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5碼頭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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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的漕丁拋繩下錨,鋪下木頭踏板——

    衛槐君負手邁步,第一個從船上走了下來。

    他徑自走到秦深跟前,風塵疲憊難掩他沉靜的眸光,啟唇開口,音色沉沉:

    “我回來了,你一切可好?”

    “恩,萬事俱備,隻欠你的這一陣東風了。”

    秦深眸色豁然,心口處暖暖的,幾番托付信任都是值得的。

    “胭脂呢?”

    “在農家院呢,她會開口發音了,阿八阿八的。”

    提及女兒,秦深眼中泛起了溫柔之意。

    衛槐君正要去拉她的手,這時候,錢有龍很不識相的站到了兩人中間,他笑得沒臉沒皮的,打哈哈道:

    “哈、哈、哈,丞相辛苦了!風月之事,咱們晚點再說?先做正事吧,你看這還有一大摞的人等著兌糧呢,哈、哈、哈。”

    秦深難得老臉一紅,低頭盯著鞋板麵的芙蓉繡樣兒看,銀牙一咬,諷刺道:

    “錢大人這是叫痰給卡了?”

    “哈哈哈,下官一把年紀啦,一緊張就容易咯痰,哈、哈、哈。”

    錢有龍是鄉野裏升任的京官兒,也不是什麽進士出身,算吏不算官,沒什麽迂腐的官腔。

    衛槐君冷笑一聲:

    “既是如此,等這遭事情過去了,我一定替錢大人尋幾房美妾,專門治你這咯痰的毛病。”

    錢有龍嚇得忙擺手:

    “不可不可,我家夫人是大醋缸,萬不敢的!丞相饒命,休要再提呀!”

    衛槐君與秦深對視一笑,心弦鬆了下來。

    這廂輕鬆快語,打趣調侃,那邊阿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她薄唇緊咬,看丞相帶著糧船回來了,憑自己微賤的身份,大抵是掀不起什麽風浪,沒有什麽用處了。

    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身後的內務府內官——

    內官心裏也沒什麽底氣,但出了宮,端得就是皇太後的顏麵,若辦不好差事,回去也是要掉腦袋的,他索性也豁出去了,跟莫三叫上板兒:

    “還有兩千百石糧米,快些與我搬走,耽誤了內務府的差事,誰來擔責?”

    “給給,不就兩千石麽,漕船到了,莫說是兩千石,兩萬石你若要買,我也給的出!

    莫三見衛槐君像天兵天將般送來了生的希望,他樂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對於眾人兌糧的要求,都是有求必應的。

    衛槐君將一切看在眼中,他攬上秦深的肩膀,俯身在她耳邊淺淺說了幾句。

    秦深的神情瞬間就變了!

    什麽?他,他隻在漕幫籌到了五千石?

    那麽這些糧船隊是……

    衛槐君抿著笑,態度隨意,隻用唇語念出兩個字:

    “泥巴。”

    ……

    隻有最前頭的那艘糧船上是借來的五千石糧米,後麵所有的漕船上裝的都是濕漉漉的泥巴。

    衛槐君就是為了挖這些泥巴,故而耽擱了些時辰,沒有在約定好的晌午時分趕到碼頭。

    秦深心裏原本鬆弛下來的弦,瞬間又繃了起來,她扯了扯他的寬袖,小聲道:

    “五千石能撐多久,錢有龍的買糧隊可還要好幾天才到啊!一旦明天邸報下派,若沒充足的糧食,該亂的照樣會亂!瑞豐已經空倉啦,就是內務府的那兩千石,還是欠著的,隻等你來救場呢!”

    相比較秦深,衛槐君則一點也不慌亂,反而很享受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兒。

    她的依賴她的信任,讓他覺得很是受用。

    抬起修長的手指,輕刮了下她的鼻尖,他聲如玉振:

    “一切有我在,你怕什麽?我若沒有萬全之策,費那麽大勁兒去挖泥巴做甚麽?”

    秦深絞盡腦汁,也沒想出衛槐君留了什麽後招!

    追問了好幾遍,他都笑而不語,隻說等著看便是。

    她心裏發急,卻也隻好跟著他的腳步,往倉庫邊的提糧櫃台走去。

    ……

    瑞豐的夥計忙得昏天暗地,一麵給普通百姓兌散糧,一麵上漕船搬米袋下來,去填內務府要的三千石糧食。

    “糧價跌了!糧價隻要二兩八啦!”

