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4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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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問過殷忠,這次隨他來榆關的護衛隊大約有百來個人,他們都是在營的廂兵,平時也隻負責運送糧草和輜重。

    他們紮營在鎮外,已經收起了飯鍋帳篷,持刀立靴,護著其它藥材物資在官道邊等候。

    見約定好的馬車提前來了,為首的高大漢子迎上去,捧拳道:

    “殷副將,咱們是要回程了麽?”

    “籲——”

    殷忠勒住了馬韁,把大鞍車停了下來。

    他從車轅兒上跳下,搓著手哈了一口熱起。

    天還蒙蒙亮著,冷風刺骨發寒,饒是他穿著厚厚的棉衣、氈帽也難免打了個寒顫。

    “這就啟程回去了,老規矩三七隊列,物資壓在最後,將這一輛大鞍車護在中間,萬不許有一點閃失。”

    高大漢子有些疑惑,不明白這次止血草沒收到,卻要帶一輛馬車上路。

    看著架勢,裏頭應該是位女子?

    也正是此時,秦深挑開了車簾子鑽了出來。

    她輕鬆落地,身上未穿氅子,隻一件杏色的襖裙,還熱得額頭發汗,雙頰泛紅。

    和士卒頷首打過照麵後,她扭頭看向殷忠,開口問道:

    “咱們走哪一條路?”

    殷忠從懷裏掏出一卷羊皮地圖,在板車的架子上平整攤開,伸手點著一條道兒:

    “一開始可以先走官道,到入了南境,咱們必須走山道小路了——”

    他話未說完,那高大漢子在邊上咕噥了起來:

    “裝了什麽哇,那麽重,咱回軍營還帶這個女人,一馬車東西,又不是去安家的。”

    “霍光,你說什麽?”

    殷忠拔了聲,直直看了過去。

    那個叫霍光的立刻低下了頭,小聲回道:

    “沒、沒說什麽。”

    毛嫂子也跳下了馬車,秦深見霍光伸手牽著馬韁兒,想把大鞍車往後引去,卻發現馬兒依舊吃力的很,木輪子軋在泥地裏,留出兩道深深的車轍印兒。

    不能吧?

    她雖然不算輕裝簡行,但也絕對不會這麽誇張的。

    疑惑上眸,她下意識往車板下看去,見暗處有個身影,心裏恍然過來!

    “靄——花間酒!”

    她生氣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可還是避免用他的真名,在漢室士卒跟前暴露他的身份,等於把他送到刀口下一樣兒。

    至於生氣,多也是無奈之感。

    給他下了藥,又提前抹黑趕路,這都沒有順遂的甩掉他,她真是沒法子了。

    毛氏聽秦深這麽喊,更是吃驚不已。

    她連忙蹲下身,朝著大鞍車下看去——

    果然有個人吃力的貼在車下!隻用一根麻繩簡單的固定著,基本上還是靠自己的臂力勉強掛在了上頭。

    “這……這,你不是受了傷嘛,咋有力氣呀!”

    毛氏怕他傷口裂開,忙幫著解開了麻繩,將人幫著弄出了車底兒。

    砰的一聲,靄宋後背落地,等馬車安穩的從他麵上駛過,他才撐著地,利落的爬了起來。

    拍著手上的塵土,他依舊穿著一身洗不白的袍子,眉眼處含著一段風流韻,正笑盈盈的看向秦深。

    “才走到鎮外頭?我還以為起碼要挺個大半日,到下一個落腳點你才能發現我呢。”

    正好,他揉著自己的胳膊,緩解酸麻。

    “你傷口未愈,胳膊不想要了?”

    明明,明明他才愈合了傷處,手臂無力,連吃飯提筷子都勉強的。

    靄宋笑而不言,清冽的眸光看似無辜,卻讓秦深又氣又無奈的扭過了頭。

    她還是被他給騙了!

    這個家夥早就計劃好了的。

    “秦深,除非我自己選擇離開,否則,你甩不掉我的。”

    “為什麽不離開?”

    她終於把話說了出來。

    早些時候在京城,他玩笑著提過幾次——那時,她心裏明白,靄宋屬於江湖自由,她給不了他任何反饋,他遲早是要走的。

    可她不明白的是現在,從皇陵回來之後,那個不為任何事羈絆自己的花間酒,去哪裏了?

    靄宋將她的糾結和困擾看在了眼中。

    他也不好受。

    他的驕傲和本性,不允許自己做一個卑微糾纏的第三人。

    知道秦深和衛槐君的情事,也明白她的心裏自始至終,從來沒過他半點位置,所以他沒有爭什麽,自動成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甚至算不上多好的朋友。

    在丞相府當個小廝,吃酒賭錢,閑散終日,掰著指頭算自己離開她的日子——

    隻要看著她安穩生活,他沒有任何不甘。

    可一切從北祁山回來就變了。

    生離變成死別,她注定無法安寧,他又怎麽離去?

    眸光隱動,他斂去笑意,沉聲開口:

    “什麽原因,你當真要我現在說出來?”

    他在反問她。

    也是在威脅她。

    殷忠如果知道“它”還在,一定會告訴衛槐君的,這恰恰又是秦深最不願意看到的事兒。

    對上靄宋的目光,她隻能選擇忍下,默許他的跟隨。

    轉身離開前,她聲音清冷,也不痛不癢的丟下了一句:

    “你渴慕的東西,你轉身就能擁有,跟著我去南境,說不定連性命也丟了。”

    ……

    看著秦深走開的背影,靄宋垂下了眸子。

    他早說過,他與她或許是同一類人。一個渴慕自由,卻困頓在一場單相思中;一個傾心安穩,卻一次又一次奔赴險境,九死一生。

    不同路,卻是相同的心境。

    不後悔,也是兩個人彼此的心聲。

    ……

    靄宋入隊,既然秦深選擇視而不見,殷忠也沒法再說什麽。

    隻因衛槐君也給他過口信:

    靄宋要走,別攔著,他要跟也不必阻止,隻是要看得緊一些就是了。

    隊伍要啟程,先從官道上走,這點秦深很同意。官道上有驛站,她每隔幾天至少有一次洗澡進空間的機會,她要看看一株止血草長成究竟要用多少時日,然後也要慢慢將自己的血稀釋出來,研製療傷藥。

    鑽進大鞍車內,她與靄宋左右對坐著。

    她闔目養神,緘默無言。

    因為聽覺的提高,她雖然閉著眼,但能聽見靄宋加重的鼻息。

    立刻睜眼,看向對麵眉頭緊鎖,捂著傷口隱忍的他。

    靄宋有些措不及防,沒有料到秦深會突然看向自己,一切躲藏都叫她逮了個正著。

    “沒事兒的,不必——”

    秦深猶豫了一番,選擇忽視自己的心軟,再一次闔上了眼睛。

    她沒有錯過閉眼之前,靄宋最後流露出來的自嘲神色,逼著自己半躺下,側身背向了他。

    過了片刻,她鼻息悠長,好像徑自睡沉過去了。

    靄宋偷偷拉開自己的衣襟,看著傷口處又裂了開,大片的鮮血洇了出來。

    正頭疼上哪兒找點藥來敷一下,卻聽見咣當一聲,一瓶金瘡藥滾到了他的腳邊。

    骨碌碌一陣響動。

    秦深出乎意料的沒有醒,依舊裝作“鼻息沉穩”的熟睡模樣。

    靄宋撿起藥瓶,握到了掌心處。

    原本該冰涼的青瓷瓶身,還帶著她身上溫熱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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