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7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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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一日,仿佛人間一年。

    闊別久違的塵世紛如撒豆子一般落在北祁山的雪域土壤中,擲地有聲,敲出最堅實的聲音。

    這聲音比戰鼓更響,比囉號更厲。

    南境的戰火早已悄悄蔓延。

    靄淩風命喪北祁山,終南“重傷”消息傳遍九州,不管哪一方勢力離開皇陵,建州朝廷的荊禾都是那一隻黃雀。

    他已放出謠言,將衛槐君的身世冠以假死的罪名,謗他妄圖把持幼主,獨占權柄。

    本來,終南為了新政,在朝中的一言堂多少引起了一些人的反感,但是他們迫於威勢,敢怒不敢言,這一次謠言起,他們很好抓住了這個機會,又趁著他“重傷”在府,硬是掀起了一場政變,甚至勾結西山寨,控製京城城防守備。

    衛槐君留在京城的布置,有些左支右絀,恰好這個時候,金陵的建州朝廷向北境出兵,內憂外患之下,漢室又岌岌可危。

    離開地宮皇陵後,他決定立刻趕回京城收拾殘局,抵擋建州大軍孤注一擲的進犯。

    在榆關內的小鎮子裏,太簇把靄宋送進了醫館,又花錢買下了一個清淨小院子,把秦深也安置了下來。

    衛槐君雖然很想把她帶在身邊,無奈京城勢不明,不敢再讓她擔驚受怕。

    安置的當天,他買了一匹快馬寶駒後,就要和太簇、酉蘇星夜上路。

    鎮口榕樹下,秦深一人前來送他。

    她披著擋風的毛氅子,將準備好的幹糧包袱遞給太簇,扭頭與衛槐君輕道:

    “要起風了,不如明天再上路?”

    衛槐君心思遊走,煩擾他的事情太多——

    荊禾趁著他困與地宮和靄淩風爭鬥生死時,會搞些動靜他是知道的,可他卻沒有料到,他能造出那樣的謠言,誅心之言,一下子將他置於風口浪尖之上。

    他迫不及待要趕回京城去,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沒有應話,隻深沉開口,現在除了京城局勢,他最擔心的就是她的身體。

    “你身子怎麽樣?”

    秦深展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圈,笑盈盈道:

    “一點沒事兒,好在當時尋回了玉墜子,我泡幾天靈泉水就能痊愈了,看來那神藥放的時間長了,已經過了保質期,變成一次性的效用了。”

    她不想衛槐君再為她分心,所以瞞著沒有說。

    “果真?”

    “自然是真的,你自己瞧,除了這一頭白發,我再沒有哪裏不對勁兒的了!”

    揚著清淺笑意,秦深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她掌心微熱,在隆冬天甚至還膩出了一絲薄汗。

    衛槐君覺得事情太簡單,傳說中的神藥,是一種耗竭餘生精血的東西,看似能讓人力量強大、速度迅捷,實際卻不是天賜的神力,不過是透支餘下來的生命而已。

    可或許家族傳說是錯的,或者果真如秦深所言,過了千年之久,神藥已經變質了?

    還想說些什麽,隻是對上了秦深清澈的目光,他唯輕歎道:

    “自己小心,我留了信鴿給你,如果有任何事情立刻通知我。我處理了那邊的事情,也會即可派人接你回去。”

    “好,哦對了,胭脂?”

    好幾個月沒有見小妮子,她甚是想念,京城時局亂了,也不知她會不會有事兒。

    “有阿泠看護著,你放心,我讓她接了胭脂過來與你待在一處。”

    “不——不必!”

    拒絕的話脫口而出,引得他疑惑抬起了眸。

    秦深心中暗道:糟糕。

    沒有一個母親不想見自己的孩子,隻是她隱瞞了自己身體的情況。

    神藥的藥力其實還在她的身體裏,她會變成什麽樣子,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能讓胭脂留在身邊,就怕萬一再次迷失了神誌,傷害到了胭脂,那她悔則晚矣。

    看著衛槐君生疑的眸子,她低落垂下了頭,小聲道:

    “我現在這個模樣兒,怕嚇著了胭脂……”

    衛槐君低聲一歎,伸手將人摟進了懷中,他拉下她身上大氅的兜帽,讓如雪青絲逆風吹散開來。

    “她不會的,這樣的你更好看一些。”

    秦深嗔笑還嘴:

    “她那麽小,懂什麽叫好看難看,就怕不認得我了——說真的,這裏太過幹冷,風沙又大,抱過來做甚麽?不如送她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我等靄宋身體好些了,便離開這裏去尋她。”

    如此也是個辦法,衛槐君便不再多言。

    隻是提及重傷的靄宋,他還有話說:

    “榆關盛產止血草藥,殷忠過不了幾日就會到這裏,來為前線軍需采買。給靄宋治傷的藥材,你問他要就是了。”

    秦深有些驚訝:對於靄宋,衛槐君竟然破天荒的表示了自己的關心?

    或許真是地下同生死的共患難,讓他暫時擺正了醋壇子。

    交代了所有的話兒,衛槐君貪戀的看了她許久,才逼著自己滾鞍上馬。

    “我走了。”

    “恩,路上小心。”

    秦深向他揮了揮手,笑意泠泠。

    衛槐君勒住馬韁,揚手一鞭,策馬離開。

    太簇和酉蘇紛紛抱拳點頭,嘴裏喝了一聲“駕”,一夾馬腹,也跟了上去。

    馬蹄濺起漫天的沙場,模糊了秦深的眼,夜幕之下,她很快就失去了他的背影。

    隻剩一片寂寥暗沉的夜色,和生生刮著臉的寒風。

    提著風燈,秦深徐步走回了鎮上的小院子。

    院子就是最普通的三合小院,磨磚對縫,北堂屋,左右兩間廂房,灶房和茅廁都在後院,前院隻有一口吃水的井,和一些枯黃的藤蔓木架、泥盆土瓦。

    北屋是她的,靄宋歇在西邊的屋子裏,東邊的留給啞婆子住——她是衛槐君花錢雇來操持茶飯的仆人,因是啞巴所以才留了她,不至於口舌惹禍。

    吱呀一聲,她推開院門。

    西屋燈已滅,靄宋吃過藥以後早早睡下了,北屋還護著油燈,啞婆子裹著棉襖坐在台沿兒上正等著她回來。

    見人來了,她一手撐著地,艱難的爬了起來。

    咿咿呀呀比劃了一番後,她從灶房端出了一碗用尚溫熱的麵茶兒。

    秦深謝過後,解開了身上的毛氅子,隻覺身上出了許多喊,濕膩膩的很是難受。

    她向來是懼冷的,這個時節,即便是在京城,她也是湯婆子不離手,能穿多厚就多厚,手心還時常冰冷著。

    現下,她根本穿不住這氅子。

    若非要送衛槐君離開,不讓他生疑擔心,她恐怕一件單衣出門也夠了的。

    接過啞婆子遞來的麵茶兒,秦深不用勺子,隻單手托著碗底,沿著碗邊轉圈喝下一大半。

    腹內空空,饑渴感一直困擾著她,簡直比當時懷孕的時候還要能吃!

    “啪嗒!”

    突然,手中的碗摔碎在地上。

    秦深隻覺胃部翻江倒海,一陣陣惡心襲來,她趴在一處天昏地暗的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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