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她的男人
字數:5380 加入書籤
手邊的茶水已經涼透,太簇才緩聲開口:
“玉娘把樊樓關了,身上還有些積蓄,與我一起買下這處宅子,在鎮口開了間茶寮,想過陣子安穩平凡的日子。”
對於他來說,東廠督公衛槐君死了,他這個建州朝廷的錦衣衛,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至於為什麽沒有跟在終南身邊,卻是衛槐君給他的恩典。
他獲得了自由。
不再是聽從別人命令指派的行動工具,他可以娶妻生子,過安穩的日子。
但他還是選擇把家安在了青山鎮。
一來離灘頭村隻有青山之隔,二來他可以關照住在漁村的沈柔。
左右離不開衛槐君的影子——
即便不是他的扈從暗衛了,他依舊想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倆人說了些家產裏短,油鹽醬醋,皆是顧左右而言他。
實在言之無物。
秦深看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她的肚皮上,心中恍然:
到底也要給個解釋出來,他視衛槐君為天,自然會在意這個孩子。
念之此,秦深抿了口微涼的茶水,準備將衛槐君死後她發生了什麽,又是如何輾轉從蘭州再到京城的事,都詳細的告訴他。
可她還沒有開口,太簇便沉聲道:
“這些我都知道。”
秦深十分驚訝:
“你知道?你如何能知道這些?”
太簇眸色沉沉,良久後才開口道:
“因為,是我親手安排的婚約,也是我讓酉蘇扮作你的樣子,將你替來京城成親的。你也許不認識酉蘇,但是當年在衛槐君身邊的心腹,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他正是酉蘇!”
秦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些、這些代表了什麽,她不傻,自然聽得明白。
她心又提了起來,可不忍三番兩次的失望,眸中皆是痛苦之色。
再開口,她的聲音緊張的發顫,輕聲問道:
“你、你的意思是——”
“是,督公還活著,以另外的身份活著。”
她的心頹然落地,被複雜的情緒包裹著,一層層剝開因為他死亡而磨礪出的鎧甲。
露出了柔軟又脆弱的一麵。
她噙著淚光,哽咽道: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既活著,為何不來尋我?他在何處,他又是誰?”
問題太多了,太簇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想了半日後,他長歎一聲道:
“你別急,我慢慢與你說來。”
……
原來衛槐君身死,是珍瓏棋局中最關鍵的一步。
他也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死亡,隻是既是假死,必定是有風險的,為了不讓秦深擔心,他選擇了隱瞞。
在算出堯舜橋出現的日子後,他安排人在紫禁門下埋好了炸藥,配合星辰地動時點燃火藥,炸出一條給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地縫。
心口處的箭,是太簇混在漢軍中射出的一箭。
不是蓮花箭,而是真的箭鏃——
這要求他有很好的箭法,可以控製力道和射入心口處的位置。偏一分則性命堪憂,且關乎信任,能做這件事的人,隻有太簇。
惡貫滿盈、作惡多端的衛槐君死了,也宣告建州朝廷的覆滅。
他很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重生後的身份,即是漢軍中一呼百應、謀算人心的軍師終南。
如秦深所想:終其一生,悠然南山。
他並沒有忘記自己對秦深的承諾。
無論是文琅許諾下的,還是後來的衛槐君,他都執念要在匡扶漢室之後,與她歸隱田園,做一對安穩耕作的莊戶夫妻。
且他也安排好了秦深的身份——
他用終南的名義,早早向蘭州府的溫家提親下聘,他知道溫家小女閨名喚作琅琅,且七八年前死了,很少人知道,若用這個身份是再合適不過的。
故而,他用千兩紋銀和桃林宅院作為聘禮,要在日後當上丞相後,娶秦深入京,相伴左右十年。
十年時間,他要文定新政,武滅大殷,等一切塵埃落地後,與她攜手歸隱,再不入仕。
……
秦深聽至此,已是淚流滿麵。
她又悲又喜,混亂複雜的情緒,被懷孕後的敏感所放大,簡直要將她的一顆心腸揉碎了。
終南即是衛槐君,那晚與她耳鬢廝磨的人,真的是他!
那她腹中的孩子——
難怪酉蘇會跟她說,讓她別墮掉孩子,否則來日一定會後悔的。
可如果衛槐君就是終南,那麽喝下她親手端去毒酒的人,也是衛槐君!?
‘你親手遞來的酒,我一定喝。’
他說過的話,言尤在耳。
“他是、他是傻子麽!毒酒也喝……大家都說終南嘔血大病了一場,不知吃了多少金貴的藥才救回來,說的可是我的那杯毒酒?!”
秦深抑製不住聲音的激動,手指甲攥進了掌心中。
這一件事,也是太簇沒辦法理解,卻又為之心憂不已的。
抬起眸子,他對上了秦深痛苦又心疼的目光,半響後才開口:
“督主本是想扮著建州皇帝的模樣,去金陵有所安排,你卻是突然闖入的變數,讓他臨時改變了計劃——他說亂世安危,借你的手殺掉建州皇帝,對你來說,也是一張護身符,而且那是合巹酒,即使是毒酒,他也願仰首飲盡。”
秦深頹然垂下了手,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
萬般難事,她幫不上忙就算了,還老是給他添難,她就是個萬年添頭。
她還在怨他的不辭而別,卻從沒想過,他竟為了她付出至此。
“所以……他不記得我了……對麽?”
終南不認得秦深,這是偽裝不出來的事情。
太簇正是為此糾結,歎聲道:
“本不該如此,因毒酒一事,督主雖傷了身子,可不至於想不起你,可日子漸久,他好像就忘了一些事情,而忘記的事情卻大多都是關於你的。”
如太簇所言,衛槐君記得自己刻骨愛過一個女人。
可她是誰,如何模樣,又全然記不清楚了。
“至於那個暮雨姑娘,她是太後賞給督主的人,我本以為督主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卻發現他待她很不一樣,有時留戀,有時卻冷淡,反複無常。”
太後?
廖梳杏?
不對,是廖梳杏加靄淩風的變態組合,她險些快把這一尊雌雄同體的大佛給拋忘了。
暮雨是廖梳杏塞給衛槐君的,應該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再衝著他反複的態度,這其間多半是有蹊蹺隱情。
根本沒空吃醋,她更多的是擔心衛槐君。
太簇將這一切告訴秦深,也是出於擔心:
“督公不記得你了,卻依舊記得與溫府的婚約,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許多事情,或許日後,會有想起來的一日,隻是暮雨也進府了,我怕——”
“我知道。”
秦深目色堅定,了解太簇的意思。
就算不用他懇求,既知道了終南就是衛槐君,這場婚她不可能再逃了。
她的男人,沒道理讓給一個來曆不明的白蓮花!
她這就趕回西林院子去,披上大紅的嫁衣,明天堂堂正正的嫁去丞相府。
從前都是他護著她,現在輪到她來回護了。
就算他忘記了些事情,那也沒有關係,兩個人的回憶,她還刻骨記在心裏!
這就夠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