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酒肯定喝多了，到現在還暈著。

    他晃了晃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晃掉，挑釁地朝太二道，“為什麽？就憑你一個無家無業充其量不過是個獵戶的醜八怪，也配娶薛姑娘？薛姑娘何等樣貌，何等氣質，何等才情，你連舔腳都不配！

    好好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天理何其不公，我這是替天行道！讓你看看，別人一個指頭就能把你按死，你怎麽護得了她，要真對她好，你就把她讓出來。”

    他轉頭問身後幾個同窗，“你們說是不是？”

    幾個同窗全都被薛青遲驚豔到了，見著太二的長相，聽了孫子越的描述，如何不同意，異口同聲道，“正是，識相的就讓出薛姑娘！”

    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的大美人，嫁給他們任何一個都比被這個臉殘蹉跎好呀。

    太二微垂眼眸，開始尋思，到底是一拳把這幾個白斬雞打死呢，還是一腳把他們踢死。

    孫子越見太二不說話，瞅見他手上拎著一大堆東西，裏麵竟然還有筆墨紙硯。

    那是周承元吩咐他們二人帶回去的，周承元自帶的這些日子給太二練習用光了。

    孫子越當場大笑起來，“看你拎著筆墨紙硯，想來也是個讀書識字的，要不我們比比怎麽樣，我們也不欺負人，吟詩作對什麽的估計你還不會，就比寫字怎麽樣？要是你輸了，薛姑娘讓給我；要是你贏了，我們就不計較了。”

    孫子越早從廖榮那裏知道，廖家從來沒給太二請過先生，也沒教他讀書寫字，估計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這筆墨紙硯說不定是給別人帶的，穩贏了。

    太二麵色微冷，看孫子越眼光跟看死人似的，緩緩開口道，“我家娘子不做賭注，不過要是換一個，你輸了給我揍一拳，我輸了給你揍十拳，賭不賭？”

    孫子越不過信口開河，也沒指望那麽容易能把薛青遲奪過來，聽太二如此說道，還能揍他一頓，倒也劃算得很。

    當下立即同意，“好！找我們學堂先生做評委，你有沒有意見？”

    孫子越所在的學堂也是鎮上唯一的學堂，學堂先生叫黃茂才，年約四旬，中過舉人，早點間也在外地當過官，但因為人清高，遭到排擠，後來不喜官場蠅營狗苟，一氣之下回鄉繼續耕田讀書。

    鄉裏的學堂缺先生，黃茂才便被推舉做了教書先生，他為人認真負責，對學子要求苛刻，這些年，學堂倒也出了不少秀才。

    當然，其中不包括孫子越與廖榮等人，他們都已經及冠，入場考了幾年，卻總是屢考不過。

    整日就知道逗貓遛狗，尋花問柳的浪蕩子弟，還自稱什麽東來四少，書都懶得翻，考得上才怪。

    黃茂才為人公正，孫子越找他做評委，倒也不曾徇私。

    他是壓根不覺得太二會寫字，自己會輸，才如此篤定地找個公正的評委，免得太二到時不認賬。

    哪怕太二武力高強，這男人嘛，肯定有些部位很脆弱，他就不信，十拳下去搞不殘太二。

    太二答應了，他根本無所謂評委是誰。

    薛青遲在一旁不語，等著看樂子。

    一行人來到學堂，找到黃茂才，說了比賽寫字之事，黃茂才聞言詫異地看了孫子越一眼，“就你那字，也敢找人比試？”

    孫子越滿臉自信，“先生須知道，學生雖然不成器，但好歹跟先生學了多年，其他人未必有這個榮幸了。”

    黃茂才一聽，知道孫子越要坑人了，有點不樂意，但看太二氣質不凡，雖被毀容，亦難掩風華，單看右臉，也稱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樣一個翩翩公子，總不至於被孫子越這樣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弟比下去吧。

    算了算了，反正不關他的事，他公正做個評委好了。

    “這寫字你們想怎麽比？都得寫同樣字體吧？不如臨一份多寶塔碑，寫前麵一百字即可。”好歹是自己的學生，雖然混賬，黃茂才還是護短的，他知道孫子越也就多寶塔碑臨的比較多，字還算過得去。

    孫子越瞄了太二一眼，要是這小子連多寶塔碑都不知道是什麽怎麽辦。

    沒想到太二略抬了抬眼，點了點頭。

    孫子越那幫同窗在一旁早備好雙份筆墨紙硯，等著兩人動筆。

    《多寶塔碑》是書法大家顏真卿早期代表作品，常被後人當做初學書法的範本，這個碑文尚未形成顏真卿寬博雄渾的特點，但是結構平穩端正，嚴謹莊重，學習顏體的人多半從此碑入手。

    孫子越學習已久，連碑文都已倒背如流，當下筆走龍蛇，流暢地寫了開去。

    自覺平日都沒有過如此專注狀態，一時感覺無比良好。

    太二那家夥，剛才準是不懂裝懂。

    待孫子越放下筆，方察覺四周安靜得有點詭異。

    難道都屏氣凝息看他寫字？

    他就知道，前所未有的好狀態，定然把平日來往的這些同窗都給鎮住了。

    看看，看看，雖然咱們都是一起喝花酒，玩姑娘，賭大小點，但是本公子和你們不一樣，是有真材實料的人。

    然而他抬起頭，卻發現幾位同窗用略帶憐憫的眼神看著他，孫子越睜大了眼，沒看錯吧，這幾個人什麽眼神，這眼神應該看著太二才對，看他幹嘛？難道太二站在他身後？

    恰在此時，黃茂才的鼓掌聲響起，嘖嘖讚歎道，“厲害，厲害，結構嚴密，點畫圓整，秀麗剛勁，雖筆力雄渾，卻墨酣十足，筆墨流動處盡顯媚秀之姿，充分體現了顏楷‘雄媚’之風，連老夫都自愧弗如啊。”

    孫子越聞言，渾身舒爽無比，誰說黃茂才不懂人情世故了，看看，這多懂得維護自己學生，把他誇得他都快不好意思了。

    孫子越明明想大笑，卻死死忍著，臉上肌肉都壓抑的扭曲，轉頭正要對黃茂才假裝謙虛說兩句。

    然而，這一掉頭，差點沒驚掉他的眼珠子。

    隔壁桌上那是什麽？

    誰把多寶塔碑拓印本給拿出來了？

    那起筆，那收筆，那頓筆，那主筆，那節奏，那韻律，平日黃茂才寫的都沒這個好。

    他就是練習十年也練不出這份美感。

    孫子越瞠目結舌，難以自信，黃茂才嘴巴張張合合還在說什麽他已經聽不清楚。

    因為他看到了，太二握著筆還在一筆一劃寫著，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完美再現著多寶塔碑原文。

    靠，廖榮要是在場，他都想狠狠揍他一頓。

    說好的太二沒學過武呢？

    人家三兩下幹翻三十個山賊。

    說好的太二沒習過字呢？

    特麽的多寶塔碑寫得比黃茂才這個舉人還要好！

    合著把我當猴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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