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好意思，大學的時候養成了不好的習慣。”楊安仁用食指和中指夾起剩下的半截香煙，把點燃的一頭按在煙灰缸裏熄滅。房間裏原本稍稍濃重的香煙味變淡了許多，但是似乎是因為香煙的熄滅，房間裏也變得靜起來。

    大概是為了找點話題，楊安仁問道：“說起來你讀什麽了？”

    “在讀高三，”夏澈瞳臉上似乎浮起來得意的笑容，“打算以後讀師範大學。”

    “是嗎。”楊安仁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雙手又繼續敲著鍵盤，“那以後要幹什麽呢？”

    “大概要做老師吧。”少女依舊是一臉天真地回答。

    楊安仁看著桌子對麵的夏澈瞳，似乎要說些什麽，但是始終還是開不了口。大概是羨慕她吧，她的家裏人會不會支持她讀師範呢，會不會支持她去當一個教師呢。

    站在講台上，講台下有在偷偷玩手機的學生，有在專心做筆記的學生，也有在看著窗外瞎想的學生。講台上，老師或穿著一身帥氣的西裝，或穿著一身端莊優雅的長裙。

    “唔，那個我今晚可以在你家裏吃飯嗎？”夏澈瞳突然問了一句，“因為有些晚了，所以就在你家裏蹭飯可以嗎？”

    大概是鄉鎮的居民都是這般好客，夏澈瞳似乎絲毫不客氣。講道理，就算小時候再熟悉，是摯友，是牽絆，之類的，都過去十年了也應該變成陌生人了吧！

    楊安仁抬起頭看看掛鍾，已經到了快要六點了。時間過得真的很快，大概因為兩個人都不怎麽說話，一個不知道在幹什麽另一個在不停地寫小說之類的，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好啊，不過下午沒出去買菜所以要吃早上的剩菜了，”楊安仁從坐墊上站起來，低頭看著曲著腿坐著的夏澈瞳，“沒關係吧？”

    “啊，沒關係的說，打攪了。”夏澈瞳笑了起來，她的笑很漂亮。女生的笑，果然是沒有雜質的才是最好看的。

    按照午飯時候的計劃，今天的晚飯是團魚湯煮方便麵，但是由於夏澈瞳也在家裏，楊安仁還是煮了點米飯，然後把早上剩下的一點肉和蔬菜料理掉。

    “我開動啦。”兩人一起說道，或者是因為餐廳和電視劇裏一樣所以都下意識地模仿日劇起來。

    “那個……”夏澈瞳似乎有什麽說不出口，又把話咽回肚子去。楊安仁把飯扒到嘴裏，並沒有覺得有什麽異常。

    “米什麽的，一定要放在米缸裏麵蓋好。”夏澈瞳看著米飯，終於還是認認真真地說，但是楊安仁卻看見她眼神裏的一絲很明顯的羞澀，所以----

    “不是想說這個吧，”楊安仁看著夏澈瞳的眼睛，說，“大學的時候我還修了心理學，所以一下就能看出來你很緊張呢。”

    一般情況下，緊張的人沒能把想說的話說完，會換成另一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夏澈瞳別過頭去，看著地板說：“因為，因為很久沒有在安仁家吃飯了呢……”

    “是啊突然要留下來吃飯什麽的確實有點困擾呢。”楊安仁扒著飯，含糊不清地說著。

    晚飯吃得並不太安靜，也很安靜----因為兩個人吃飯並沒有說什麽話。

    大概是走得太久，所以變得陌生起來了吧。陌生人之間能說點什麽話啊，況且一男一女的，光是同桌吃飯就是尷尬的理由了。

    “說起來，安仁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夏澈瞳終於發話，說到楊安仁最不想說的話題上，“比如一起在後山上麵去玩……”

    夏澈瞳突然不說話了，但她的眼睛裏，流出來的是懷念，接著她說出來令楊安仁感到並不好的事情來：“後山前兩年被鏟過了，小時候很多去過的地方都沒有了……”

    如果要記得以前的事情，那去以前去過的地方一定是最好的選擇，但是現如今帶有以前的回憶的地方已經被“弄丟”了，那些記憶或許也就找不回來了。

    “啊，很多事情都快要忘記了呢。”楊安仁有些失落地說，把已經空了的飯碗放下。

    “怎麽會這樣子啊，”夏澈瞳的臉上的笑容被驚訝換掉了，褐色的眼睛裏浮現著不高興的神情，“明明，明明是很重要的回憶之類的----還有和----”