    漕幫的糧船一進碼頭,市價就從三兩跌到了二兩八。

    阿碧要的這三千石糧食,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淨虧六百兩銀子!

    看著從糧船上源源不斷搬下的米包,大夥的信心都回來了!

    兌糧的人不擠也不急,開始閑話家常,嘮嗑說笑,心裏都高興極了,總歸能吃得上飯,不會叫家裏的婆娘和娃娃再餓著肚皮,沒米下鍋。

    “又跌了,二兩七了!”

    “二兩六,隻要二兩六了!”

    阿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等她派人回宮請示廖梳杏,那始作俑者已經按耐不住,不請自來了!

    一頂四人小轎悄無聲息地抬到了碼頭,廖梳杏由暮雨攙扶著,壓轎步出。

    鸞鳳淩雲髻上一支鳳尾的掐絲金簪,廖梳杏芙蓉麵兒上表情淡漠,一身藕色錦衣,持得是貴氣威儀的端莊姿態。

    她誕下龍子後,這還是秦深頭回兒見她。

    在她的身上,再也沒有從前鄉下丫頭的模樣,粉黛濃重,難掩她眉宇間戾氣算計。

    沒有太後鹵簿儀駕開道,此番,她算是微服出巡的。

    阿碧剛要跪下磕頭,就被邊上的暮雨嗬斥住了,她一個眼神拋去,阿碧自然明白了過來。

    廖梳杏掃了一眼衛槐君,抿著淡薄的笑,將目光落在了秦深的身上。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秦深可以確認,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廖梳杏而不是靄淩風。

    雖成了漢室最尊貴的女人,可廖梳杏眼中的怨毒不甘,半點也不曾變過——到底是婦人心思,若換了靈魂是靄淩風,他根本不屑看她一眼。

    廖梳杏蓮步輕移,走到了秦深跟前,笑意淺淡,聲兒依舊似春風拂麵般,柔聲細語:

    “好久不見,也不曾來宮中坐坐,閑話家常?”

    “你忙著下網,我忙著撈魚,彼此不得閑,哪有這個閑心?不過總歸是你開始慌了,生怕攢下的那些梯己銀子,就這麽打了水漂了?”

    糧價開始跌,才過去這麽點時間,廖梳杏已損失了很多銀子。

    秦深厚著臉皮,廖梳杏愈是親熱謙和,她便更加剌戾張狂。

    廖梳杏不動聲色,既不會發怒,也不會反刺回去,她抬手理了理雲鬢邊被疾風吹亂的發絲,溫笑道:

    “不勞你心疼,勝負未定,隻勸你別高興的太早了。”

    兩人退開一步,在外人眼中,隻算是一番寒暄罷了。

    隨後,廖梳杏走到莫三跟前,淡淡道:

    “莫老板,我聽說漕船到岸了?”

    莫三很詫異太後會親自過來,但也不敢暴露她的身份,隻是躬身低頭,冷汗頻頻:

    “是,您可以自己看,那一長溜兒的船,吃水都重得很,裏頭全是糧食哩!我勸您一聲,囤下的糧食還是早些出手吧,別等糧價降到了二兩,那就虧得慘啦!”

    莫三雖怨廖梳杏過河拆橋,不顧他死活,但到底顧忌她的太後的身份,還是願意勸上一句。

    廖梳杏聞言,看著停泊在碼頭便的漕船,她眼中陰鷙一閃而過,揚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扭頭,對莫三道:

    “莫老板說的話豈能有假?如此,那便再賣我一萬石的糧食吧!錢貨兩訖,概不拖欠。”

    秦深心裏直打鼓,忙看向衛槐君——

    船裏隻有五千石,廖梳杏絕對是故意的!

    衛槐君長身玉立,半點不慌張,隻眺望江麵,麵上淡然閑適。

    莫三聽了這話,長歎一聲:

    “是——來人,給這位、這位夫人結賬,一萬石糧米,按著現價折算,麻溜兒的!”

    嘴上不說,莫三心裏還是挺開心的:

    這太後傻了吧唧的,明知糧價在跌,還要花錢買上一萬石,這不是明擺著來送錢嘛?

    一共兩萬六千兩白銀,廖梳杏揮手,自有內官抬著一箱箱元寶到莫三跟前。

    她親自打開箱子,裏頭官鑄的銀元寶五十兩一個,看起來嶄新,是新澆的出爐銀。

    白花花一列列整齊擺開,險些沒晃瞎了眾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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