍後。

    別人問起來,隻說自己是江湖遊俠,為著京城一壺梨花醉,同路而行。

    他風流俊逸,時常說些江湖軼事,一來二去也和送嫁隊熟稔了。

    經過朱管家的同意後,他可以堂而皇之的策著馬,與秦深的馬車並路而行,與她說話解悶。

    ……

    路途漫漫,枯燥又磨人。

    春風拂麵而過,吹起了紗圍子,秦深扶著肚子歪身靠在軟墊上。

    月份漸漸大了,從深秋的夾衫換成隆冬的棉襖大氅,又到如今的春衫錦衣。

    這大半年四季變化,漢室江山複立的消息,已傳遍了整個九州。

    廖梳杏終是生下了男胎,被封為太後。

    而這個男孩兒一出生,就被拱到了九五之尊的位子上,承繼漢室江山,重立國號“漢”,建年號“天璽”,大赦天下,嘉獎有功將領、文臣。

    新漢朝,有著一套全是能臣實吏的朝政班子,大刀闊斧,革除舊弊,推行新政。

    而為了更好推行新政,集權在手中,終南廢掉了五人內閣和司禮監——

    它們相互製約卻也相互推諉爭鬥。

    他恢複了丞相位,並且上奏皇帝、太後,告之天下九州:

    他隻當十年丞相,十年後自乞骸骨,決不戀權。

    而長江另一頭的建州朝廷,也有了男丁繼位。

    皇後升級為太後,為了區別北邊的廖梳杏,她自上了徽號“宸”,表明了自己才是北辰之星,帝王生母的正統地位。

    而漢室那個太後,在她眼中不過是個農門出身、鳩占鵲巢的賤人。

    可建州朝人才凋敝、政令混亂。若不是江南富庶,憑著錢財續命,又靠長江天險拒敵,怕是早就被漢軍滅了國了。

    大殷、大漢分河對峙,兩個皇帝都是差不多時日的奶娃娃,太後垂簾聽政,全靠文武官員輔佐。

    漢朝有丞相終南,大殷沒有能臣,卻有一個厲害的宦官——

    他幫著宸太後出謀劃策,倒也漸漸站穩了腳跟,憑著吞沒商賈錢財,大肆招兵買馬,休養生息,有了和漢軍勉強一戰的勢力。

    聽說這個宦官是個瘸子,走路得用拐杖,宸太後疼愛他,還特意用金子給他做了扶把。

    秦深大約知道他是誰——

    因給衛槐君的茶水中下歡毒,而被他折斷了雙腿的荊禾。

    ……

    馬車顛簸,秦深臉色並不好。

    靄宋隔著紗圍子,收起了玩笑的話,湊近些問了句:

    “你如何了?我讓馬車停停,你下來歇一歇?”

    秦深搖頭,輕道:

    “不妨事的,我都這個月份了,就算是躺著也渾身不舒服——隻不過有些疲憊,晚上早些歇就是了,咱們快到京城了吧?”

    靄宋直起身子,向前方眺望而去,隨後點頭道:

    “是啊,我快看見紫禁門了。”

    秦深趴在窗沿兒向前看去——

    官道兩邊是連綿崚嶒、蒼翠青山,遠方紫禁門巍峨的城牆輪廓,在傍晚的暮靄中泛著青色的黯光。

    快到了。

    闊別了大半年的時光,她再一次回到了這裏。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秦深以為溫家在京城安置了宅院,卻不想朱管家根本沒有進城的打算,他在官道中途折了路,往邊上的小道兒走了,向著青山後的村落走去。

    這條路秦深更加熟悉,這是通往灘頭村的路!

    灘頭村不複存在了,衛槐君當年種了桃林,為了香湯池子他特意還擴建了鄉道小路,故而現在的這條路,青石板鋪地,寬敞又平整。

    她的心懸了起來,不明白為何要去桃林?

    那裏除了西林院子和香湯池子,已經沒有別的人家了!

    “到了,終於到了。”

    朱管家感歎一聲,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先去把溫老爺扶了下來。

    然後才來相請秦深下馬車。

    秦深鑽出了馬車,由婢女攙扶著,站在了西林院子的門外。

    她心情複雜,眸光含水。

    “為、為何來這裏?”

    朱管家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恭敬道:

    “這是丞相當年議親時留下的吩咐,除了給溫家一千兩聘禮,還有這處桃林裏的宅院,說是成親之前可以先住在這裏,成親後,隨小姐喜歡,可以住進丞相府,也可以繼續住在這裏。”

    朱管家言罷,小跑著去叩響了院門。

    宅院是修葺過的,雖保留了農家院的模樣兒,可更加精致、講究,光是院門上的鎏金銅環——看起來就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有人開了院子門,見這麽浩浩蕩蕩一群人,傻眼道:

    “你們、你們找誰啊?”

    開門的人是個婆子,頭戴青布巾,顴骨高突著,眼珠子滴溜轉兒。

    朱管家客氣道:

    “你可是這裏守門的婆子?我是溫府的管家,特意承當年丞相下的一門親,送我家小姐入京完婚的——”

    婆子一聽就變了臉色,啐聲道:

    “我呸,忽悠人呢?丞相要娶的人隻有我家姑娘,這又從哪裏冒出來個溫小姐?滾滾滾,扯謊子行騙也不看看門庭,未來的丞相夫人,你們且也敢得罪?”

    她這話一出,不僅是朱管家,就是秦深也愣怔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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