    大概是意識到話題到了不該到的地方，夏澈瞳低下頭來，小聲地說：“不好意思，說了奇怪的話。”

    雨已經停了，橘紅的半邊天空籠罩著雨鎮。夏澈瞳坐在草席地板上的坐墊上看電視。楊安仁把碗筷洗好，坐在茶幾的另一邊，把筆記本電腦打開，卻不知道要做什麽，貼吧裏的帖子來來去去都是那點，有客人在家也不好意思玩遊戲。

    “有人在嗎？”

    屋外傳來了稍微令他耳熟的聲音來，夏澈瞳先反應過來：“是駱星和奕希。”

    駱星，奕希……

    駱星，駱奕希。

    楊安仁想了起來，那兩個是他小時候的玩伴。

    親自到門院裏開門，鐵欄門外的，是一個高高瘦瘦和一個打扮稍微有些社會氣息的少年。

    “好久不見。”楊安仁笑著看著曾經熟悉的兩個人，卻發現自己已經認不出誰是誰。

    駱星是駱奕希的哥哥，比駱奕希大一歲。小時候駱星比駱奕希要開朗許多，而駱奕希則有些含羞怕生。

    “這個是……安仁嗎？”高高瘦瘦少年首先開口，在路燈下可以看見，他留著很飄逸的短發，看上去很陽光，穿著把短袖的白色襯衣，紮了一條黑色的小領帶，並不像正在工作的人，更要像青春劇本裏的學生哥。

    另外一位比較矮----雖然說看上去是不會比一米六五矮上多少----沒有像隔壁那位打扮得青春，反而隻是穿著印著白色老虎的黑色t恤衫，腰上纏著看上去挺沉的褲腰鏈，脖子上還紋了一個“星”字，雖然是打扮成社會哥的樣子但實際上是滿滿的仿造的氣息。

    “已經認不出來嗎。”明顯是偽裝出來的社會哥的駱星懶散的坐在茶幾的一邊，一隻手撐在地板上，與其說是坐著不如說是半躺，“呐，記住了，花花公子是駱奕希，另一個就是我了。”

    其實隻要記下外觀就可以了……楊安仁作為寫作人，實際上記憶力還是蠻不錯的。

    “嘛，這個的話沒關係啦，”駱奕希靠著夏澈瞳旁邊坐著，親熱地問，“澈瞳不回去那麽快嗎~”

    這麽說起來，駱奕希似乎是夏澈瞳的男朋友吧。兩個人靠得很近，駱奕希似乎還是故意往夏澈瞳身上靠，而夏澈瞳一臉淡定躲開再躲開。

    眼裏閃過一絲極黑意誌的駱星把駱奕希拉到他旁邊按在地板上，“你這個家夥不要想著泡妞啊！”

    “就是，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夏澈瞳果斷地推開駱奕希推開，“在別人家裏有點禮貌了啦。”

    楊安仁看著他們三個，不禁笑了起來。沒人注意到他的笑。十年前不見的朋友，再次相見的時候，會有什麽感覺呢？

    陌生，但是又很熟悉，吃不消，吃不消。

    小時候駱星是個很膽小的家夥，現在卻是男子漢模樣；小時候駱奕希是個很怕生的家夥，現在卻是很陽光的男孩；小時候----

    小時候的夏澈瞳是什麽樣子的呢？

    楊安仁還是忍不住仔細地回憶起來，但是似乎腦子壞掉了還是怎麽，他愣是想不起來。

    “啊對了，說起來駱星不是已經找了女朋友麽？”駱奕希突然壞笑起來，“而且還是青~梅~竹~馬~喲~”“你個賤人給我去死啊啊啊啊啊噢啦！”

    不愧是兄長，駱星對於駱奕希來說，果然還是充滿了威嚴，不管是武力還是黑化。

    青梅竹馬啊，小時候沒帶有什麽其他的感情的男男女女，經過時間的發酵，終於也還是要變成一對麽。

    但是即便是這樣子，楊安仁依舊想不出來，駱星會和誰在一起之類。也許小時候就已經在一起了，但是他並沒有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