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1暫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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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嫂子和殷忠站在院門後頭,兩人風塵仆仆而來,還來不及喘勻氣息。
毛氏滿臉倦色,見到立在院中的秦深,她眼紅紅的,哽咽道:
“我聽說你也一道去了北祁山,九死一生,心裏擔心的不得了,恰好忠哥要來榆關鎮采買藥材,我也一並跟著來了!定要親眼看見你才能放心一些,隻是你這頭發……”
才看清秦深藏在頭布巾裏的白發,喉嚨裏的聲音愈加沙啞了起來。
秦深敞開了門,淡笑著請人進門:
“你也說了九死一生,既保住了性命,又何必在意頭發。”
殷忠口舌笨拙,慣也不會安慰人的,隻是低頭歎氣。
倆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叫秦深請進了堂屋裏烤火暖一暖身上。
水是現成燒好的,隻是邊關小鎮上買不到好的茶葉,隻有些高碎湊合。
從茶水窠裏掀出兩個粗瓷杯子,用滾燙的熱水衝開了茶,給炭盆裏生起火,三個人才對桌而坐,閑話家常。
“住下日子再走,快近年關了,哪有路上跑年兒的?我這院子雖不大,可住你們夫妻足足夠了的。”
秦深捧出一落花生和雜拌兒,攤在了桌子上。
她知道殷忠要來采買藥材,卻不知來的這麽快,自己也沒什麽準備,早知道讓啞婆子多買些米糧菜肉,順便也好給殷忠沽二兩小酒來。
毛氏也想安頓一些時日,這些年天南地北的來回跑,她真得累極了。
隻是,這一次事態緊急,南境戰火燒了起來,軍需物資匱乏嚴重,若救命的藥材跟不上,不知道會白白死傷多少將士。
別說過年了,就是多耽擱幾天也是不成的。
搖頭苦澀道:
“咱不熟悉水戰,隻能困守邊境線兒,可外頭的沒解決,自己京城又內亂成了一鍋粥——好在有人回去主持大局了,我和你忠哥隻要盡好自己的本分,不耽擱醫帳藥用就成了。”
秦深知道輕重緩急,自然不會強留,且聽到醫帳二字,心中還是惻隱關切的。
畢竟她在衛家軍營時,在醫帳效力過許久,對那些前線傷亡的士卒也很了解。
“是為了榆關盛產的止血草來的麽?”
“是。”
殷忠捧著熱茶,很快驅逐了體內的寒意,渾身暖洋洋起來。
他摘下頭上的氈帽,額頭沁了一層薄汗,擦了一把才道:
“這些年我走過許多山川州府,搜羅藥材,止血生肌效用最好的就是這裏的止血草,當年供給衛家軍營的也是它,滿山遍野都長滿了,價兒又賤,最是適宜了。隻是近些年戰事不斷,這止血草越來越少,我方才走遍了鎮上所有的藥鋪,也不過收了三大板車。”
毛氏不願意他說這些話,再給文娘子多添些煩惱,便插嘴道:
“愁什麽勁兒,藥鋪現成的能有多少,改明兒咱們上山腳下的村子裏去收,你還怕沒有麽?”
殷忠開口要頂回去,卻見毛氏與他眨眼示意,便生生止了話兒。
岔開話題,他扯到了別處去:
“文娘子,督公在信裏交代了,說是這裏還有位傷患,我身上還帶了不少藥材,你要什麽盡管與我說!”
這倒是來的巧。
秦深也不與他外道,請他稍等等,自己去內室翻出紙筆,擬寫下幾味藥材後,才又拿出來給他。
殷忠掃了一眼,心中便有數了。
“好,不是什麽難弄的東西,我明個兒差人給你送過來。”
秦深謝過後,又問他和毛氏如今宿在何處。
“兵卒不得擾民,他們在鎮子外頭紮營,看護著運送藥材的板車,我和你毛嫂子入鎮收藥,知道你在這裏,所以來看一趟你。”
秦深知道他們留不了多久,至多幾日就要馬不停蹄的趕回戰事前線了。
“既然來看我,再緊再忙,也用了晚飯在回去——明個兒要去山下村子收藥,今日也不急著去了。”
毛氏還有許多貼心私話要與秦深說,自然點頭應承:
“是是,咱們吃罷了夜飯在回去。”
殷忠撓了撓頭,猶豫後也釋然了,站起身道:
“成!風餐露宿的吃硬饃饃,今日叨擾文娘子,咱們吃一頓熱乎的!我去買些酒來,這一路沒酒喝,真當饞死我了。”
毛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拔聲追言:
“喝酒誤事,你少沽一些回來,喝醉了我可背不動你。”
“你拉倒,力大如牛,兩個男子還頂不住你一個哩!”
“說什麽混話兒,當心老娘削了你,信不信?”
殷忠垮了臉兒,隻好認慫退了兩步,嘴裏嘰裏咕嚕轉身出門去了。
一如既往的勝利,並沒有出乎毛氏意料之外,她搓了搓手,對上了秦深春風含笑的眸子,多少有了些不自然,訕然道:
“讓你看笑話了。”
“怎會?”
秦深咯咯捂嘴笑了起來,多添了一句:
“打小我看的還少麽?”
“哈哈,也是,你該習慣了才對。”
……
殷忠去沽酒了,兩個女人說體己話兒,要麽一塊做做針線,要麽一起生火灶飯。
反正要忙活一頓晌午飯,毛氏幹脆穿起攀膊,同秦深一塊兒入廚房。
舀水刷鍋,切菜剁肉。
秦深坐在灶膛後的小杌子上,用燧石和火鐮生起了火,堆上薪柴。
“有醒好的麵團兒?那幹脆咱們包餃子吃?”
許久沒有空閑時間,漂泊在外,有口熱湯麵吃已是奢侈之事,遑論親手包的餃子。
秦深從灶膛後探出頭來,淺聲笑言:
“自然好,你們來之前,我才揉好的麵團,正打算吃餃子麵兒來著。”
“那趕巧了!”
毛氏笑著抄起菜刀,在砧板上噔噔噔剁起了肉沫子。
恰好這個時候,啞婆子趕集回來了,她身後背著一個大背簍,裝了不少東西,幾乎壓彎了她的背。
秦深見了立刻出去幫忙,又向她介紹了毛氏、殷忠,隻說晌午飯不必她幫忙了,隻要幫著把靄宋的湯藥煎了,送一些細軟的粥米給他就是了。
誰想這話被西屋的靄宋聽見了,他梆梆瞧著窗沿兒,大聲道:
“我—也—要—吃—餃子!”
“不行。”
“那不用煎藥了,我不吃。”
裏頭的反抗也很堅決。
秦深一個頭兩個大,實在不願與他掰扯玩笑,隻能隨他:
“我一會兒盛幾個你嚐嚐味兒,傷沒好全,你吃不了這些。”
“哈,能嚐味兒就成了,謝了文娘子”
“文”字倒是輕的很,“娘子”卻叫他咬了重音,沒得叫人聽著誤會!
秦深扭過身不再理他,從背簍裏拿出新鮮的蔬菜和小蔥,徑自回灶房,幫著毛氏一塊擀麵皮兒、包肉餡兒。
毛氏笑著輕拐了她一記,向西屋努嘴問道:
“這尊菩薩還沒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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